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Ⅱ.《橋塌啦》22【完結】

國王一點沒把林束放在眼裏, 相較于林束這個外人闖入自己寝宮,他更在意的是一直信任的副手做出背叛之舉。

一個先前無論如何都不會背叛的人,忽然提劍殺進他寝宮, 将他特意為自己與王後準備的護衛幾乎屠殺殆盡,還說是為別人開道。

這叫國王如何能忍。

他甚至不想再繼續折磨下去,而是親自動手取走背叛者梅切納斯的性命。

一直端坐于王座的國王,終于起身站了起來。

龐大的身影幾乎頂破天花板, 像小山般向前挪動一步,地板都在微微顫動,原本顯得寬敞空曠的大殿突然間變得逼仄起來。

地下寝殿的光線并不明亮, 位于最上首的王座更是籠罩在無邊的黑暗中, 擡頭往上看, 只能看到一團濃郁無比的黑暗。而在那片黑暗中,仿佛蟄伏着一頭巨大的怪獸。

現在,怪獸站了起來, 黑暗被攪動,四下散亂地飄動。

整個大殿突然間冷了下來,地下溫度本就不高,這下更是仿佛從深秋進入寒冬, 寒意浸入骨髓, 似乎連心髒也被凍住。

龐大的身影散發着黑氣,那是惡意與邪穢之氣的具象化。

現在的國王,或許已經不能稱作人了,而成了一個被邪惡與污穢污染的怪物。

原本僅剩的幾個被梅切納斯砍得破破爛爛的重甲騎士, 傷口處鑽入一道道黑氣, 肉眼可見地愈合了。

不僅如此, 身上的氣勢也變得更加可怕, 那些死去的屍體上鑽出一股股黑氣,飛到幾名活着的騎士身上。活着的騎士力量增強,地上的屍體迅速幹癟,變成一具具枯屍。

國王手裏舉着權杖,往梅切納斯一指,“殺掉他。”

幾名重甲騎士豁然轉身,手執長戟,列隊朝綁着梅切納斯的柱子走去——像是兩軍對戰沖鋒一樣,明明只有五人,卻走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

國王威嚴道:“梅切納斯,你不是要開道嗎?現在讓你見識一下什麽才是真正的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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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的武力值面前,一切障礙,皆可推平。

擋在面前擺設銅爐等,被徑直撞倒,裂成幾塊。

梅切納斯被藤條綁着,沒有掙紮,看着這一切,微微蹙眉,轉頭朝林束望去一眼。

國王誤會了梅切納斯的意思,瞥了一眼林束道:“不要急,等解決你,就送你的小情人一起上路,算是對你辛勤工作的嘉獎。”

林束看着眼前這一切,倒沒什麽着急害怕的樣子。

國王見此,不由對梅切納斯嘲弄一笑,“梅切納斯,看來你這位小情人并沒把你放在心上,你不惜性命替他開道,他卻要眼睜睜看你死呢。”

梅切納斯望着林束的眼睛,好像并沒有聽到國王在說什麽,眼中浮現一點困惑,一點遲疑,似乎在思考什麽的樣子。

鋒利的戟刃已逼近眼前,五名重甲騎士動作一致,齊齊舉起手中長戟,眼見下一刻便要将梅切納斯紮個對穿。

“等一下!”

出聲叫停的是國王,他忽然改變了主意,權杖緩緩移動,指向一旁無動于衷的林束,“我覺得,還是先送你上路比較好。梅切納斯既然鐘情于你,又怎會忍心抛下你先行離去呢?”

頓了頓,恐怖的面容卻露出極為溫柔的表情來,“有情人就該永生永世在一起,更無論生死,你都該陪着他。”

“——所以,還是你先死吧。”

權杖上蔓延一股黑氣疾撲向林束,圈住他的脖子将他吊了起來。

“陛下!”梅切納斯急切地大喊一聲,開始拼命掙動起來,想掙脫束縛自己的藤蔓,“你不能對他動手,快停下來。”

半空中,林束雙手抓住黑氣用力扯動,但依舊無法避免脖頸處越勒越緊,窒息感一點點加重,臉脹得通紅,雙眼瞪得很大。

眸底深處詭異的幽光一閃而逝,一串數字符號映現在瞳孔。

國王對梅切納斯的呼喊聽而不聞,看着林束被吊在半空掙紮的模樣,緩緩露出笑容。

忽然,笑容僵在臉上。

殿中的藤蔓突然像得了瘋病似的,劇烈抽動起來,不分敵我,胡亂攻擊。

藤條抽打在地板上,地板直接碎裂開來;捆住梅切納斯的藤條松開他,一根根像鞭子一樣胡亂揮舞,抽得石柱出現裂痕,梅切納斯也挨了好幾下,幾名重甲騎士更是被直接抽翻在地。

發瘋一樣的藤條将整個大殿搞得像臺風過境似的,慢慢地在往某個方向後退。

國王在怔愣片刻後,忽然臉色大變,“尤莉娅!”

頓時顧不得對付林束與梅切納斯,轉身便追着藤條消失的方向跑去。

小山般的身形讓他移動起來不太方便,“砰砰砰”像開山機一樣,直接撞牆而過。

圈住林束脖子的黑線消失,林束從半空跌落,被梅切納斯穩穩接住。

強大的沖力讓梅切納斯晃了晃,差點一起摔倒,他半扶半抱着林束,控制不住咳嗽起來,嘴角溢出血絲。

林束反過來撐住梅切納斯,看了眼他嘴角溢出的血,抿了抿唇。

梅切納斯勉力壓下咳嗽,按住林束手腕,對他笑了笑,眸中含着一絲贊賞,“我沒事……你做了什麽?”

林束朝國王消失的方向望去,嘴角揚起一道幾不可見的弧度,眼神更是躍躍欲試,像做了什麽好玩的事急于分享的孩子,“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梅切納斯盯着他嘴角的弧度看了會兒,慢慢收回視線。

跟着國王開出的通道,兩人很快追上了國王。

國王站在破開的洞裏,一副近鄉情怯的樣子,踟蹰着不敢上前,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擺。

而離這個牆洞不遠的地方,是一扇緊閉的殿門。

門上銅鏽斑駁,爬滿青苔綠藤,不知塵封多久。

透過那個明顯被國王撞出來的牆洞,林束依稀覺得有幾分熟悉,這裏似乎自己來過。

“尤莉娅……”國王輕喚一聲,語氣有點怯怯的,好商量地道,“你讓我進去看看好麽,看看發生了什麽事,确定你安然無恙,我馬上離開。”

殿內沒有回應,國王等了會兒,神情愈發焦急,忍不住就要往前踏進一步。

“陛下,你不要過來,忘了你答應過我的了嗎?”一聲輕柔的嗓音響起,聽着很虛弱,還似在隐忍着什麽。

國王不由更急,可沒得到同意,他也不敢擅自闖入——本來這樣直接撞破宮殿的牆壁,就已經讓尤莉娅不高興了,他不想惹得尤莉娅更生氣。

“尤莉娅,我只是擔心你出什麽事了,你讓我看你一眼好不好?”國王的語氣幾近懇求,此刻那龐大恐怖的身形,也沒那麽可怕了,甚至還透出幾分可憐。

“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也答應過,不會踏進你的寝宮——可這一切的前提,是你平安無事,尤莉娅。”

“平安無事?”裏面的人似乎笑了一下,“陛下覺得我現在這副模樣,哪裏能稱得上平安無事?”

小山般的國王,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尤莉娅?”

宮殿裏的人長長嘆息一聲,“陛下,尤莉娅早在你奪去第一個無辜孩子的性命時,就已經死了。”

話音剛落,忽然無數尖利的喊叫聲響起,原本安靜無比的宮殿裏像裝進了一整個游樂園似的,充滿孩子的歡聲笑語。

只是那些聲音并不真正愉悅,反而十分痛苦,笑聲刺耳,更是帶着無法形容的絕望。

“死了……嘻嘻,一起死了……”

“好痛苦好痛苦啊……你來陪我一起吧……”

“為什麽搶走我的爸爸媽媽?把他們還給我……還給我……”

“我不要活着了……啊,我已經死了?可我為什麽還能感覺到痛?……”

“讓我死吧,一起死吧。”

無數嘈雜的聲音響起,那些聲音好像就環繞在自己周圍,林束甚至能看見赤着雙腳的孩子們跑來跑去的身影。

縮回的藤蔓忽然慢慢變得幹癟起來,藤蔓裏充盈的液體好像被什麽吸走,連同生命力也随之流失。

“啊——”

隐忍不住的慘呼只喊了一聲,很快便又壓了下來,只隐約聽見沙啞的悶哼。

那聲音即便被壓得很低,也能聽見其中的痛苦。

國王當下大驚失色,再顧不得自己之前的承諾,疾步闖了過去。

在看清大殿深處的情形時,國王怒目圓瞪,險些當場失控,“尤莉娅!”

只見先前林束遇到的怪物,此刻又活了過來,并且彼此瘋狂攻擊撕咬起來。

每一條充作枝杈的手臂,求救一般向外伸張抓撓着;而挂在枝頭當果實的腦袋,使勁晃動着似乎很想脫落,“果實”與“果實”相撞時,便會逮着對方狠命咬一口,總要撕下一塊肉來。

而處在怪樹最中間的王後,身上被一團黑影纏繞,看起來像被黑影整個吞噬了一樣——實際情況也差不多,甚至更糟,黑影中有無數張稚嫩的面孔,像吸血螞蟥一樣附在王後身上,啃食她的血肉。

一個地方擠不下便輪流着來,排好隊,你一口,我一口,誰也不搶。

小朋友,排排坐,分果果。

你一個,我一個。

不止如此,王後陷在怪樹裏的下半身,也加快了與怪樹融合的速度。

陷得越來越深。

或許當王後徹底陷入怪樹裏的時候,就是她與怪樹成為一體,變成一頭真正怪物的時候。

“尤莉娅——”國王目眦欲裂,怒意勃發,身上的黑氣陡然擴散開來,狂風一般向着那些啃食王後的人臉席卷而去。

每一張孩童的臉上浮現懼怕之色,卻瞬間下嘴更狠,王後終于忍不住慘叫出聲。

逼近怪樹的黑氣猛地頓住,國王邁出的腳步停下,投鼠忌器。

那些人臉也停下啃食動作,忌憚地看着包圍過來的黑氣。

國王擔心地盯着王後,發現王後臉色蒼白得幾近透明。被啃食過的地方并沒有流血,而是流出黑氣,那黑氣散發着不詳與邪惡,緩緩流淌着,傷口慢慢複原。

王後被迫睜開眼睛,卻有兩行血淚順着臉頰流下。

琥珀色的眼眸透着孩童般的純真無垢,雪白面容上兩行血淚。

王後的容貌無疑是極美的,此時更是透出一種邪異的美感。

“陛下……至此為止吧。”王後輕聲道,轉眸看了看剛才啃食她血肉的那一張張稚嫩的面孔,臉上沒有一絲恐懼與怨恨。

甚至緩緩擡起手臂,似乎想撫摸孩子們的臉蛋,“這是我欠他們的……”

“不,尤莉娅,要欠也是我欠。”國王搖搖頭,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回頭看向站在後面的林束,“是你把它們帶來的?”

之前被吊起來打的林束,此刻成了一名吃瓜群衆,“我帶他們來逛逛王宮。”

國王危險地眯起眼睛,“它們不能離中心大橋太遠……你到底是什麽人?”說着瞟了眼安靜站在林束身邊的梅切納斯,“梅切納斯原本是我最忠誠好用的副手,即便整個王國的人都背叛了,他也不會。”

“可你出現,他當即便劍指于我。”

梅切納斯這時開口道:“陛下,我的劍并未指向您,我說過了,只是開道而已。”

“呵。”國王冷笑了聲。

“陛下,不必再怨責于誰,讓一切就此結束吧。”王後倦怠地開口,她的聲音很輕,像一縷随時會消散的風。

王後看了眼林束,那眼神似乎在說,我請你殺掉國王,沒讓你把人帶到這裏來。

不過她眼中并無責怪之意,而是像一名孤獨跋涉太久的旅人,到此已耗幹所有精神氣力,只想閉眼永眠。

國王面色微變,張了張嘴想要勸說。

王後幽幽一嘆,“陛下,我累了。”

國王頓時閉上嘴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生老病死,原本是人之常情,陛下何必強求。”王後半圔眼眸,語氣越發飄乎,“與陛下相愛一場,我已很滿足,只是自己身子不争氣,不能陪伴陛下長久,反倒累得陛下……不惜自己名聲,為我做盡惡事,最終……抛棄自己的國。”

“這是我的過錯。”

一顆晶瑩淚滴從眼眶滑落,順着那道血淚痕跡而下,将血淚沖得淺淡了些。

國王猛地握緊雙拳,牙根緊咬,深切的恨意從身體崩發而出,讓黑氣變得更加濃郁,模糊了他的面容。

“不,尤莉娅,這不是你的錯。”

王後幽幽嘆息,“是我的錯——”

“你根本不是生病,而是被詛咒!”國王大吼出聲,王後愣住了。

後方的兩名吃瓜群衆彼此對視一眼,林束看向梅切納斯,似乎在問:你不知道嗎?

梅切納斯眉頭輕蹙,搖了搖頭。

林束再瞟他一眼,那你這首相做的真夠失敗的,什麽都不知道。

好半晌,王後怔怔地問:“……詛咒?”

國王到這時已打算和盤托出,因為已經沒有隐瞞的必要。

“是詛咒,或者,一個惡毒的祝福。”

“尤莉娅,你還記得,當年我們大婚時,來了一位吟游詩人嗎?別人都是祝福我們的愛情,唯獨他,說你身子弱,要為此祝福于你。”

王後順着國王的話回憶,慢慢想了起來,只是記憶有些模糊,“……好像是有那樣一個人,是位吟游詩人嗎?他當時好像還送給我一件禮物,說祝我——”

王後的臉色慢慢變了,嘴唇微微顫抖,像是想起什麽可怕的事情,半個身子都控制不住抖了起來。

國王咬着牙恨恨地道:“他說,祝願王後的壽命,跟夏盡城裏最古老的那座橋一樣穩固悠長。”

而夏盡城最古老的橋,便是中心大橋。

雖然當時沒有把這個祝福當真,但深愛自己王後的國王,還是命人将中心大橋進行了維護翻新。

一來是不願有一絲壞的可能發生在王後身上,二來修橋也算是利于民生之事,何樂而不為。

只是沒想到,在那之後不久,王後的身體變得越來越不好,尤其誕下小王子後,幾乎日日離不開湯藥。

在國王以為那便是最壞的情形時,更糟糕的情況發生了。

“我原本不信那所謂的祝福,可是在某個暴雨夜,上游發生泥石流,洪水泛濫,沿途大橋幾乎全被摧毀,中心大橋也險些垮掉。”

“而你……一夜之間突然性命垂危,群醫束手無策。我一邊跟大臣商量抗險救災之事,一邊想盡辦法要留下你的性命。”

“直到洪水過去,重新修築中心大橋——”國王說到這裏頓了頓,深深地望着王後,“大橋修複那日,被宣布無藥可醫的你,當天便醒了過來。”

王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沉默片刻後,王後輕輕一嘆,“即便如此,那你也不該……不該拿孩童的命去填那座橋啊。”

“我也是沒有辦法……”國王低聲喃喃重複一遍,“我也是沒有辦法啊。”

國王低垂着頭,輕聲呢喃,吐出一個更驚人的秘密。

“第一個填了那座大橋的,正是我們的孩子……從那一刻我便知道,已經無法回頭了。”

王後整個人都怔住了,表情一片空白,“你說……什麽?”?H

國王擡頭望向王後,臉上不知何時已布滿淚痕,“尤莉娅,我們的孩子,并不是不小心掉進河裏淹死的,而是……而是成了第一根人柱……”

他聲音哽咽,滿是痛苦,“我忘了那是中心大橋第幾次修複,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等到發現的時候……我們的孩子,可憐的小阿卡西,已經……已經被封進水泥裏,跟凝固的水泥混為一體,分都分不開了。”

王後表情空白,夢呓一般道:“那你還可以……還可以把他帶回來給我。”

國王痛苦地好像要把自己的心髒挖出來,眼淚止都止不住。

“我本來是想帶走阿卡西的,可是……可是我剛要把他帶走,整座橋忽然變得搖搖欲墜起來,我抱着阿卡西越往前走,橋晃得越厲害,好像随時會垮下來……尤莉娅,我已經失去我們的孩子,不能再失去你。”

王後怔怔流下兩行血淚。

國王心底猛地一沉,忽然快速走向王後,急切地說道:“尤莉娅,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罵我打我吧,哪怕殺了我都行——我只求你不要丢下我。”

王後緩緩擡眼望過來,國王的腳步猛地頓住。

“奈祿,你這樣的深情,我要不起啊……你讓我這樣活着,我寧願死了,去陪我的阿卡西。”

國王龐大的身軀顫抖不止,他哭得像個被抛棄的孩子,“可是……可是尤莉娅,你不會真的死去,而是會徹底變成怪物,一只沒有理智吞食血肉的怪物……我不想你變成那個樣子。”

他哭着跪了下來。?H

王後怔愣了下,反應變得有些慢,“怪物?”她望了望自己身周,“我現在這副模樣,又比怪物好多少?”

“可是至少這樣,你還保有神智,只是……只是外形變得有點不同而已呀。”國王急切地說道,“尤莉娅,你看,我現在也變成怪物的模樣。整個王宮,甚至整座夏盡城,所有人都将變得跟怪物一樣,我們是怪物之城的國王與王後……這樣,便也跟以前沒什麽不同。”

他小心翼翼地詢問,“……你說是嗎?”

王後閉了閉眼不再看國王,轉向圍在身邊的黑影,那些之前瘋狂啃食她的稚嫩面孔此時也安靜下來,依稀能分辨他們的面容。

知道這裏面或許有自己的孩子,王後的眼神愈發溫柔。

“你們是想複仇嗎?”她微笑着問道。

那一張張面孔早已被恨意扭曲,留下的只有滿滿的惡意與嗜血欲.望,而沒有什麽神智,自然無法回答她的問題。

王後也不覺失望,忽然想起什麽,擡眼望向後方的林束。

“孩子,是你帶他們來的,你能跟他們溝通是嗎?”

林束搖了搖頭,王後眸光暗下去,卻聽林束開口說道:“并不是正常意義上的溝通,我只是能懂得他們最想要的是什麽而已。”

王後語氣溫柔地問道:“那他們現在最想要的是什麽呢?”

林束掃了眼安靜得有些異常的黑影,頓了頓,輕聲道:“他們想要的……是安息。”

王後怔愣片刻,含淚而笑,問道:“那要怎樣……能讓他們安息?”

林束走過去,經過國王身邊時,國王仿佛化成雕像,沒有任何反應。

随着他的靠近,黑影逐漸湧動起來,一張張面孔交錯閃現,最後定格成為一張臉,而黑影扭曲變動,化作一道瘦小身影。

王後出神地望着,“……阿卡西……”

國王渾身一震,擡頭看了過來。

小小孩童把抱在臂彎的頭顱裝回脖子上,他身上依舊穿着那條小熊睡衣。只是睡衣不再髒污,變得非常幹淨,幹淨得能看出,睡衣質料上乘,不是普通平民能穿的料子。

他沒有看王後,而是仰起腦袋,望向林束,“哥哥,我學得好嗎?調子唱對了嗎?”

林束垂眸望着那雙空洞的眼睛,摸了摸他的腦袋,“還算可以。”

孩子聽完笑了起來,雖然臉色青白,卻也透着幾分詭異的可愛。

孩子轉向王後,靜靜地凝視她片刻,歪了歪小腦袋問:“你想聽我唱歌嗎?”

王後的視線一點不舍得從他身上移開——哪怕知道眼前這個其實并不是自己真正的孩子,笑着點點頭,“好啊。”

國王臉色一變,從地上站起來,“不要……”

王後轉過頭,靜靜看了國王一眼,讓國王所有的話都堵在嗓子眼。

“奈祿,一切都該結束了。”

缥缈的歌聲響起,這次沒有以前那種詭異的感覺,反而多了些兒童唱詩班似的空靈聖潔。

“Center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王後的表情變得愈發安詳,吞噬着她的怪樹停止了蠕動,仿佛要睡過去般,紛紛陷入沉寂。

國王顫抖地擡起手,往前伸着,像是要抓住什麽。

“Center Bridge is falling down,”

“My fair queen.”

歌聲漸低,王後慢慢閉上眼睛,嘴角含着一絲滿足笑意。

無數肢體組成的怪樹轟然倒塌,像從魚網裏倒出的魚一樣,聚成一堆由上而下滑落開來,最後散成滿地。

被大堆殘肢圍在最中間的,是一位雙目緊閉,容貌絕世的美人。

她此刻閉着眼睛,雙手交握搭在腹部。

睡姿安詳而美好。

國王的手徒勞無功地放下,臉上的表情似哭似笑。

他知道,他的王後永遠離開他了。

但值得高興的是,最終,尤莉娅是以人類的形态死去的,沒有變成真正的怪物。

地面隐約傳來“轟隆”聲,似乎有什麽龐然大物在此刻倒塌。

那個孩子怔立半響,臉上表情看着有些空茫,呢喃低語,“……橋,塌啦。”

他看了眼林束,又看了眼不遠處站着的國王,最後将視線放到前面安睡的王後身上。

孩子擡起腳,一步一步走向王後,他的身體似乎在變淡。

等他走到王後身邊時,身體已幾近透明。

孩子在王後身邊躺下,頓了頓,小心地伸出手攥住王後一片衣襟。

嘴裏輕聲哼唱着:

“Center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

他的身體越來越淡,幾乎快要看不見。身後浮現一道道透明身影,小小的,靜靜地站立在那裏,聽着他歌唱,臉上的表情安靜而乖巧。

聲音低到幾不可聞,散入空中無處可尋。

“Center Bridge is falling down,”

孩子閉上眼睛,嘴角微微翹起,帶着跟王後如出一轍的笑意。

“My dear……mother……”

中心大橋倒下來啦,

我親愛的……媽媽。

大殿最終徹底安靜下來。

林束腦海中不斷接收到系統的提示,他始終面無表情,也沒有動。

不知過去多久,一道壓抑到極至的嘶吼聲響起,仿佛也随着王後一起死去的國王忽地仰起頭,一會兒哭,一會兒笑,好像徹底陷入了瘋癫。

“為什麽要給我這樣注定的命運?!”國王擡頭發出質問,“一切看似我自己的選擇,可是我能感覺到,我的命運——被人操控着!”

“啪——”

仿佛響起一道無聲驚雷,整座王宮都晃蕩了一下,所有的怪物瑟瑟發抖,那幾名幸存下來又經過國王加持的重甲騎士,此刻全都跪趴在地上。

梅切納斯擡頭往上方看了一眼。

國王卻好像瘋了一樣,不管不顧對天質問——或者,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經瘋了。

“婚宴上那個吟游詩人哪裏來的?後來我找遍全國都找不到他。”

“為什麽要把尤莉娅的性命跟一座橋連在一起?又為什麽讓我相信?讓我越陷越深,越來越無法停下。”

他吼得嗓音嘶啞,卻依舊憤怒,依舊不甘,“讓我的孩子成為第一道祭品,讓我把深愛的妻子一點一點變成怪物……最後,讓我親手毀滅自己的國家……”

聲音低下來,神情是說不出的悲哀絕望,“這就是我……早已注定的命運嗎?”

國王慢慢轉頭望向林束,身上黑氣湧動,眼中閃爍着瘋狂,“而你,是來改變我命運的人嗎?”

面對看起來愈加恐怖的國王,林束淡定地搖搖頭,“我不會改變任何人的命運。”

國王的表情一瞬猙獰起來,似乎想沖過來撕咬林束,餘光瞥到躺在那裏的王後,又生生控制住。

他轉過身,朝着王後一步一步走過去,“你們走吧,不要再來打擾我跟尤莉娅……小阿卡西也回來了,我們一家……”

他的腳步變得凝滞,每一步邁下去似都有千斤重,聲音也仿佛卡住似的,一個字一個字艱難往外吐。

“要……永……遠……在……一……起……”

最後一個字消失在嘴角時,國王停下邁向王後的腳步,慢慢地轉過身來。

眼中代表理智的光徹底消散,只餘一片瘋狂的血紅。張大嘴巴發出野獸般的嘶吼,涏水滴落。

國王,最終沒能保住那一點人性,變成了一只徹頭徹尾的怪物。

林束第一眼沒去看徹底變成怪物的國王,而是望向躺在地上的王後——那個孩子已經不見了,他似乎沒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跡。

只有王後嘴邊那抹笑容,似乎在訴說着,那個孩子——或者說,那些孩子的存在。

林束感到胸口翻騰着一股熱氣,他很不高興,擡眼看着變成怪物的國王向自己沖來,一點沒有躲閃。

眼底幽光浮現,好像攫取了無邊夜色,讓他的眼睛慢慢變成全黑。

“我不喜歡……這樣的結局。”

他随意伸手一探,幾根藤條被握在手中,微微收力,腥臭黏稠的液體被榨出來,滴落在地。

再輕輕一擰,藤條斷成兩截,被随意丢在地上。

之前抽天抽地,将梅切納斯捆得不能動彈的藤條,此時成了一根根死藤。

國王踩着重重的步子奔向林束,望着如同一座小山撞來。

在小山即将撞上的剎那,林束後頸猛地一痛,眼前一黑,頓時整個人軟倒,被人從身後接住。

撞過來的小山被一把殘破的劍抵住。

“現在還不到你醒來的時候。”梅切納斯垂眸望着懷裏的人,輕聲說了句。末了擡頭望向徹底異變的國王,眼神淡漠,褪去所有溫度,不含絲毫人類的情感。

“這一局,到此結束。”

殘劍劃過,龐大的身影化為齑粉。

作者有話說:

一口氣寫完,沒時間修改了,以後可能會修一下文。

緊鑼密鼓準備寫第3個副本,希望不會卡文叭~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無毀的湖光 3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51891122 20瓶;TvT 10瓶;諾之言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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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