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Ⅲ.《殺死知更鳥》13

林束舉着火把從光門裏出來, 看到的是熟悉的一排排牢房景象，只是一時分不清屬于誰的地盤，但能肯定的是, 他之前沒來過。

所以應該不屬于閻豪或者西斯。

每間牢房裏都住着囚犯，看到林束從牆上開出的奇怪門裏走出來，一個個臉上表情木然，沒有露出絲毫意外震驚的神色。

乍然望過去的時候, 還以為看見了假人。

林束看着這些神情木然的囚犯，沒有選擇第一時間逃跑。

身後的光門還沒有關上，隐約間能看到一條長長的通道, 有什麽東西正沿着通道追來, 好像還不只一個。

走過那些牢門前時, 裏面囚徒的視線跟着林束走，卻不像是正常人類的眼神，顯得冷漠而荒蕪。

他們看林束的眼神, 不像是看同類的眼神，而像是在看一坨行走的肉。而他們并不一個個都是冷漠的表情，有的看着好似溫和，甚至還有人面帶微笑。

那笑容讓林束想起宮醒意。

林束腳步微微一頓, 難道……這裏是宮醒意的地盤？

在林束離開不久, 光門裏又走出來一個人。

他跳下來站在地上勉強穩住身形，臉上蔓延的黑色血管緩緩停止，在臉上凝固住甚至有緩慢消退的跡象。

茫然中帶着一絲瘋狂的視線打量四周，完全僵住的思緒有了回緩痕跡。

“這裏是……宮醒意的地盤？”

并未察覺自己之前有哪裏不對的閻豪, 頗為嫌棄地撇撇嘴, 尤其當視線掃到鐵窗裏那一張張不含什麽感情的面孔時, 小聲嘟囔着道：

“還是跟以前一樣邪門, 姓宮的總是戴着張面具，底下人也有樣學樣，只是一個笑臉，一個沒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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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給我……”

詭異僵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光聽聲音就讓人心裏發毛。

閻豪身體僵了一下，回頭一看頓時吓得抖了抖，僵硬的四肢都緩解不少，當下拔腿就跑。

“啪嗒”一聲，又一個東西從牆上的光門裏掉出來，“啪唧”摔在地上，四肢貼地，好像摔成了一張餅。

“還給我……把我的工作……還給我……”

長長的手腳像支架一樣撐起軀體，彎折成蜘蛛腿的形态，快速爬行着沿着林束的蹤跡追去。

一邊爬，四肢上的嘴巴一邊喊着“還給我”這樣的話。

最中間的那張嘴，被搶走火把後好像整個都抑郁了，嘴巴一直緊緊抿着，沒有絲毫開口的意思。

不久，“啪啪啪”一個接一個的人形怪物從光門裏掉出來，摔在地上短暫的迷茫過後，便認準某個方向直追而去。

當最後一只怪物從光門裏掉出來後，開在牆上的那道門慢慢阖成一道豎線，最後消失不見。

看到這麽多怪物突然冒出來，牢裏的囚犯依舊沒什麽反應，只是冷眼看着他們從自己牢門前一個個走過，好像失去了做為人類應有的正常情緒。

不知畏懼，不懂求生，更不會去思考這些怪物怎麽來的，來了又會造成什麽危害。

……

越是深入，林束越是能看出這個地方的詭異之處。

明明牢房裏關着的是一個個活人，卻都缺少活人應有的反應。

用冷漠不含感情的目光注視着林束從牢門前走過，沒有任何動作，也不發出什麽聲音，就像是休眠的機器人一樣。

哪怕後面湧來一大群怪物，也跟沒看到一樣，還是同樣的沒什麽反應。

讓人不禁懷疑，這些人是不是也發生了什麽不可知的異變，正朝着怪物的方向發展。

可他們給林束的感覺，又跟身後那些正追着他的人形怪物不同——那些是已經徹底異化，是真正的怪物；而牢房裏的這些囚犯，卻還保有正常人類模樣，只是缺乏應有的情緒反應，看着好像被抽走了靈魂一樣。

林束又跑了一段，後面隐約傳來混亂的腳步聲，想來是追他的怪物越來越近了。

又轉過一道拐角，前面依稀傳來人聲。

林束頓時精神一振，不由加快了腳步。

——再這麽靜默無聲地跑下去，他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闖進另一個怪物窩了。

現在聽到有人的說話聲，可以證明他确實回到了人類世界。

“……無法洗清自己嫌疑的人，都已經處理掉……西斯那邊稍微遇到點麻煩，堅持自己調查……”

“……兇手依舊沒找到……或許在失蹤人群中……”

跑過一條昏暗的通道，前面燈光大亮。

林束猛地頓住腳步，前面的對話也戛然而止，幾道視線一同望過來。

“你是哪片區的，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躬身站在宮醒意身前的高大囚犯最先出聲，跨過來擋在宮醒意身前，做出防備姿勢。

在他身後，宮醒意與賀決一坐一立，似乎正讨論着什麽事，宮醒意面上挂着一貫溫和的笑，賀決則是面無表情。

兩人都未對林束的出現做出太大反應。

林束看了前面燈光下的幾人一眼，又回頭望向身後昏暗的通道，盡頭處更加昏暗模糊不清，安靜異常——卻又好像有什麽東西正朝這邊湧過來。

宮醒意似乎也察覺到不對，他順着林束的視線往那邊看了一眼，少見地微微蹙起眉頭。

“你做了什麽？”宮醒意目光銳利地望向林束。

林束再次邁開腳步，試圖越過他，走到另外一邊去，“沒做什麽，就是來參觀參觀。”說着看向宮醒意，“你不介意有人來參觀吧？”

宮醒意笑了笑，只是這笑容沒什麽溫度，緩緩站起來，“參觀可以，但是我這邊有個規矩，你可能不知道。”

“什麽規矩？”林束已經聽到通道那頭隐約傳來響動，賀決與另一名囚犯都看了過去，原本斜靠在牆上的賀決站直身體，眼中閃過一抹厲色，像一把準備出鞘的刀。

宮醒意依舊注視着林束，臉上還是微笑的表情，“來了我這裏，就要留下來。”

林束好像一點沒聽出他話語中的威脅之意，還在往前慢慢挪動，只是快要走過宮醒意身邊時停了下來。

——不是宮醒意攔住他，事實上宮醒意到現在還坐在椅子上，賀決不知從哪抽出一把刀如臨大敵地對着通道那邊，他卻依舊保持悠然地坐姿。

讓林束不得不停下來的是，他去路被人牆堵住了，無法前行。

是的，在林束前進的方向，不知什麽時候無聲無息地圍過來一大群人，個個面無表情，用冷漠空洞的眼神盯着林束。

這些人跟之前林束在牢房裏見到的囚犯一樣，或者說，幹脆是那些“機器人”收到指令轉移到了這裏。

“還給我……還給我……”

“牧師……牧師……”

幽幽的呼喚聲傳來，還有混雜的腳步聲，似乎有一大群不知什麽的東西正朝這邊而來。隐約還有求救聲，正由遠而近，慢慢清晰起來。

宮醒意想到什麽，看了林束一眼站起身。

宮醒意與賀決還保持着冷靜，另一名囚犯身體控制不住顫抖起來，看了眼通道，又看了眼宮醒意，面色發白地道：“宮、宮先生，好像是閻老大那邊的動亂……”

後半句話他沒說出來。

——真的亂到這邊來了。

“救命，救命！姓宮的，你死哪裏去了，再不出現，你就要被偷家了！”

說是求救，更像是威脅，閻豪特有的大嗓門從通道裏響起，雖然被追得氣喘籲籲，但一點不耽誤他一邊呼救，一邊開罵。

“那混蛋不要讓我知道是誰，特麽的把怪物引來，自己卻逃了，下回讓老子逮到，一定揍你個生活不能自理！”

宮醒意與賀決的目光不約而同看向林束，林束一臉平靜回望，好像閻豪嘴裏那個“混蛋”跟自己一點關系都沒有。

閻豪從昏暗邪惡的世界猛地撲進光明，頓時好像有些不适應，微微眯起眼，餘光第一眼掃到宮醒意，一下子大喜過望，急奔而去。

“老宮……哦不，宮先生，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來。”

我可真是謝謝你了。

宮醒意淡淡瞥了閻豪一眼，對他身上還未完全消退的異變症狀好像看不出一樣，一瞥之後便再次将視線轉向通道那邊。

四肢上長着嘴巴，像蜘蛛一樣爬行的怪物最先出現在衆人視野。好像被這裏的光亮給刺痛，四張嘴巴發出尖利嘶鳴，蜘蛛腿一樣的手腳痙攣抖動。

下一瞬，像是突然被激怒，包括中間的嘴巴一起大大張開，嘶吼尖嘯起來。

尖利的嘯聲刺痛耳朵，閻豪捂住耳朵露出痛苦之色，爬到鼻翼位置的黑色血管隐隐躁動，有繼續活過來往上竄的趨勢。

林束默默退後幾步，退到那道人牆之中——如他所料，這些人并沒有攻擊他，或者應該說，現在的宮醒意暫時騰不出手對付他。

賀決舉刀迎上蜘蛛怪，刀光一閃，砍下一條蜘蛛腿——那是怪物的左手。

黑色的血液湧出來，掉到地上冒出白煙，發出腐蝕的“滋滋”聲。

失去一條胳膊的怪物，無法保持平衡繼續像蜘蛛一樣爬行，不由發出憤怒的嘶吼。

就在賀決想要一刀砍掉他的頭顱時，通道裏沖出更多身影，身體堅硬得像石頭一樣，撞上賀決的刀發出“咣”的聲響，将刀撞偏，也将賀決撞得退後幾步。

宮醒意蹙着眉頭，他站着沒動，身後的囚犯一個個迎上前，奮不顧身地與那些怪物撕咬起來。

像野獸一般互相撕咬。

宮醒意這邊的人看着不是那些人形怪物的對手，被撕咬得渾身血淋淋——那是鮮紅的血液，鮮血刺激了怪物，讓它們變得更加瘋狂。

而那些囚犯卻好像感覺不到痛，更不知道害怕，哪怕被撕開肚皮，露出內髒來，也沒有一個人退縮，悍不畏死地繼續與怪物糾纏在一起。

閻豪看得全身發毛，忍不住後步一步，再退一步。

這到底哪方是怪物啊？

他到底進的是什麽監獄，就沒一個正常人了嗎？

林束偏頭看着眼前的怪物大亂鬥，這時雙方都顧不上他了，他的後路通行無阻，但林束并沒有在這個時候離開。

他掃過混亂血腥的戰場，沒看到那位戴紙板帽的執事。

是帽子掉了認不出，還是沒有跟上來？

就在這時，林束耳邊響起一道詭異幽森的聲音。

“你是在找我嗎？”

林束霍然回身，便看到一個戴着紙板帽的瘦高囚犯，臉上挂着詭異的笑容，就站在背後望着他。

正是那位追着林束不放的執事。

而在這位執事身後，卻是一副純黑的棺材。

棺蓋打開，擺出請君入甕的架勢。

作者有話說：

今天還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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