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生命是一襲華……

1943年, 上海淪陷，處于日軍的統治之下，汪僞政權當道, 被稱為孤島, 在當時保持着最後虛假的繁榮。

陳曉芸對上海戰亂的印象，源自于《情深深雨蒙蒙》, 依萍如萍的渣男父親陸振華在亂槍中而亡。結合一下何書桓說的還有八年抗日戰争便結束, 那應當是1937年。

關于這個年代, 後世有一首周董唱的歌《1943》，唱的是1943年的上海。

陳曉芸目光從街上某輛樣式古樸的出租車中挪了開來。

“我們去找張愛玲吧。”

隋雎激動歸激動，其實尚未真正反應過來, 乍一聽舍友說要去找張愛玲，着實被吓了一跳。

“真的嗎？”她這般問。

作為中文專業的學生, 哪怕再不學無術，隋雎自然是知道張愛玲的。

可她沒有想到，做夢一般的時空穿梭之旅也罷了，現如今竟還要去見書本上的鼎鼎有名的作家？

有些人就算未曾讀過張愛玲的書, 對于她的句子都是熟悉的，比如“出名要趁早”、“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 上面爬滿了虱子”、“喜歡一個人，會卑微到塵埃裏，然後開出花來”雲雲。反正有許多女孩子用來當個性簽名，在網絡世界中反複被使用。

隋雎再一次不敢置信：“竟然有這麽好的事？”

“真的。”陳曉芸提前預警, 故作深沉, 道：“缺點是，我們要付出一些代價。”

隋雎：“什麽代價我都願意的，比如我的靈魂啊, 愛情啊，錢財都行。”

陳曉芸默默注視了中二女青年幾秒，思考自己認識的人是不是都是這樣中二的，回答:“都不是。”

隋雎此時的目光落在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拔也拔不開。

“看看都挺過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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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曉芸其實也有同樣的感受，轉眼便看到了此時仍然叫愛丁堡公寓的的公寓樓。

愛丁堡公寓在後來已改名為常德公寓，是張愛玲住了好幾年的地方。

果真是女性化的肉.粉色的外牆，電梯裏有着張愛玲散文所說的專門按電梯的人。

王安憶是當代知名作家，其作品也有受張愛玲的影響。很多人寫論文就很喜歡将她們二位放在一起對比研究。

陳曉芸莫名想起了王安憶的作品《長恨歌》裏的女主王琦瑤住的那個愛麗絲公寓。

乘坐電梯時，她想起的是《長恨歌》中，程先生住的公寓裏在特殊十年中被停止使用的電梯。

陳曉芸覺得，可真是神奇，每一段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文字卻能記錄下不同作者所生活的世界。

待會她所見的女子會與她想象中的孤傲清冷的形象相一致嗎？

陳曉芸帶着隋雎敲響了60室的門時，心情依舊忐忑。

傳聞中的張愛玲孤高清冷，會不會不想搭理她？或者她聽到了敲門聲，卻不想為她打開這扇門？

在陳曉芸忐忑的心情中，門為她打開了。

“陳曉芸？”門內的女子一打開門，便直接說出了她的名字。

“我是！”陳曉芸連忙應答，點頭。

門被打開，陳曉芸也終于将女子樣貌看得清晰。

陳曉芸身高一米六。

門裏的女子比她要高上許多，身材高佻，年輕，看起來是與她們差不多的年紀。

陳曉芸對于張愛玲的印象，還停留在她許多張風情個性的照片中。她的每張照片都似乎藏着許許多多的故事。

誰想到，陳曉芸此時此刻看到的是一個似乎還褪去青澀的女大學生模樣的張愛玲，極為瘦削，膚色白皙。

陳曉芸愣了一下，這與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年紀輕輕的張愛玲，已經在此時的上海文壇中奠定了自己的地位。這一年，《沉香屑·第一爐香》發表在《紫羅蘭》雜志上。這篇字數不算多的中篇小說在上海掀起了風浪。

“請進。”張愛玲側過身，請她們入內。

陳曉芸猶豫了一秒，拉着隋雎進去。

她請她們坐到客廳的沙發上，再親自為她們倒了兩杯紅茶，将一些餅幹放在了小盤子中。

陳曉芸與隋雎拘束地坐在沙發上，不合時宜地想起不知是哪篇文章，寫的是張愛玲不會做飯，請胡蘭成的兒子吃的東西竟然是塗滿了花生醬的吐司。

——有可能是《知音》雜志。

陳曉芸端着茶，細細地啜了一口。

張愛玲倒也開門見山，分別遞給她們兩個樣式精致的筆記本，綢緞面的。

“這是給你們的。”

陳曉芸接了過來，上面兒竟然繡着她們兩個的名字。

接過來後，她馬上翻開了。

隋雎茫然地跟着翻開，看到了上邊兒的不是同一個時代的簡體字。

陳曉芸驚訝了一下，因為這一次，她和隋雎的任務卻是不一樣的。

她們的任務同樣有「深刻理解《沉香屑·第一爐香》，并撰寫10000字論文」這一條。

而陳曉芸多了一條：「完成一篇兩萬字的小說」。

對于她來說，是一個嶄新的任務。感覺像是【開眼】專門為了她而開的欄目。

陳曉芸仿佛看到了一位恨鐵不成鋼的老師邊嘆氣，邊為她安排家庭作業。

她可真是感激不盡，如此明白她的訴求。

盡管是白日，屋內也開着燈。

陳曉芸卻覺眼前女子宛若在霧中。

她們聊了一會兒無關緊要的上海的天氣、外邊兒的出租車，哪家店的菜好吃。

因為她們尚未有落腳之地，這裏也不像能住下她們的樣子。陳曉芸便說要出去找個地方住，能否明日再來拜訪。

“好。”

張愛玲與她們告別，将她們送出門外。

陳曉芸與隋雎茫茫然地走了出來，面面相觑。

隋雎這才想起問她：“一萬字是什麽意思？”

“你不是說什麽代價你都願意嗎？這次時空旅行的代價便是寫一萬字。”

“啊？”隋雎也是想不到竟有如此清新脫俗的代價。随後，她思索了一番，道：“值了。”

陳曉芸愣了一下，反問：“你為什麽不問問我來龍去脈？”

“你想我問？那你說吧。”

陳曉芸猶猶豫豫地說出自己編好的一套來龍去脈。

隋雎貌似十分認真地聽完，說：“好，我信你了。”

“真，真的嗎？”

隋雎道：“真的。”

既然舍友願意相信她，陳曉芸也不用多費口舌，反正真真假假都是編的。

她們回到了車水馬龍的大街上，終于有時間好好觀察街上的人與風景。

陳曉芸平生愛好之一就是逛街，哪裏的街都喜歡。

無論是昆明城中鮮活的小攤販，倫敦裏的歐式商店，或是長安城裏井井有條的商鋪，她都喜歡。

上海的街道更是吸引住了她的心神。

眼前大大的鮮豔的招牌，擁有着後世所沒有的誇張形狀。大大的女明星畫報廣告上，女子的微笑及臉上的腮紅都栩栩如生。

隋雎被沖昏了頭腦，道：“別說寫一萬字了，十萬字我也寫。”

陳曉芸看到她喜歡，忍不住笑，“我也是。”

陳曉芸和隋雎先找到了一家離愛丁堡公寓不遠的酒店入住。

她們住的酒店甚至有電梯，門口有專門的門童為她們拿行李。可惜陳曉芸唯一的行李只有自己的小書包。

房間布置得很好看，處處透露着金錢的氣息。

帶着同伴，陳曉芸自然不會省這點錢。

隋雎忍不住玩着後日看起來會像古董的臺燈。

陳曉芸将背包放下，問：“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嗯！”

她們看着“鈴哐鈴哐”駛過的電車，控制不住地上車了，車上還有售票員。

陳曉芸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上，速度并不快，窗外的景色一一掠過。

虛假的繁榮也容易讓人迷昏了眼。上海的小資仿佛刻入了這座城市的每塊磚頭。

連帶着路上的人都好看。

張愛玲曾這樣描寫，上海女人像粉蒸肉，廣東女人像糖醋排骨。

陳曉芸其實還是比較喜歡糖醋排骨的滋味。

隋雎見到街上來來回回行走的人身上的各色旗袍、洋裝，很快動心了，拉了拉她的袖子，說：“我們待會兒去買一身旗袍吧。”

上海的時裝在這個年代走在了前列，每位女子對于身上的服裝都特別有想法。

張愛玲身上所穿的衣服，還大都由自己設計，被別人稱為奇裝異服。

陳曉芸看着，覺得挺好看的，不愧是走在時尚前列的女人。

這時已有百貨商城，裏邊兒種類還不少，煙草、化妝品、時裝樣樣皆有。

陳曉芸和隋雎下了電車，站在好幾層的百貨商廈面前，都覺得有點震驚。

尤其是現在的商場的外表的裝修大都是LED或者大屏的廣告，不然便是玻璃窗，并沒有什麽值得驚奇的。

這般的商廈，看起來漂亮又豪氣，尤其是旁邊還有舞廳。

陳曉芸一進門，被這百貨商場自動扶梯給震住了。商場裏是豪華又不失設計感的裝修，每個櫃臺的售貨員大都面目清秀，身材勻稱。

看來這時擁有一份售貨員的工作，也真的沒那麽容易。

她懊惱了一會兒，覺着自己真的很像一個土包子。

幸好，隋雎也被震懾住了。

二人平時未深入了解過相關的背景知識，乍一看到，未免大驚小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