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那祝你一路順風……

陳曉芸在西南聯大上學的日子，表面看上去平平無奇，實際上她卻來自于快一百年之後。

她甚至習慣了三天兩頭跑警報，堪稱舊時代雲南昆明深度游。

陳曉芸跟着一些女學生，将自己微卷的長發剪成短發，洗頭十分方便。

照鏡子時，她自我感覺是個嬌俏民國女大學生了。

沒有手機困擾，她逐漸習慣了沒有手機的生活。

人有時候比手機有意思多了。

她可以上不同老師的課，參加社團。實在不想待在學校了，可以去外面逛街，看風景，游覽。

昆明的風景還很是不錯，看看翠湖，滇池，石林，湖光山色。

三天兩頭跑警報也沒關系，她勸自己說，就當是在郊游，能邊跑邊思考人生的意義。

人生真的是太神奇了，再思考下去，她可能要寫出一本哲學著作了。

時間過得很快，尤其是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情況下。

一不小心，陳曉芸在昆明待了10個月之久，她的十萬字只剩下最後300字。

臨走前，陳曉芸将喜歡的老師的課再上了一遍，認為自己不僅變強了，還變禿了。

待了這麽久，陳曉芸發現了個大秘密。

來到不同時空，自身原來是不會有任何生理上的變化。她不會衰老，也不會變髒。

因為昆明的紫外線還是很強烈的，她卻完全沒有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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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肆無忌憚地曬太陽了。

當然了，物理弄髒還是得洗澡的。

10個月，期間會有一部分人長途跋涉回老家看望親人。

在別人眼裏，陳曉芸從未回去過。

她是想念自己的家人朋友的，回不去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這麽短的時間裏，通貨膨脹得厲害。

她只剩下了幾百塊錢，用來買了件新旗袍和新皮鞋爽一爽，剩下的全拿來買了零嘴，送給了舍友們還有汪曾祺先生。

陳曉芸将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好。

“我要走啦。”她對舍友們說。

“那祝你一路順風，早日歸來。”

“嗯。”陳曉芸明知道他們可能不會再見了，卻還是應答了。

就算再見，他們也應當不再記得自己。

這是一早便知道的事，談不上多傷感。

陳曉芸寫最後10個字的時候，空襲警報來了。

她倉促寫下：再見了，親愛的西南聯大。

筆記本上，緩緩地浮上79的分數。

【歡迎乘坐開眼地鐵，本趟列車開往現實】

現代感十足的地鐵似乎是從未來疾馳而來，為她敞開了門。

陳曉芸最後看了一眼奔跑的人群，轉身走進了他人看不見的地鐵中。

一轉眼，她就陷入了人群之中。

陳曉芸心情極其複雜。

她回來了呀。

這段過長的旅程耗費了她過多的精力。

在那裏時不覺得，回來後，渾身上下都是疲憊之感。

全身都像被人打了一樣。

陳曉芸掏出自己用了十個月依舊有電的手機。明明手機被她用到電池老舊，需要維修的地步。

她在別的時空待了10個月，現實則是流逝了300分鐘。陳曉芸看了看站點，是終點站。

回去的話，需要坐18個站才能到達。

從宿舍離開時，是早上10點，現在都已經是下午三點半了。

她拖着一身疲憊，重新上了反方向的車。

因為是終點站，她僥幸地擁有了一個寶貴的位置。

陳曉芸木着臉發呆，眼神極其空洞，不像別人紛紛掏出手機玩耍。

她以為自己回來後，會瘋狂玩起手機，在網上瘋狂沖浪。

甚至會因為多出來的10萬塊錢，驚喜到不行。

結果，什麽都沒有。

腦海裏全是聯大師生的身影以及昆明的風景。

陳曉芸知道自己這是魔怔了，需要點時間才能緩解過來。在那裏生活學習了那麽長的時間，告別也是要時間的。

陳曉芸自我調節能力還是挺強的，已經想好回宿舍吃一頓炸雞，吃點真正的垃圾食品。

她的衣服扔了好幾件，最後帶回來的都是在那裏買的衣服。還有一些零零碎碎的有趣的東西，導致箱子重得很。

明明知道帶出來的東西不多時便會煙消雲散，卻沒能控制住自己買買買的購物欲。

陳曉芸發呆時，根本沒有注意到別人一直在偷偷看她。

無論現實還是文字空間，她的存在感一直不強，早已習慣做一個默默無聞的人。

她一時忘記自己身上穿了一身藍灰色的長旗袍。

穿旗袍并不是什麽罕見的穿搭。

可陳曉芸看起來就像穿越過來的一樣，渾身上下，除了手上拿着的手機，沒有什麽現代技術的地方。

雙肩包被她搞壞了，幹脆扔了。現在她裝行李的東西是一個手提箱。衣服也更新換代了好幾次。

她留着短發，戴着與旗袍同色的發箍。

整個人安靜地像與這個世界隔離開來。

地鐵上的人逐漸多了起來，陳曉芸的發呆被從對面門走進來的男生打斷了。

鶴立雞群的男生，白白淨淨，讓陳曉芸眼睛亮了亮。

啊，長得有點像她喜歡的那個男明星。

是了，是上次在圖書館遇見過的男孩子。

陳曉芸以往都有被忽視的buff，習慣過後，她都不知道直接看向一個人的時候，眼神會是多麽毫無遮掩。

正常人都會發現的。

被她凝視的男生早就注意到了她。

女生的眼神令他稍微不知所措，尤其是他也在偷看她之時。

走進車廂的時候，誰會不被穿得最顯眼的人吸引目光？

男生也不例外，一進地鐵就注意到陳曉芸了。沒想到陳曉芸竟然一直目不轉睛地看着他。

他是有點害羞的，被女孩子這麽認真地看着，唯有裝看不見才能保持些體面。他用餘光瞟那個女孩子。

這不是他第一次在地鐵上遇見她了，上一次的她提着古裝裙擺，跑得飛快，轉眼就失去蹤跡。

她是不是也是雅寧大學的？或者是隔壁院校的。

她是不是在玩cosplay？今天的旗袍比上次的漢服好看，精致了一些。

男生面無表情，腦子裏卻跑過很多個念頭。

陳曉芸自覺是成熟的女孩子了，盯着男生看，沒有別的原因，就是挺欣賞這種眉目清秀，膠原蛋白充足的男孩子。

為了不錯過名人的風彩，她在聯大的時候都是認真觀察研究每一個人的。

那裏的一般人都不會注意到她炙熱的目光。

男生全程沒回看她。她習慣別人不會特別關注她，沒太在意。

還有一個站就到了，陳曉芸提着箱子站了起來。

她提前擠到車門前。男生也在同一時間擠到了門口。

陳曉芸擠出去的時候，可能太累，身體控制不住地往前撲倒。

手臂卻迅速被人從身後拉住。

以為自己要倒黴了的陳曉芸靠着這外來的力氣，成功站穩。

“謝謝。”她回頭道謝，看到了男生清淡的微笑。

陳曉芸忍不住對他笑得很燦爛。

她決定稱他為清淡哥。

“不客氣。”男生馬上松了手，不愧對她偷偷為他取的昵稱，聲音也是清清淡淡的。

兩個人似乎都不怎麽外向。

他們的對話就此結束，甚至主動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他們本來就都是陌生人。

沒想到，二人走回去的路程是一模一樣的。

陳曉芸不知道是她跟蹤他，還是他跟蹤她。

他們竟然一直并肩走了一路。

“要不要幫你拿？”男生終于開口問她。

陳曉芸剛想開口拒絕，話到嘴邊，便又說了聲謝謝。

無他，這個箱子真的太重了。

她拎着有些累。

男生接過，手被慣性拉下去了些。

——好重。

雖然好重，他也不能丢了面子。

兩個見過一兩次面的人就這樣一起走回宿舍。

“我叫陳曉芸，中文系大三學生，你呢？”

陳曉芸主動介紹起了自己。

“沈裴餘，物理專業……大二。”

男生竟然還是小師弟。

陳曉芸很快意識到，過完這個學期，大四的她就很少會有師兄師姐了。

“好巧。”她幹巴巴的，不知在說什麽巧。

巧就巧在，他們宿舍樓竟然挨得很近。

“師姐是去參加什麽活動剛回來嗎？”這個名叫沈裴餘的男生終于問出內心的疑惑，“我上次看到你穿了漢服了。”還跑得很匆匆忙忙。

“額，我去兼職了。”陳曉芸師姐假笑。

幸好男生沒有追根問底的打算，不然陳曉芸都不知道怎麽回答了。

她終于醒悟自己現在與校園裏的學生們格格不入。

——忘記把衣服換回來了。

她衣服全壞了，也沒有能換的。

好在被別人發現奇怪，似乎也不會把她怎麽樣。

他們默默無言走了一段路。

“我宿舍在8棟。”陳曉芸指了指背後的宿舍。

“我在7棟。”男生的宿舍竟然恰好在她的旁邊。

陳曉芸笑了笑，從他手上接回了自己的箱子，和他道別：“再見。”

“再見。”

她走進宿舍樓，才“呀”了一聲。

剛剛沒有加他的微信。

陳曉芸回過頭，沈裴餘已經不在了。

如果還有下次見面，那就再找他要聯絡方式吧。

回到宿舍，舍友隋睢在宿舍裏看綜藝。

誰看了不得稱贊隋雎一句“本世紀最佳綜藝王者”？

隋雎原本是很不經意地看向回宿舍的陳曉芸。

可很快，她明顯愣住了。

“曉芸？”語氣裏有些驚訝。

“Hello,我回來了。”陳曉芸飽經滄桑地對她打了個招呼。

隋雎看了看時間，神色疑惑，問：“你不是才出門幾個小時嗎？怎麽……怎麽好像變了個人？”

陳曉芸面無表情地撒起謊來，答道：“約了朋友去拍了藝術照，他們那邊給我做了造型。”

“還帶剪頭發？”隋雎微微瞪大眼睛。

陳曉芸摸了摸自己的短發，假笑了一下：“沒有啦，在外面剪的。”

她怕極了隋雎也想拍藝術照時順便剪個頭發，連忙澄清。

她們又聊了幾句，最後以陳曉芸疲憊的“下次一定。”結束了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