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掙脫束縛

清晨, 喬納森和齊貝林收拾行裝,準備返回喬斯達家的宅邸。

偌大的古堡中凄清空蕩,又特意修繕得終年不見陽光,并不适合人類居住。他堅持抽出一晚來看望兄弟, 現在不得不盡快回返, 代替病中的父親處理相關事務。

離開之前, 察覺少了什麽的喬納森在被臨時遮蔽起來的門口環視, 最終還是選擇向坐在沙發上看書的迪奧發問。

“翠呢?”

“你是出門前沒有媽媽親親就走不了的小鬼嗎?”

金發的青年嗤之以鼻,甚至懶得擡頭看他,只是慢悠悠地把書翻過了一頁。

“本迪奧又沒有把他系在身上,估計是不想看見你,所以躲起來了吧。”

門外傳來了已經架好馬車的齊貝林先生的催促, 喬納森高聲答應,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邁步向前,走近了以一副閑适态度坐在沙發上的迪奧。

和那雙終于從書本上擡起的幽暗紅眸對視, 想起幾年來的朝夕相處和這人令人發指的所作所為, 說不清內心深處究竟作何感想, 只是五味雜陳地嘆了口氣。

趕在對方滿臉不耐地開口詢問之前, 他從背包裏掏出一個黯淡起皺的牛皮紙袋,把這個鼓鼓囊囊、卻相當輕盈的袋子放在了迪奧身前的桌面上。

後者一挑眉:“哦, 這是什麽?”

“我不知道。”喬納森如實作答,在師父的呼喚下朝門口走去, “是翠讓我帶過來的,他說那是你的東西, 只是一直找不到時機送出。既然他不在, 我只好代為轉交了。”

遮擋光線的門簾被撩開, 一閃而逝的刺目陽光讓迪奧有些瑟縮。無心去看膝蓋上攤開的書, 他維持着原來的姿勢坐在沙發上,一手虛虛撐着下巴,眼神漫無目的地凝聚在半空中的某處,黯淡光線中若隐若現的塵埃。

馬車的聲音逐漸遠去終至消失,青年在昏暗無聲的古堡中靜默地坐着,仿佛是一座無知覺的雕像。

不知過了多久,紅眸輕輕眨動一下,像一對螢火蟲夜裏閃爍的尾燈。他沒有去碰桌上的紙袋,而是驀地站起身來,任由膝上的書籍滾落在地毯上,毫不在意地離開了正廳,順着盤旋的石質階梯一路向下,來到了底下最深處的冰窖前。

門未打開時已經從縫隙中滲出刺骨的寒意,內中環境則比真正的冰天雪地還要嚴苛,如果置身其中過久,對人類來說恐怕有生命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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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低溫環境下,微生物的活動會被有效放緩。平日裏是用來保存血袋的場所,但昨天深夜,仗着執事的疏忽恣然行兇的吸血鬼,往這裏藏了些……別的東西。

蒼白的霧氣在冰面上盤旋缭繞,高高堆疊的不規則冰塊之中,橫亘着相當突兀的異物——表面帶有金色十字形裝飾的黑棺。

迪奧面無表情地走上前去,拂去歐式棺木表面的冰塊,略一用力,把棺蓋推開滑到一邊。

同樣盛滿冰塊、往外溢出雪白寒氣的棺木之中,被喬納森所挂念的執事正靜靜躺在其間,雙目緊閉、神情恬靜,戴着白手套的雙手疊放在胸前,儀容标準得就像等待被真命天子吻醒的落難公主。

被這個莫名的念頭所擾,視線從只殘留着一抹極為淡薄的血色、仿佛落了雪的月季蓓蕾的唇瓣上滑過,沿着瓷白的脖頸倏忽落進了陰影之中。

他俯下身來,在側頸搜尋昨晚留下的傷痕。

對吸血鬼來說,血液象征着力量,他從翠那裏掠奪得越多,對方就越是無法反抗他。

迪奧.布蘭度向來是機會主義者,如果能徹底壓倒這個束縛他、控制他的魔鬼,那麽沒有理由不這麽做。這次雨宮翠會因為某些無聊的原因對自己掉以輕心,若是中途放開,下次占據優勢就絕不會再有這麽簡單——

在飛快地揣度了形勢之後,他沒有猶豫,就那樣把執事的血液吸取殆盡。

對吸血鬼而言并不致命,只會暫時因過度虛弱而陷入休眠之中,若是得到新鮮血液的補充,很快就能再度蘇醒過來。

然而迪奧并不打算那麽做。

他把冰窖裏的存糧一掃而空,然後将昏迷不醒的雨宮翠轉移到此地,讓低溫進一步減緩執事蘇醒的速度。

此時檢查傷口,也是想看看這個辦法成效幾何。果然,在虛弱和低溫的雙重拖累下,即使過去了一整晚,本應瞬間痊愈的、被自己吸食血液而留下的圓形傷口,此時只是隐隐有了愈合的跡象。

迪奧目光一閃,為了盡量延長對方休眠的時間,再次咬了上去,把新生的微薄血液盡皆吸吮吞食,這才滿意地舔了舔嘴唇。

味道不錯。

和那些加了抗凝劑的血包相比,就像精心烹煮的大吉嶺紅茶較之貧民窟帶着腥氣的無味白水。

他伸出手來,食指沿着黑發、額頭、高聳的鼻梁和蒼白的柔軟唇瓣一路滑下,最終停留在心髒的位置。

“你要是乖乖聽話就好了。”

他回味着口腔中的甜意,不無惋惜地說着,絲毫沒有察覺這和對方過去的臺詞有多麽相似。

嘗試着控制彼此、壓制對方沿着自己預設的道路前進……這一回合,他終于取得了徹徹底底的勝利。

接下來,要怎麽處置你呢?

——這并不是什麽值得過多猶豫的問題。

風騎士領,本來就是為了限制作為吸血鬼的迪奧而選定的偏僻小鎮,如今重獲自由,他必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

而雨宮這個家夥若是蘇醒過來,肯定又會竭力破壞自己的好事……為了永久的自由,那就只能處理掉吧。

金發的青年站起身來,動作輕柔得仿佛擔憂吵醒睡夢中的愛人,雙臂穿過腋下與腿彎,把執事從冰中緩緩抱了出來。

此時正值上午,風清雲朗,陽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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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快進一周,喬納森再次前來拜訪的時候,遭到了掙脫牢籠的迪奧和全鎮屍生人的熱烈歡迎。

如果不是齊貝林放心不下自己新收的徒弟決定随行,而他本人又在波紋一道上天賦異禀,已經取得了頗高的成就,估計早就猝不及防之下交代在了那裏。

盡管師父建議回頭召集一下同門師兄弟,集結了力量再來懲奸除惡,但是思緒混亂的喬納森完全聽不進去,大腦之中只剩下一個念頭。

翠……怎麽樣了?

上周離開的時候,執事并未出面相送。這麽異常的情況,自己竟然輕輕放過、沒有深究!

如果那個人還在,必定不會容許迪奧這樣亂來。但既然事實擺在眼前,那雨宮翠的結局,似乎就只剩下了一種可能。

“別多想。”經歷過更多世事的齊貝林略顯滄桑,一眼洞徹了喬納森的想法,出聲安慰着他,“雖然是吸血鬼,但那兩人之間畢竟還有積年相處的情分——”

被某個字眼所觸動,喬納森.喬斯達像被針紮了一樣,蒼白的面孔猛地擡了起來。

“……您根本不知道迪奧是怎樣的人!這種話,放在常人身上的确說得通,但若是于他的目的有礙,就算是我和父親,那家夥也能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

氣氛陷入了沉重的寂靜當中。

喬納森深深呼吸,為自己的失态向師父道歉,與此同時,也下定了要當面質問迪奧的決心。

盡管痛陳了吸血鬼那令人作嘔的本質,但內心深處,還是存有一絲僥幸。

之前那麽多年,翠和迪奧都相處得很好,似乎持有某種制衡的手段。再說那個人的本性執事也同樣了解,總不至于毫無防備,從而導致最差的局面吧?

于是,在集結一幹波紋戰士沖進那座熟悉的古堡之後,沒有痛心疾首的批判,沒有慷慨激昂的宣戰,喬納森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着被屍生人簇擁、高踞于寶座的那道身影發出忘乎所以的質問。

“翠呢?!!你對他做了什麽?!”

而金發的青年發出高亢而冷酷的哈哈大笑,高高在上地俯視着他,紅眸中是毫不掩飾的惡意。

“我做了什麽,”笑聲停歇之後,低沉的嗓音帶着讓人頭皮發麻的磁性,意味深長地反問他,“你難道不是很清楚嗎,JOJO?”

“阻攔在本迪奧前進道路上的家夥,永遠只會有一個下場!”

他……沒有否認。

微薄的期待如同倒映着幻夢的冰面,在一瞬間被沉重的現實擊打得支離破碎。

名為理智的弦終于被怒火灼斷,喬納森發出自己未能意識到的高聲吶喊,波紋纏繞于右臂,向着寶座之上傲慢的吸血鬼沖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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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宮翠做了一個夢。

自從成為血族以來,這似乎是從未有過的事。

而夢的主角也并不是某個幾乎讓他産生PTSD的黑泥精,而是喬納森——沒有自己和艾莉娜相伴、獨自面對吸血鬼迪奧的喬納森。

斷續的片段在眼前飛快閃逝,他仿佛一個幽靈,從第三人的視角在半空中無言地觀看事态的發展。

死去的喬斯達爵士、熊熊燃燒的熟悉宅邸,而鏡頭逐漸拉近,整個風騎士領都被肆無忌憚的迪奧化為人間煉獄。

盡管習得波紋的喬納森毫不畏怯,在同伴們的犧牲助力之下終于砍下了迪奧的頭顱,但後者并未就此死去,而是在屍生人的幫助下潛入了喬納森和艾莉娜所乘坐的游輪,最終如願殺死了這個一直以來的宿敵,并奪走了JOJO的軀體。

名副其實的噩夢。

盡管因為前半部分和現實并不相同,而确認了這只是未能發生的某種可能性,但最後看着喬納森力竭倒在熊熊燃燒的游輪上,微笑着和迪奧同歸于盡,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了窒息。

若事态當真演變成那樣,毫無疑問是他這個執事的極大失職。

盡管早知道這二人水火不容,但是、但是——

【我會竭盡全力,我向您保證。】

面對擔憂後輩的喬斯達爵士,他如此允諾過。那時他就知道,這份義務等分于天秤的兩端,如此地沉重,但既然已經承諾,就絕沒有反悔推诿的理由。

濃稠的黑暗裏,鴉羽一般的睫毛在輕輕地顫動。

也許……和承諾無關。

只是他自己不願見到那種結局罷了。

盡管眼皮沉重得有如千斤重擔,渾身上下傳來的虛弱意味讓人連指尖都懶得動一下,但付出了近乎全部的意志力之後,雨宮翠還是艱難地睜開了眼睛。

伸手不見五指的、異樣的黑。

他又休息一會,攢足力氣擡起手來,果然在離面龐不遠處碰到了硬邦邦的阻礙物,似乎是塊裹着絲綢的木板。

好容易把這塊板子推開,确認了外界沒有陽光直射,雨宮翠才喘着氣從黑漆漆的滑蓋小盒子裏翻了出來。

等到眼睛适應光線,他定睛一看自己那設計獨特的睡床——哦豁,是個棺材。

……這品味,非常迪奧.布蘭度。

這家夥審美清奇也不是一天兩天,要不是衣櫃裏全都是雨宮翠事先采買搭配好的成套禮服,難以想象放飛自我的二少爺會打扮成什麽樣。

被想象中的畫面震得臉色發白,執事躺在柔軟的地毯上喘息了一會,讓掉落的san值和告竭的體力一同恢複。

頭頂依然有着阻礙,他從側方鑽出,空間終于開闊了一些,好歹能坐起身來。終于獲取視野的雨宮翠茫然環視,發現自己正處于迪奧的卧房之內,手邊就是那張挂着深紅色帷幔的大床。

他靜默了一會兒。

二少爺把裝着他的棺材,放在自己床下面……?

非人類的思維方式果然難以理解,雨宮翠放棄了思考,權當這是對方信任的體現。

右手邊的書桌上放着一襲熟悉的紅裙,是迪奧母親的遺物。看來在自己昏迷之後,喬納森直接把它轉交給了迪奧——這麽說,大少爺已經離開了吧?現在是什麽時候?

把窗簾撩起一條細細的縫隙,發現外面已經入夜之後才放心地拉開。本以為過去一天一夜并不算太久,然而擡起撐在桌面上的手之後,面色卻有些變了。

指腹的位置,粘上了薄薄的灰塵。

雨宮翠又不信邪地在桌面上抹了一道,拇指和食指搓動,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看起來,有必要找二少爺問個清楚。

然而遍尋古堡依舊不見人影,甚至還在正廳發現了明顯的戰鬥痕跡,家具上高高濺射着發黑的血。

雨宮翠的內心産生了相當不妙的預感,而在飛快趕往附近的聚居點,發現整座城鎮都空無一人之後,這種不妙感更是攀升到了巅峰。

“風騎士領被屠戮一空、波紋戰士們讨伐吸血鬼”,這不正是噩夢的一部分,只剩下頭的迪奧偷偷潛入游輪之前的那部分內容嗎?!

所幸馬匹還有存活,甚至顧不得吸血調整狀态,雨宮翠翻身上馬,毫不停留地朝喬斯達家的宅邸沖去。

必須盡快趕到,或許還有扭轉局面的機會——!!

本來還自我安慰那不過是恰好有所重合的夢境而已,而真正趕回喬家,從睡眼惺忪的仆人口中得知“喬納森少爺和艾莉娜小姐準備乘船去法國度假,今天下午剛剛離家”的時候,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骨節的縫隙裏都塞滿了冰渣。

來不及和睡夢之中的喬斯達爵士打個招呼,雨宮翠把身下已經氣喘籲籲的馬匹換下,深深望了一眼二樓熄着燈的漆黑窗戶,毫不耽擱地奔向了港口。

時間在一點一滴流逝,哪怕心情焦急如焚,他并沒有在轉瞬之間就趕到喬納森身邊的辦法。

而若是足夠幸運,及時抵達現場,又要如何面對只剩下一顆頭顱、寄希望于搶奪JOJO的軀體來活下去的迪奧?

壓低軀體伏在馬背上減小阻力,此刻下意識看一眼系統的計數:迪奧.布蘭度,信任值為57.

但他和迪奧并非友人。

更何況,後者在風騎士領犯下了如此可怖的罪行。

扪心自問,雨宮翠沒有絲毫包庇他的想法,但是……送他入死地的,不應當是自己。

不應當是身為執事的自己。

他把胯/下的馬兒催的愈發飛快,馬蹄踏着愈發稀薄的夜色,趕往逐漸明亮起來的晨曦。

抵達港口時,距離真正意義上的黎明只有一線,尚未爬升出地平線的太陽在大氣層中散射出光線,讓雨宮翠未被衣物遮掩的皮膚開始微微生疼。

他盡量不浪費時間,瞬間鎖定港口的工作人員,言簡意赅地發問。

“去法國的船出港了嗎?”

“您晚了一步,”對方略帶歉意地回答,“那艘船已經啓程了,就在十分鐘之前。”

深呼吸以平複懊惱之情,雨宮翠眯眼望向已經開始朦胧透亮的東方天空,最終還是閉上眼睛,牙關緊咬着下定了決心。

黑色的眸子再次睜開時,已經又是一副波瀾不驚的平靜之色。

“請給我一艘快艇,拜托了。”

盡管認為雨宮翠的做法難以理喻,但看在他那副彰顯上流地位的衣着做派、以及随手簽下的高額支票的面子上,男人還是當即請示上級,拍板做了這筆生意。

“五噸重的游艇,蒸汽動力,核載兩人。您出的價錢足以買下它,所以不必擔心,請盡情使用!”

為游客自駕而設計的小艇就停泊在岸邊,并不需要多專業的操作。正如工作人員所言,空間不大,容納兩人同乘都是勉勉強強。

男人解釋說,這是目前最常見的型號,為了前來游玩的中産階級夫婦而準備的。而如果需要更大噸位的船,就需要花時間從別的港口調取。

雨宮翠打量一下并排停放着的三艘小艇,發現都是同樣規格的雙人艇,也沒了挑剔的心情,飛快啓動其中的一艘,以和陽光争搶時間的架勢沖出,在翡翠一般冷色的洋面上拉出飛快消散的白線。

能找到嗎?能追上嗎?

本來被晨昏線所追趕,産生愈發濃重的疑問,然而出航沒多久,就在遠眺之時發現了存在感鮮明的滾滾黑煙。

……那艘船,果然出事了。

快艇趕到的時候,游輪的右舷處已經沉沒到幾乎與洋面持平,前端則高高翹起,呈歪斜的三十度角指向天空。

雨宮翠把小艇停在一旁,趕在清晨第一道陽光灑落在身上之前跳上甲板,用最快的速度沖進了鍋爐控制室。

進門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倒在血泊之中、雙眼緊閉的喬納森。

心髒像被無形之手扼住,雨宮翠屏息湊上前去,在簡單檢查之後,總算放下高高吊了一晚的心,好容易松了口氣。

心髒還在跳動,還活着!但這個出血量,得趕緊找醫生才行——

然而外面太陽初升,他已經無法出去了。簡單給氣息微弱的JOJO做了止血處理,剛準備到船艙內尋找艾莉娜的蹤跡,手腕就被松松抓住了。

雨宮翠低頭,試探着呼喚:“……大少爺?”

喬納森瞳孔渙散,對他的聲音沒有絲毫反應,只是嗆咳着、以嘶啞的輕聲重複:“艾莉娜……躲起來了,還有孩子……這裏要爆炸了,趕快、趕快離開……”

躲起來?在瀕臨爆炸的船上,能躲到哪裏去?

還沒來得及思考就直接得出了答案——鍋爐室的牆角,擺放着一具十分突兀的黑色棺材,緊緊閉合的邊緣處還用金屬裝飾拼出了“DIO”的字樣,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是誰的高端品味。

若不是時機不合适,雨宮翠簡直就要笑出聲來了。

他估摸着剩餘的時間,拍打着棺材把躲在其中的少女喚出,看了眼她臂彎中的嬰兒,猜測是乘客中的幸存者。

但是沒關系,這麽小的孩子,游艇還負擔得下。

和艾莉娜一同半拖半拽地把地板上的喬納森擡起來時,陷入昏迷的JOJO懷裏,滾落下一個毛茸茸的金色球狀物體。

艾莉娜驚叫一聲,扛着喬納森離遠了些,而雨宮翠定睛一看,面色頓時變得有些古怪。

從大少爺懷裏落下的不是他物,正是尚存生命與知性的、迪奧的頭顱。

他想了想,到底還是把滾落在地板上、一副厭世表情的二少爺撿了起來,像捧着只寵物貓一樣抱在懷裏,還順手揉了揉後腦勺上柔順的金發。

原本裝死的迪奧頓時睜開了眼睛,紅眸氣勢洶洶地瞪視着他。

“無禮!本迪奧的靈魂還沒有落到你手裏,至少保持尊重到最後一刻吧!”

控制室之外傳來了游艇的發動聲。雨宮翠和迪奧一同側耳傾聽,那象征着存活希望的噪音漸行漸遠,很快到了吸血鬼也無法捕捉的地方。

“我救了喬納森少爺,破壞了你的計劃。”雨宮翠輕輕地說,“如果沒有我,你本可以得償所願,成功占據喬納森的軀體。”

回答他的是一聲明顯不悅、但稱不上陷入癫狂的冷哼。

“是啊,你就是這種讓本迪奧束手束腳的家夥。事到如今,才發現自己有多讨人嫌嗎?”

銅制的管道由于壓力而破裂,發出尖銳的哀鳴,噴薄而出的白汽很快彌漫了整個房間,像是整艘船将死之時的喘息和悲鳴。

完成了心心念念的緊迫任務,先前催促支撐着雨宮翠前行的動力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又是讓人冷汗直冒的虛弱感。

他抱着迪奧的頭顱,跌坐進牆角那具審美清奇的特制棺材裏,在只剩一顆頭還是很能哔哔的二少爺催促下把棺材蓋合上,在黑暗裏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感受到氣息的迪奧不悅道:“功敗垂成的本迪奧都沒吭聲,什麽時候輪到你在這兒傷春悲秋了?給我憋住!”

雨宮翠低低笑了一聲,倒沒再嘆氣。在愈發頻繁、更加刺耳的管道炸裂聲中,他把那顆金發的頭顱舉到眼前,注視着那對在黑暗中熠熠生光的紅眸,問出了醞釀已久的問題。

“既然早知道我會束手束腳……那之前在城堡裏時,為何沒有趁我昏迷痛下殺手呢,二少爺?”

代替一時沉默的迪奧做出回答的,是不堪重負的鍋爐終于響起的、震耳欲聾的巨大爆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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