39 家法

曠野中一片靜谧,不知哪裏來的風拂過地面，卻連一根草都吹不起，不知過了多久,洛今宵咳嗽一聲，悠悠轉醒。

睜眼便是灰白的天空,洛今宵深吸一口氣,忍着渾身的不适，慢慢撐起了身體。

只見周圍零散躺着那三個生死門的青年，皆不省人事，其中一個最為慘烈,七竅流血，紅豔豔得刺眼,池意倒在另一邊，背對着她，看不清是死是活。

洛今宵腦袋依舊是昏沉一片,她站起身,跌跌撞撞走到池意身邊，将她翻過來,用指尖探她鼻息,略微松了口氣,沒死,還活着。

她依稀記得昏迷前,曲微吟似乎來過,如今卻總覺得是夢一般，但是衣袖上殘留的一點點花香，又告訴她，那并非是夢。

“小甜甜？”她開口喚了一聲,嗓子沙啞得難受。

無人應答。

腦中的想法逐漸明晰，荒唐卻又真實，曲微吟當真是化身成了窮奇，一直在她身旁守着，怪不得今日的窮奇如此反常。

洛今宵搖搖頭，一時間五味雜陳，既感動得發酸，又臉頰滾燙，那她豈不是還，親了小師叔？

洛今宵忙搓了搓自己的臉蛋，不禁又陷入思忖，曲微吟一直跟着，是特意為了保護她嗎？

躺着的池意此時也突然咳嗽一聲，睜開雙目，打斷了洛今宵的思緒，洛今宵連忙半跪着，将她扶起。

池意用髒兮兮的袖子抹了把臉，環視四周，驚詫道：“你殺了他們？”

洛今宵聞言，搖了搖頭，不知如何回答，心中又升起擔憂，于是緘默着走到幾人身邊，探出靈力查看。

那七竅流血的傷重一些，只是還殘存着一口氣，其他兩個傷勢較輕，但是看樣子醒來後，也定是個廢人了。

這對于曲微吟來說，絕對是手下留情，洛今宵心中不知為何升起一絲雀躍，證明她說的話，曲微吟是能聽進去的。

她不想讓曲微吟再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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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池意蹒跚着走來，狠狠地踢了他們一腳，随後道：“現在怎麽辦，他們破壞了第三關，那你如何進去第四關？”

“不知道。”洛今宵嘆了口氣，她忽然靈機一動，蹲下身，在那三人身上搜刮起來，果然，在其中一人的衣襟裏，找出了一封還未拆開的信。

她同池意對視一眼，二人同時露出笑容，信紙展開，上面是一片空白，與此同時，面前突然拔地而起一扇石門，其中白光耀目，将這片陰沉沉的曠野照得明亮通透。

“我們……”洛今宵話剛說一半，就被池意打斷了。

“洛小仙友，第四關是決鬥，我如今這副殘軀，定是打不過你的，也就不同你争了，如今只剩你一人，你進去罷，拿了那靈丹，我們就都可以出去了。”池意笑道。

洛今宵一時語塞，她總覺得這般進去，豈不是勝之不武。

“莫要多慮，世上不是事事公平。我不同你争也不是謙讓，不過是保命的手段，再說多個朋友，總被多個仇人要好上萬倍。”池意輕輕揚眉，伸手将洛今宵推入門中。

“等你的好消息，洛小仙友。”池意朝她揮了揮手。

洛今宵心中一熱，伸手回禮，白光閃過，天翻地轉，面前出現了一座大殿。

看那風格，像極了無悔宮，中央擺着一白玉高臺，上面浮着一個小巧古樸的紅木盒，散發着淡淡的光暈。

洛今宵謹慎地小步走上前，生怕半路又出什麽意外，不過還好，一切平靜，她輕輕松松将木盒抓到了手中。

木盒竟是溫熱的，應當是靈丹散發出的熱量，靈丹一入手，便有溫暖的感覺蔓延到全身，十分舒爽。

不愧是無悔門門主留下的丹藥，這一顆下去，不知能漲多少靈力，洛今宵感嘆。

下一瞬，周圍的場景驟然消失，腳下踩着的白玉地面轉而成為了堅硬的磚石，屬于外界的清涼的微風吹得人腦清目明，四周爆發出喝彩聲，有人沖上前，一把抱住了洛今宵。

“姐姐！果然是你！”洛凝蹦蹦跳跳着，激動得眼中都冒出了淚花，洛今宵險些沒站穩。

一旁的陸繁枝一巴掌拍到了她的背上，笑得露出牙龈：“今宵，果然是你！”

“你方才還說姐姐應當第一關就栽了。”洛凝鄙夷地看向陸繁枝。

周圍的歡呼聲震耳欲聾，洛今宵忍着身體的不适，強行微笑着，人群比起早晨來說只多不少，一些人沖上前來想要結交十方盛會勝出的新秀，然而連同洛凝和陸繁枝一起，很快被須彌山莊的長老趕了下去。

“當真是後生可畏，後生可畏啊。”之前曾對她搜身的長老顫顫巍巍走上前，對着洛今宵點頭稱贊。

“多謝長老，其他人呢？”洛今宵還有些擔心。

“已經派人前去療傷，十方盛會每年都有人受傷，不礙事，只是此次，似乎傷的人多一些。”那長老無奈搖頭，“有個女娃已經禀明了裏面發生的事，生死門為奪靈丹，破壞規則，濫傷仙友，其心可誅，我們商榷之後，自會處置，不必擔心。”

“多謝長老。”洛今宵勉強笑笑。

“看你也受了傷，快快前去歇息。這靈丹不止會提升修為，還對療傷極為有效，服下便可。”長老伸出手，搭在洛今宵肩上，風聲掠過，再睜眼時，她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廂房。

與外界的喧嚣隔絕之後，洛今宵這才跌坐在床榻上，她內傷實在有些嚴重，雖說外人看不出，自己卻能感知到。

她盤腿端坐着，銀白色的靈力籠罩了全身，細細撫平方才潰散的仙脈，一炷香的時間過去，她總算是好受了些，這才将手中的盒子打開。

一枚靈丹靜靜躺在裏面，這麽看着反而樸實無華，但只要細細品鑒，便能夠感覺出其中湧動着的能量。

那個門主是何等的修為，才能夠煉出如此絕品的丹藥，洛今宵不由得心生敬佩。

靈丹放到嘴邊，洛今宵卻猶豫了，她睫毛輕顫，最後還是垂下手，将靈丹重新放回盒中，小心保護在荷包裏。

她一路走着去找曲微吟，一進門，便看見窮奇一臉哀怨地趴在床榻上，它一看見洛今宵，就開始瘋狂晃動尾巴，搖頭擺尾地嗚咽着，蹦到洛今宵懷裏，哼哧哼哧地不知在說什麽。

“小甜甜，你果然在這裏，小師叔呢？”洛今宵問。

窮奇立刻橫眉豎目地開始咆哮。

“她威脅你了？”洛今宵一猜就中，窮奇一邊點頭，一邊蹭着洛今宵的腿撒嬌。

它當然不會告訴洛今宵，曲微吟用了二十頭牛的承諾來讓它投降。

“小師叔？”洛今宵将窮奇抱在懷裏，滿屋子繞了一圈，卻沒看見曲微吟的人影，最後在桌上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道：“曲家有事，先行一步。”

紙條翻來覆去就寫了這八個字，再無其他，确實是曲微吟的風格，冷淡疏離，絲毫沒有人情味。

洛今宵心中沒來由得一陣失落，她抱着窮奇一屁股坐到床榻上，低頭去親它鼻尖，窮奇打着呼嚕貼上來。

洛今宵見狀，失望地躲開，果然，這才是真正的窮奇。

接下來幾日，洛今宵就占據了曲微吟的房間，再也不用去同陸繁枝她們擠一張床，舒服得很，身上的傷也慢慢好得差不多了，唯一讓她煩躁的是，自打她得了十方盛會的魁首，便不斷有人前來拜訪結交，讓她煩不勝煩。

除此之外，她還在山莊中碰到了幾次生死門的人，皆是一臉陰郁，眼神仇視，洛今宵知道，她和這個門派算是結下梁子了。

幾日後，各派之人接連離去，無悔門也組織回門，洛今宵依舊是跟着傷得不輕的常斯羽，和池意道了別，踏上了歸途，回去的路顯得比來時更為漫長，之前曾說想看的谪海也未曾來得及看，這讓洛今宵有些許遺憾。

一路上，或許是因為曲微吟不在的原因，常斯羽一直保持沉默。

洛今宵除去聽厭莺和洛凝鬥嘴外，就是聽陸繁枝談天說地，據她所言，此次還有一個號稱江湖第二的門派未曾趕來，其中高手無數，名為白月宗。

洛今宵對這個門派簡直熟得不能再熟，前世她唯一的好友便是白月宗的，想法一出，還多了些懷念。

并且，白月宗的人若是趕來了，這靈丹還不一定能這麽輕易地到手。

他們一路上走走停停，足足花了五日，這才趕回無悔門，洛今宵奪得靈丹的消息早就傳回了門派，她的大名算是又一次傳開，之前曾質疑她使了手段才贏得比試的人，此次終于啞口無言。

抵達那日，幾個長老親自前往迎接，小個子的賀長老極為興奮地跳起來拍洛今宵的肩膀，笑得皺紋綻成了花。

“洛今天是吧，後生可畏，後生可畏！”他連連道。

洛今宵咳嗽了一聲，提醒道：“賀長老，是洛今宵。”

曲承州此次不知為何沒有前來，洛今宵留意到了他的缺席，擡頭尋找之際，正好撞上了柳長老的目光，柳長老沖她招了招手，轉身離去。

洛今宵見狀，忙敷衍了賀長老幾句，随後同陸繁枝她們告了別，快步追上。

“師父。”洛今宵恭敬道。

柳長老打量了洛今宵一番，難得露出笑意，滿意道：“幹得不錯。你的修為可有暴露？”

洛今宵猶豫了一下，道：“不曾。”

“那就好。”柳長老颔首，不過笑意很快就被嚴肅所替代，“有一事，老夫覺得你應當知曉。”

洛今宵聞言，後心突然一陣緊繃，不由站直了身體。

“曲微吟那丫頭，出事了。”

“小師叔？”洛今宵忙上前幾步，緊張不曾掩飾，“小師叔出了何事？”

“莫慌。”“柳長老搖頭，“近幾日曲家争奪家主之位，她同宗族之人起了争執，曲家在曲承州的帶領下，一致聲讨，要對她施行家法。”

洛今宵聞言，眉頭緊鎖，又是曲承州，簡直陰魂不散。

“曲家作為第一世家，家訓向來嚴格，那丫頭又向來固執，無人勸得動，我看她對你尚有幾分偏愛，你若是說幾句話，她說不定會服軟。”柳長老面色悵然，長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