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陸洵

“洵兒啊！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或多或少要收斂些。”

看着下首坐沒坐相，吃沒吃相的陸洵，昌平帝有些頭痛。

昨日福安公主進宮來找他哭訴，好不容易相好的姑娘，都準備定親了，居然莫名其妙又病逝了。

什麽都沒做的陸洵，在相親對象一死一重病的情況下，落得克妻的名聲。

外面都傳言陸洵做事過于狠辣，這是上天給的報應。

“舅舅，我做事一直很收斂。”陸洵不以為意，面無表情地道。

他辦事盡職盡責，打的都是犯罪之人，殺的都是該殺之人，至于外面為什麽會有那麽多負面傳言，他哪知道？也懶得管。

唉，到底是自己從小疼愛長大的孩子，平日裏辦事也得力，昌平帝也不忍心斥責他。

有些嫌棄地道：“行了行了，最近大理寺也沒什麽事，朕給你放幾天假，你好好休息休息。”

“年輕人，別老繃着一張臉，多出去走走玩玩。”昌平帝擺擺手。

“哦。”陸洵行了大禮，“那洵兒就先告退了。”說完就直接走了。

“不懂去哪玩，就讓老三帶你去。”昌平帝忍不住又叮囑一番。

陸洵的母親是福安公主，昌平帝的親妹妹。

十八年前，驸馬私置外室被福安公主發現，鬧開了，最後外室被處死。

要強的福安公主親手執鞭，将驸馬打了一頓，然後入宮請求昌平帝準予和離。

整個過程都被年幼的陸洵看在眼裏，起初大哭不止，可是誰也沒有關注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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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第二日晚上，下人們才在房間衣櫃中找到他。

他看着來人，害怕得全身發抖，福安公主已經冷靜下來了，但是一看到陸洵，就想到驸馬。

一想到驸馬，連帶着看陸洵也覺得不耐煩了。

末了，只對下人吩咐了一句，“将公子帶回房去，無事莫要來打攪本宮。”

小小的陸洵，就這樣被抱下去，害怕地大哭起來，可是福安公主置若罔聞，并沒有理他。

從那以後，福安公主就如同變了一個人，什麽皇家公主儀态，什麽禮儀道德，統統抛開。

整個人陰晴不定，脾氣越發火爆了還命人買了幾個俊俏面首，終日尋歡作樂。

一開始，陸洵每日都會哭着去找她。她覺得煩，就讓人帶走，接連幾日，也就沒了耐心，幹脆讓人将陸洵關起來。

下人們慣會見風使舵，福安公主不再重視陸洵這個兒子，他們自然也會将個四歲的孩子放在眼裏。

他們會偷拿陸洵房中的東西出去賣，克扣陸洵的吃食，後來甚至大着膽子罵他打他。

福安公主荒誕的作為傳滿京城，一開始大家還只覺得她受了刺激，過段時間就好了。

福安公主與驸馬剛和離，太後想着還有孩子，福安公主看在孩子的份上，定然也會好好生活。

她與昌平帝也時常派人來探望，只是都被福安公主派人擋回去了。

大半個月過去了，福安公主不僅沒有收斂，反而變本加厲，甚至有大臣上奏彈劾。

太後坐不住了，自己的親閨女，不能任由她如此堕落下去。

于是親臨公主府，将醉生夢死的福安公主從床上拖起來，又将那些面首全部處死，行事迅速又果決。

“小公子呢？”太後鳳眸一掃，後宮修煉出來的威嚴氣勢，讓一衆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

“都啞巴了？”見下人們都沒有反應，太後隐隐覺得不對勁，“負責照顧公子的，可來了？”

下面烏泱泱跪了一片人，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場面安靜地可怕。

太後冷笑，給心腹蘇嬷嬷使了個眼色。蘇嬷嬷領悟，帶了幾個人就往後院去。

“呵，哀家倒要看看，你們能翻出什麽風浪來？”

烈日灼灼，炙烤着大地。下人們跪在空曠之地，早已口幹舌燥，汗流浃背。

不敢怒，也不敢言，甚至連動一下都不敢，生怕動一下就丢了性命。

尤其是負責照顧陸洵的那幾個，此時正全身顫抖，一股熱流伴随着騷味從下面流出。

那止不住抖動的身軀，在一衆下人中特別引人注目。

太後鳳眸一瞪，擡手一指道：“那個，給哀家拖下去，亂棍打死。”

作為宮鬥的最終勝利者，她什麽沒見過，在眼皮底下還想蒙混過關？簡直癡心妄想。

“娘娘，娘娘，饒命啊，饒命啊，娘娘……啊，……啊……”

很快，哀嚎聲傳開，又很快地停止。

下人們頭更低了，人人自危，特別是與方才那人一同照顧陸洵的。

竟有人被吓暈了，還有人大叫太後饒命。

此等反應的，皆無一幸免，全部被拖下去打死。

太後端坐在上面，冷眼看着那些下人們，如同看蝼蟻一般。

蘇嬷嬷命人分頭在後院搜尋，往日太後想念外孫，都是直接召進宮中，故而這是蘇嬷嬷第二次來公主府後院去。

“嬷嬷，公子在這裏。”聽言，蘇嬷嬷匆匆忙忙走過去。

入目的是瘦瘦小小，又渾身髒兮兮的陸洵，此刻正蜷縮在床腳地上。

蘇嬷嬷瞬時間紅了眼，她猶記得一個月前，公主與驸馬還沒鬧翻，帶着陸洵入宮。

那時候的陸洵粉雕玉琢，又很愛說話，小嘴很甜，一見面就跟她問好，“嬷嬷好”。

多好的孩子啊！怎麽被弄成這樣，這群欺主的惡奴。

蘇嬷嬷心中氣急了，恨不得立馬将那群惡奴亂棍打死。

只是又怕吓到年幼的陸洵，強忍着淚水，蹲在陸洵面前，輕聲哄着，道：“小公子莫怕，嬷嬷來了，嬷嬷帶你去找外祖母好不好？”

“有嬷嬷在，不用怕，嬷嬷保護你，來，嬷嬷抱。”

陸洵沒有什麽反應，只睜着黑白分明的雙眼，定定看着面前的蘇嬷嬷。

沒有害怕，也沒有喜悅。本就明亮的雙眼，在瘦削的臉頰襯托下，顯得更為凸顯。

無悲無喜，眼神中帶着一絲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陰骘。

蘇嬷嬷沒有覺得害怕，只覺得心疼。見陸洵沒有反應，就直接将陸洵從地上抱起來。

輕輕拍着小陸洵的後背，“小公子莫怕，莫怕。”

年幼的陸洵依偎在蘇嬷嬷懷中，不哭，也不說話。

陸洵到了前廳，就算是見到太後，也沒什麽反應。

太後顫抖着雙手，輕輕撫摸着陸洵髒兮兮的小臉，淚水止不住流下來，抱着陸洵心疼地哭到不能自已。

随後，太後帶着陸洵去福安公主房中，狠狠地扇了福安公主兩巴掌，又将陸洵滿身淤青給福安公主看。

痛心疾首地反問： “福安吶，你看看孩子，再告訴哀家，你配做個母親嗎？”

此時，福安公主已經酒醒，看着滿身傷痕的陸洵，慌亂地不知所措。

太後下令，将福安公主關了起來，虐待陸洵的下人被杖斃，公主府的人都被換了一輪。

“母後……母後，兒臣知道錯了，你把洵兒還給我，母後……”

太後真的是氣極了，也不管福安公主在背後怎麽哭嚎，只沉默着摟住年幼的陸洵。

“洵兒莫怕，還有外祖母呢，以後洵兒就跟外祖母住了。”

說完，也不等陸洵回應，親自抱着陸洵出府，上了回宮的馬車。

陸洵在太後懷中，沉沉睡過去。

從那以後，陸洵就開始了他在皇宮中的生活。

不僅太後處處護着他，連昌平帝也格外偏寵這個外甥，陸洵還時常能住在昌平帝的啓明殿，那是連皇子都不曾有過的待遇。

從那以後，福安公主還是時不時地鬧一回，想要見陸洵，但是太後都沒有松口。

陸洵十歲那年，太後才解了福安公主的禁，她才能入宮見到陸洵。

她是真的後悔了，這些年都沒有再鬧騰，而是潛心禮佛，希望佛祖保佑他們母子，早日團圓。

而陸洵一直都是那樣，無悲無喜，即使見到多年未見的母親，也沒有太多反應。

福安公主有些失望，但是也能理解，不作強求。

平日裏，陸洵雖然整日板着臉，不愛笑，也很少說話，但是與他時常相處在一塊的太後和昌平帝，還是能感知到他的各種心情變化。

也只有昌平帝和太後知曉陸洵有兩副面孔，但是他們都選擇小心守着陸洵的秘密。

三皇子則是無意中撞破了陸洵的秘密。

那時年紀都還小，因為三皇子比其他皇子胖上許多，時常被嘲笑。

于是他便誇下海口，立志要減肥。只是那天晚上實在太餓了，又拉不下臉面吩咐宮人準備，怕傳到其他兄弟耳中。

就自己偷偷去禦膳房找吃的，不曾想，正碰到陸洵在裏面偷吃雞腿。

陸洵也沒想到會遇上三皇子，睜着無辜的大眼睛，遞了一個雞腿給三皇子。

一副很高興地模樣，一邊吃東西，一邊拉着三皇子巴拉巴拉地聊天。

三皇子驚呆了，這還是他認識的陸洵嗎？

陸洵自進宮之後，雖然每天跟皇子們一起讀書習武，但是從來都沒跟他們說過話，也不笑，打他也不哭，也不喊疼。

年紀不大的三皇子，覺得單單陸洵跟他講話這件事，都夠他吹上幾天。

第二日，他們見面，三皇子主動去跟陸洵打招呼，畢竟他們之間有偷雞腿的交情。

只是陸洵并沒有搭理他，又跟往常那般，好似昨晚之事，只是一個夢。

作者有話要說：  三皇子：難道我是在夢裏吃的雞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