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車子行駛在黑夜裏。
車廂內安靜異常。
周宜有些話想問他,便開口:“王曉戎說有人威脅他,不讓他接近我,那個威脅他的人,是你嗎?”
沈術未開口,倒是丁戈轉臉對她說話:“周宜,內個王曉戎在夜總會裏上班,不是什麽正經人,他竟然還給你介紹做鴨的男人認識,你以後不要跟他來往,省的他把你賣了,你還在替他數錢。”
周宜沒想到,前面這人居然知道她的名字?難道是沈術在他面前提起過她?
她沒多想,更讓她震驚的是王曉戎替他介紹了年輕男人認識,他們居然都知道!不過王曉戎也只是介紹認識,她跟做鴨的男人也沒怎麽樣吧。
她替王曉戎說話:“他是我朋友,我跟他來往用不着你管。”她的話,是針對沈術說的。既然他已經下定決心跟她斷絕往來,那她也不會顧及往日的舊情。
丁戈閉嘴:“……”
周宜把矛頭對準丁戈,槍打出頭鳥,誰讓他多嘴。她問前面的人:“你叫丁戈是吧。”她聽見沈術這樣叫他,她記住了他的名字,繼續問道:“我住的那套房子到底是你的,還是沈術的?”
房東說把房子賣給了沈術,可來跟他簽租約的律師又說,委托人姓丁?她懷疑可能是沈術指使丁戈。
丁戈不說話。
周宜轉頭看了眼沈術,他背靠在椅背上,姿态高冷。那人像是當她不存在,除了說上車兩字,到現在一句話不說。
她氣惱的拿出手機,撥通房東的號碼。
一串鈴聲,在沈術的口袋中傳出。
周宜轉頭看着沈術,眼睛瞪圓。
沈術冷靜的眼神,有些波動,他掏出手機,扔給了坐在前面副駕駛位置的丁戈:“把你的手機拿好。”
丁戈老實的配合:“好的,沈總,謝謝你幫我拿手機。”
周宜氣得想笑,她一把抓住沈術的衣服,特別确定的說:“你別裝了,我聽得出來你的聲音,跟我打電話的人就是你。找人替我趕蝙蝠、替我修電路的人都是你。”
丁戈:“……”他繼續閉嘴不出聲,省得自己被這場硝煙波及到。
沈術擡手,微微施力,把她拽在自己衣服上的手拿開,他聲音依舊沉冷:“我承認,我是你房東,那套房子我買下了。”
周宜看着他冷峻的側顏,果然真的是他。她困惑:“你消失兩年,打定主意不跟我來往,為什麽又買下這套房子?為什麽又以房東的身份聯系我?”
難道真的像孫房東說的,他買這套房子,是因為他倆當時要結婚,做他們的婚房的?
沈術瞥了她一眼,理直氣壯:“房子我早就買了,你的租約自動跟我續簽,我不以房東身份聯系你,難道你要我趕你出去住?”
“……說的有道理。”周宜被回的啞口無言,他們倆少了一層男女朋友的關系,現在也只剩下房東和房客的關系了。算起來,她還得謝謝他,沒趕她出去露宿街頭。她坐正身子,愁眉苦臉地說:“沈術,那你把房子賣給我吧,我已經攢了一筆錢,可以貸款全款買下來。”
沈術态度堅決:“我不打算賣,那套房子已經租給你二十年,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周宜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反正怎麽說,她也說服不了他。
車廂內靜谧異常,周宜幾乎聽到他平穩的呼吸聲,鼻尖可以聞到他身上清淡的氣息。
想到他出入過塞納夜總會,周宜按捺忍不住,問他:“你在塞納夜總會,有沒有看過她們的脫衣舞表演?”
沈術黑眸瞥了她一眼,不明所以:“什麽?”
丁戈來了興趣,他突然轉身,笑着接話:“脫衣舞?真這麽刺激!”
沈術凝眉,逼視着丁戈。
丁戈識趣的轉回身,坐正。
沈術冷淡的聲音問她:“你看到過?”
周宜回想:“我也沒看清,當時包廂內男人女人跳舞的時候,燈就關了。等開燈後,我就看到他們上身都光着,四處找自己的衣服,場面一度混亂。”她把自己看到的事情,又講了一遍,她說:“我懷疑他們夜總會裏有跳脫衣舞的表演。你經常來這裏嗎,沒有看過?”
她把話題又抛給他。
沈術薄唇微動:“沒看過。”
周宜忍不住嘴角揚起,很滿意他沒有看到過脫衣舞表演。她自顧自覺得,他可能真的不經常去塞納夜總會,他的心跟他正派的外表一樣,潔身自好,沒有受到欲望的腐蝕。
她有些遺憾:“……我應該在他們跳舞的時候,把視頻錄下來好了。”
丁戈吓得立刻回頭,告誡她:“周宜,你可別這麽做,要是讓他們老板知道,你就死定了。”
周宜驚吓:“這麽嚴重?我只是錄視頻,又不拿去舉報他們,他們怕什麽。”
沈術沉聲:“以後塞納夜總會,你不要再去。”
昏暗的燈光下,周宜看到沈術的表情嚴肅,不像是開玩笑。她也意識到,塞納夜總會,魚龍混雜,不是什麽幹淨正經的地方,她回:“哦,那裏消費太高,我消費不起。”
快要到她的小區,周宜想起卧室裏,他的書中夾着的那張準考證,她又出聲問:“江定是你朋友嗎?他現在怎麽樣了?”
她的話音一落,丁戈立刻身體僵硬。
沈術沉着臉,轉頭看着她,質問:“你怎麽知道這個名字?”
周宜迎上他的目光:“知道他的名字很難嗎?你卧室茶幾上的書中,夾着一張他的高考準考證。我看到了。”
車廂內再次安靜。
他不回答,周宜也沒再問,反正他現在對她總是冷冰冰的,問什麽都不會告訴她。
到了溪湖畔雅苑的小區內,車子停穩。
周宜坐在車內,遲疑了下,才意識到自己該下車了。她餘光最後看了一眼沈術,她心一橫,推開車門,下車。她背對着車身,嗫嚅:“你保重。”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沈術側眸看着她纖瘦的背影,心緒複雜。他垂眸思慮,推開車門,黑色锃亮的皮鞋,踩在地上,他理了下西裝外面罩着的大衣,丢下一句:“丁戈,你在車上等我。”
丁戈:“好的。”
高大的身影,步伐大,不緊不慢地跟在周宜身後,輕車熟路的朝着十九棟樓走去。
小區內十分安靜,與外面喧嚣紛擾的世界隔開,這裏的一草一木他都懷念非常,他沿着綠化花壇旁鵝卵石小路,視線微擡,凝望着十九棟黑洞洞的某戶,濃如墨的眉下,一雙眼睛黑白分明,卻又十分沉靜。
一直走到小區樓棟裏,周宜站在電梯旁等電梯。身後的腳步聲逐漸靠近。
她回頭看了一眼,不由倒吸一口涼氣:“沈術!你怎麽來了?”他一直跟在她身後,她居然沒有察覺。
沈術凝着的眉舒展了些,理所當然的語氣:“作為房東,我随時可以上去。”
“……”周宜揚起臉,驚恐:“你随時可以進去,那我豈不是很危險,很沒保障。”她雙手護在胸前,緊張得不行:“你……你……該不是對我有非分之想吧?”
沈術低眸,視線輕瞥她的胸口,她被厚重的外套,包裹的像只粽子,他興致缺缺:“以前我們住在一起,我對你都沒想法,現在也沒有。”
周宜憤憤放下多此一舉捂住胸口的手,雖然她放心不少,不過她低語:“你太侮辱人了!”
她認為自己還是有點姿色的。
電梯門打開,周宜先走進電梯。她轉過身,看到沈術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
電梯門關上,往上升。
有一瞬間,周宜覺得,自己跟他沒有缺失那兩年,他倆還是跟以前一樣,會一起下樓,上班、散步、買菜,一起坐電梯回家。
不過,她已經醒酒,他明确的說過自己不認識她。
她轉頭看着他,質問:“你跟我撇清關系,說不認識我,怎麽現在又敢跟我回家?你就不怕別人知道?”
沈術冷淡的看她,抿着的薄唇,動了下:“你都要離開了,我還怕什麽!”
“什麽意思?”
電梯到了,周宜沒聽到他解釋,便先走出來,她從包裏掏出鑰匙,開門。
推開門,她走進室內。轉身,又看向沈術,問道:“這是你的房子,你真的要進來檢查嗎?”
沈術擡手把房門推的更開,堂而皇之的走了進去,擡手準确的找到燈的位置,打開,黑暗的室內頓時光亮。整個溫暖裝潢的房間,進入他的眼簾。
周宜關上門,把包和鑰匙放玄關旁的衣帽架上。
她看到沈術在房間內走動,甚至還推開了他曾經住的卧室,以及她一直住着的次卧,都進去看了。
這裏是他的家,他想幹什麽,她都沒辦法制止。
想到這裏,周宜的心情好了許多,她換鞋,脫下厚重的外套,一身長款毛衣裙,走進廚房燒水。
她出來時,沈術自在優雅的坐在沙發上,視線看着她。
周宜有些不自在,她把一杯熱水端送到他的面前,出聲趕人:“現在太晚,房間你也看過,你該回去了吧。”
他的确把這個百平米三居室的房子都看了一遍。這裏依然還是簡單舒适,最讓他有歸屬感的家。
沈術不疾不徐地說:“你把我的房間打掃的很好,裏面比我住的時候幹淨整潔。”
客廳寬敞,布置的簡約清雅,與淺駝色沙發顏色相呼應的米白方形茶幾上,擺放着簡單的遙控器、花瓶,他的視線在茶幾上那瓶果酒處停留良久。
周宜咬着嘴唇,随口說:“我閑着沒事,就進去打掃了。如果你的房間落上灰塵,我怕招老鼠或者蝙蝠,那樣會更恐怖。”
沈術背靠在沙發上,修長的腿交疊,他看着那杯冒熱氣的熱水,話鋒一轉:“你回你的老家吧,以後不要再來湳市。”
“為什麽?”
他敘舊完,态度轉變的這麽冷漠,讓周宜覺得陌生。她突然明白過來他在電梯中說的話,他說她要離開了,原來是他想趕她走!
她走上前兩步,質問他:“你憑什麽要我走!”她為自己找留下來的借口:“我在這裏生活工作,并不是……因為你。”
沈術語氣冰冷:“我給過你機會,是你讓我們的關系暴露在別人面前,我就不能留你在這。”
周宜氣憤:“我們什麽關系,不是早就分手了嗎。”
現在的年輕男女,只要突然消失,沒有聯系,那就是冷戰分手。她也知道沈術的想法,當初一言不發的離開,一走便沒有音訊,一定是想跟她分手,把她甩掉。可是她還是關心他,因為他性格孤僻,也沒有聽到他提起過他家人,她擔心他有什麽不測,才會想找到他的下落。
她也覺得自己很煩人:“我承認,是我不對,總是想找你。你放心,我以後不會再纏着你,我不是死纏爛打的女人。”
沈術眉目沉冷,不給她機會:“今晚,他們利用你來威脅我,你感覺不到?如果你繼續在這裏,以你我以前的關系,他們對付我的時候,一定也不會放過你。”
周宜心驚,他在遭受着別人的威脅?他刻意疏遠她,是也在有意保護她?
王曉戎和塞納夜總會的老板針對他?如果是這樣,她的一己之私,真的把他給害慘了。
她聲音弱了些,很歉意:“有這麽嚴重?你到底怎麽得罪他們的?”
沈術語氣淡淡:“這些與你無關。”
他不說,周宜心裏焦急,她開始胡亂猜測:“兩年前,你突然離開我,也是因為他們那幫人?你是怕你自己連累我,也怕我成為你的負累,怕我是你的絆腳石。你才突然一聲不吭離開我的嗎?”
難道他是因為不得已的原因,才突然離開她?并不單單是因為想跟她分手?
沈術漆黑的眼眸凝視她:“你很聰明,我希望聰明的你,乖乖聽我的話,盡快辭職回你的老家。”
他的話,讓周宜認為自己猜的八九不離十。她真的很沒用的成為了他的絆腳石,在兩年後的今天,她還給他捅了一個大婁子。讓他一直避諱的他們的關系,暴露在王曉戎和何大漠面前。
盡管他最後威脅恐吓住了王曉戎,她不知道何大漠會不會對付他。
她板着臉,倔強地說:“我不走,我要繼續留在這裏。我在這裏已經住習慣了,工作也穩定,憑什麽你讓我離開我就得卷鋪蓋走。總之以後,我像你一樣,咬死說我不認識你,行了吧。”
說着,周宜坐到他的身邊,眼睛真誠的望着他。
有一瞬間,沈術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氣,心跳突然加快,他別開臉,端起她倒好的那杯白開水,喝了一口,又放下。他語氣緩和:“好,如果你真的能做到對任何人都說不認識我,我可以留你繼續在這裏生活。”
聞言,周宜興奮的抱住他一只胳膊,感激道:“謝謝你,沈術。”
柔軟的觸感靠在他的身上,沈術身子微怔,轉頭看着單純熱情的周宜,他眉頭微皺,擡手從她手中掙脫,站起身與她刻意保持距離,語氣冷淡:“別謝我,我不是什麽好人。”
周宜看到他躲避自己的樣子,才意識到自己對他的舉動有些過火,她下意識的咬了下嘴唇,不知該怎麽化解尴尬的氣氛。
他倆現在是分手兩年多了,不該有親密的舉動的,周宜告誡自己,不要總是那麽忍不住想靠近他!
他說他自己不是好人,周宜心裏更難受,以前他是真的很好,對她也無微不至,怎麽他突然就變了呢。都是因為那些人?
沈術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告誡:“那個王曉戎,你不要再跟他聯系。否則你就辭職卷鋪蓋回你的老家。”
“……我知道了。”
沈術朝着門口走去,走到玄關,他腳步停頓,出聲說:“你什麽時候學會了喝酒?盡快戒掉!”
随着關門聲傳來,房間內只剩下周宜一人。
茶幾上他喝過的那杯熱水,還在冒着熱氣,而他的人已經離開。
這一晚的鬧劇,終于結束。
原來,不僅她身邊的王曉戎被沈術警告,她本人也逃不開這個魔咒,她也被那厮給警告威脅了……
作者有話要說: 可憐的小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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