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英雄救美
大樓頂層的異狀被逐級迅速上報,原本停留在首領辦公室的中原中也剛好被青花魚趕出來,碰見形色匆匆的行動小隊,幹脆興沖沖地接了活。
他領着一群嚴肅緊張的持槍下屬,懷揣公報私仇的強烈竊喜,一腳踹開了太宰治常用的那間休息室。
經驗豐富的黑手黨們迅速沖進屋內開始搜查,港黑的重力使按了按頭頂的帽子,逼近裏屋的步伐不緊不慢,營造出上位者的壓迫感。
“讓我看看,是誰這麽有勇氣——雨宮?!”
被拷在床上的青年過于眼熟,中原中也遭受這幅R18場景的沖擊,一時犯傻,下意識問道:“你怎麽在這兒?”
中原中也看着雨宮翠,雨宮翠看着中原中也。
雨宮翠看着中原中也,中原中也看着雨宮翠。
兩人在興奮看戲的下屬的包圍中面面相觑良久,最終,還是走智力路線的秘書先生咽下了嘴邊的髒話,擠出一個一切盡在不言中的虛弱假笑。
“……能先把我弄出來嗎?”
中原中也不愧是可靠的前輩,雖然剛剛不知道思維跑偏到哪裏了導致滿臉驚恐,但剛一平靜下來,就立刻上前查看了手铐的型號和材質,随即吩咐旁邊的下屬:“去技術部找個會開鎖的來。”
雨宮翠煩躁地扯了兩下手腕,撞擊出尖銳的脆響。
“不能把這個弄斷嗎,或者掰開固定另一端的床欄?又要等上那麽久,我——”
“耐心點雨宮,你肯定也不想一直帶着這麽個镯子,鎖總是要開的。”中原中也躊躇一下,試探性地提議,“……要不,我給青花魚打個電話,問問鑰匙在哪兒?”
壓抑了半天的怒氣被關鍵詞突兀點燃,雨宮翠頓時被憤怒沖昏頭腦,獰笑着向橘發的青年伸出手,毫不掩飾想把首領大卸八塊的欲望。
“謝謝您前輩!我一定會好好問的!最好能說服太宰先生親自回來找,等他湊過來開鎖的時候,再用這根繩子結束那個混蛋罪惡的一生,您覺得怎麽樣?”
中原中也覺得很淦,并默默點了個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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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底的想法和真實行為并不統一,他在僵硬之後收回了遞出到一半的手機,轉到客廳去,從牆角處的冰箱裏拿出兩瓶冰鎮啤酒,抛給了極其狂躁的倒黴後輩一瓶。
“喝吧,冷靜冷靜。”
行動小隊的成員在确認沒有危險後就退出了房間,從他們臨走前的八卦表情和飛快傳遞的眼神看,明天太宰治的老色批行為在論壇屠榜已成定局。
沒了圍觀群衆,雨宮翠也稍微平靜了一點。
他和中原中也一人抱着一罐冰啤酒小口喝着,前者盤腿坐在床上,後者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冷飲的溫度和散發的水汽似乎平複了室內原本焦灼的氣氛,讓人放松不少。
冰涼微澀的酒液滑過口腔,給過熱的大腦降溫。雨宮翠一口氣喝掉大半瓶,握着水津津的易拉罐呼出一口濁氣,覺得自己終于能正常思考了,不再滿腦子都是打宰宰。
“我不在的時候,首領都做了什麽?”
聽見他的發問,癱在沙發上的中原中也一滞,暫時用沉默充當了回答。
等到手頭那罐啤酒喝完,他把空瓶丢出一個完美的弧線,精準砸進了牆角的垃圾桶。
“既然太宰想瞞着你,那就不要去問。”
“……即使他的做法難以理喻?”
“他總有他的理由。”
雨宮翠無話可說,只能把氣都發洩在手中的冷飲上,咕咚咕咚把剩下的小半瓶啤酒喝光。
雖然的确為太宰治的無法交流和粗暴對待感到憤怒,但是他并不樂意一直被情緒操控,更遑論用這份怒氣刺傷無關的旁人。
雨宮翠把空瓶輕輕放在床邊的地面上,直起腰來的時候,已經理清了思緒。
“您很信任太宰先生,這點我剛入職的時候就意識到了。相應的,太宰先生也很信任您,對于這份友情,我深表羨慕。”
坐在沙發上的中原中也正背朝着他,無法看見那副俊秀面孔上的表情。
但是想必,會是吞了蒼蠅一般微妙的惡心感。
“我一直想知道這份信任的源頭,”雨宮翠繼續往下說,自顧自地整理着思路,“您從不試圖深究首領的目的,這讓太宰先生感到安心。但對我來說……越是想要接近,就越意識到,那是無法用常理揣測的人。”
“中原前輩,您覺得,太宰先生那樣的人,就算一直不被人理解也可以嗎?”
他沒有追問,給對方留出思考的時間。
盡管沒有得到任何回複,但是肉眼可見的,橘發的青年每一秒都在變得更加遲疑。
“……理解。”
以微微嘶啞的嗓音重複着。
“太宰他……不需要。前任首領也好,我也好……我們誰都做不到。港黑的首領所看到的,本來就是別人看不見的風景。”
“您找了太多理由。”
雨宮翠提醒他,“更何況我們是離首領最近的人,您更是他的摯友。”
“別說這種肉麻的話了,一點都不像你的風格。”
中原中也籲出一口氣,無奈地躺倒在沙發上,似乎已經被“摯友”這個詞彙擊倒,連發言都變得有氣無力。
“你到底想表達什麽?”
“我想……”雨宮翠慢慢尋找着合适的措辭,“想請您給我一個機會。”
“——一個理解那個人的機會。”
“哈哈,你還真是訂立了有挑戰性的目标,是被你那異能影響的嗎,看見無法理喻的家夥就蠢蠢欲動?嗯,廢話就不多說了——總之,有把握嗎?”
意識到這句話的潛臺詞,雨宮翠眼睛一亮,含着笑對那個不肯回頭的背影下了保證。
“只要給我時間。請放心吧,前輩。”
中原中也以極低的輕聲忿忿不平地抱怨了兩句什麽,關鍵詞不外乎是“讨人厭的青花魚”。随後他站起身來,邁着極不情願的步子走向床上星星眼的後輩,雙臂環抱在胸前,因為這居高臨下的俯視角度,心情稍微變好了那麽一點點。
“告訴你也沒什麽,反正遲早會知道。太宰他讓中島敦往武裝偵探社送了信,至于信的內容,我并不清楚。”
信……
抓住他被囚禁的這一小段時間來做文章,這封信必然可以把芥川引來港黑。壓住心中隐隐泛起的不安感,雨宮翠飛快問道:“那太宰先生現在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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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廈的最頂端,風聲呼嘯的天臺上。
黑發的青年雙手插兜,站在毫無防護措施的樓頂邊緣,身子微微向前傾着。
像是将要展翅飛翔的鳥兒一樣,鳶色的眼眸惬意地眯起,風衣的下擺在身後安靜地飄動着,以躍躍欲試的輕盈姿态——
但是,暫時地,這份心思被強行壓下,因為布置了四年有餘的這場好戲還未落幕。
按照他的計劃,那份解脫、是應當安排在最後的最後,作為完成這份任務後一勞永逸的獎勵。
——獎品的名字,叫做【死亡】。
他哼着不成調的音樂,擡頭眺望遠處波光粼粼的橫濱港。
海上吹來的風裹挾着濃郁的水汽,吹散了終年缭繞的厚重迷霧,整個世界似乎都變得清晰透徹起來了,宛如飄雪水晶球中精致的造景。
無意間得到了“書”,從外界的自己那裏繼承了記憶,于是想要保護橫濱——想要保護某一個,在這個世界根本不認識自己的,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虎的嘶吼聲從樓下傳來,伴随着怒吼、呵斥和接連的槍聲。
……快要結束了。
沉重的義務将被轉嫁,缥缈的希望化為現實。
這樣的話,他就能安下心來,擁抱渴望已久的永眠。
大廈外層的玻璃幕牆被嘶吼着追逐的二人逐一踏碎,羅生門與月下虎在扭曲的鋼筋和裸露的水泥上借力,對敵手施以暴雨般密集的兇狠攻擊。
那份殺意和恨意是如此高漲,幾乎能使旁觀者感到窒息。所過之處應聲破碎,而逐漸被這天災一般的兇暴戰場迫近,太宰治臉上的表情卻是如此輕松,甚至還帶着淡淡的微笑。
“真是精彩的戰鬥啊。”
同時作為導演與觀衆,高高在上發表了評價。
被劇痛和失利所刺激,已經癫狂的黑獸用血紅的眼睛逼視他。裹着繃帶的青年的形象,逐漸和四年半前帶走同伴的罪魁禍首重合起來,讓狂犬的氣息變得更加混亂而瘋狂。
“——是你!當年從軟弱的在下身邊,奪走夥伴們的家夥!!”
黑衣化為千百根鋒銳的長矛,寒光以極速尖嘯着隕落。身軀愈發龐大的白虎擋在首領身前,利爪揮落近旁所有攻擊,向對手憤怒地咆哮着。
局面陷入了僵持。
而突然之間,原本好整以暇等待着這場戰鬥分出勝負的青年打了個噴嚏——像是突然失去了興趣一般,他揉揉眼睛,從白虎身後的安全區域慢悠悠踱了出來。
那副神情,像極了想看完動漫結局卻又急于上床休息,因而不耐煩地拉動進度條跳過戰鬥畫面的小孩子。
“……你們知道‘書’嗎?”
能将所書之物全部化為現實的,空白的文學書——那是含有無數可能性的、世界的根源。
而他們所在的世界,只不過是其中折疊的無限“可能世界”之一。
若是被擅自改寫,“書”就會呼應外在的唯一實在世界,而這個世界本身則會被覆蓋掉,就此消失。
“因此,希望被好好打磨過的你們……能夠從未來将要出現的敵人手裏,将‘書’守護好。”
一股腦抛出了大堆設定,并不關注兩名被給予重任的新人是否能夠接受,太宰治只是感受到肩膀上的擔子切實交了出去,因而滿足地、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
通往天臺的樓梯上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未鎖的鐵門被咣當一聲推開。
秘書那張怒氣沖沖的臉出現在他的視線之中,總是不起波瀾的黑眸在看清眼前景象後瞳孔驟縮,下意識伸出手來,踏出一步——
【抱歉。】
下意識做出口型,卻忘了是在為什麽而道歉。
籌謀?利用?算計?
……算了,都無所謂了。
從未被任何人期待,無法被任何人理解,只能體會到煎熬的,詛咒般的一生……
像是接受一份拖延已久的赴會邀請一般,他帶着微笑向後仰倒,跌入了溫柔的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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