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影帝上線
披着黑色風衣的男人身形偏瘦, 插在衣兜的雙手裸露在外的部分纏滿了白色的繃帶,有種壓抑的病氣。
回過頭來微笑的時候,會露出一只色調柔和的鳶色眼睛, 但其中并沒有多少确切的喜悅意味。
表情、動作、言語, 都只是僞裝罷了。
內心深處究竟對這個人懷抱着怎樣的複雜感情,以至于産生了執念,由于不願細細回憶當時所發生的事, 到底原因為何也無法得知。
但十分清楚的一點是, 就這樣把那個家夥抛之腦後,假裝一切未曾發生過,平安順遂地過着自己的小日子——
這是無法做到的。
尤其是現在有一個似是而非的機會擺在眼前,眼睜睜地舍棄掉絕不可能, 若是那樣做,那些回憶會化為灼燙的針, 一次又一次戳向他。
雖然如此在意, 但即便不提太宰治的看法, 就算在雨宮翠自己看來, 兩個人也根本連普通朋友都算不上吧。
自嘲之餘,他又一次戳了熄聲的系統,一副仗着主動權在手得寸進尺的樣子。
“重新攻略那個副本也好,能返回之前世界的權限也好,小孩子才做選擇, 我當然是全都要!”
系統頓時不再裝死,發出了貓咪被踩到尾巴一般的尖銳嚎叫。
【這是不可能的, 做人不能太貪心!!開放權限是作弊行為暫且不提, 要重新攻略的話, 回溯時間可是非常耗費力量的!就算系統答應, 宿主也必須多多取得信任值來彌補消耗才行!】
獅子大開口被否決了,但雨宮翠并沒有因此而無能狂怒,而是相當迅速地一口答應。
“好的我會的,那就這麽愉快地說定了。”
【……】
他冷酷無情地把發現被套話而陷入自閉的系統抛在一邊,注意力重新轉移到了房間內的另外兩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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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統那邊解決了,這邊如何處理倒更加棘手。
畢竟交易的條件是放棄更換身體的手術,但若是那樣,以自己目前的身體狀況,估計堅持不過一周。
要是多弗不清楚事情原委還好說,随便編個理由就可以糊弄過去。但先前明明是自己主動報備了身體狀态、積極配合治療,現在終于找到了有能力的醫生,連行之有效的手術方案都提出來了,突然放棄治療豈不是太過可疑?
就連平日裏的智力擔當雨宮翠都産生了焦頭爛額的感覺……他有點發愁地抿着嘴唇,擡眼望着船長先生高大的背影出神。
和多弗朗明哥是絕對無法溝通的。
不管他找出了多麽完美的理由,後者也不會貼心表示“原來你有這樣的苦衷,那我就尊重你的個人選擇”,然後任由他平靜地擁抱死亡。
最大的可能性是忍耐着聽雨宮翠扯完,然後幹脆利落地把他綁個結實丢到手術臺上,還要吩咐周圍人加強看護。
刨去能力因素不提,被劃定在保護範圍內的家人因為随随便便的理由就去找死,這也是多弗朗明哥無法忍受的。
所以雨宮翠注視着交談手術細節的二人,并沒有出言阻止,只是安靜地看着。
他在等多弗朗明哥離開,尋找機會和醫生單獨交談。
現在自己不處理事務,所有工作都壓在身為領頭人的多弗身上,按理說任務如此繁重,他肯定會很快就匆匆忙忙地離開,重新投入文件的海洋——
但等來等去,男人太陽鏡後的視線在明顯已經相當不耐煩的醫生身上掃了一眼,又毫不掩飾地投射到病床上的雨宮翠身上,直到把後者看得滿臉問號,才輕嗤一聲偏過了頭。
他大步走到床邊,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從床頭的果籃裏拿出一個蘋果慢騰騰削着,很明顯是不打算走了。
雨宮翠還沒來得及出言催促,臉色已經黑如鍋底的羅終于忍無可忍,頂着額角跳動的青筋開了嘲諷。
“好歹有點自知之明,不要再在這裏破壞氣氛了吧?!麻煩給別人一點空間,就是因為你一直在這裏,拉米……病人根本連放松下來說點什麽的機會都沒有了啊!”
多弗朗明哥還沒來得及怼回去,就聽見面前的青年咳嗽着開了口。
“沒關系的,多弗,你還有很多事要處理吧,不用一直看着我也可以。”在微微的喘息後,那人略帶歉意地補充着,“本來在這個節點上生病,就已經很添麻煩了……我不想成為累贅啊。”
無法拿事務并不繁忙這種明顯的謊話來欺騙對方,雖然并不情願,但既然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也只能站起身來,臉色稱不上好看。
把削好的蘋果遞給臉色蒼白的幹部,多弗朗明哥在再次叮囑下屬安心養病之後,狠狠瞪了似乎随時會開始挖牆腳的羅一眼,終于不情不願地離開了病房。
留在房間內的兩個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氣,原本緊繃的氣氛再度變得微妙起來。
羅是在看到頂上戰争的直播之後,才再次得知了堂吉诃德家族的動态。
他幼時雖然和這些海賊産生過一些牽扯,但非常清楚那只是操控和利用,多弗朗明哥即使真的有過讓他吃下手術果實的打算,也只不過是想找個人為自己做不老手術而已,根本談不上有什麽感情。
更何況在米尼翁島時,對方毫不猶豫地拔槍指向對自己非常重要的柯拉松桑,開了足以致命的三槍——
若不是子彈被人事先更換過,柯拉松得以幸存下來,自己早就和多弗朗明哥結下了難解的仇,連心平氣和地交談都不可能,更遑論這樣巴巴地送上門來。
傷勢痊愈後的柯拉松回歸了海軍,但那樣的歸宿,終究不适合他。
他選擇重回海上,組建了屬于自己的心髒海賊團,時不時和柯拉松聯系,敘述一下近況。
看似一切都已經過去,但內心想法如何,終究只有自己知道。
【能猜測到事件的走向,又被多弗朗明哥所信任、能夠接觸到配槍的人,就只有那一個吧。】
雖然小時候別扭地認為,遺忘了所有記憶的拉米已經不再是想要守護的親人,可事後回憶起來,那些細節越是清晰,就會随着己身的成熟帶來愈發濃重的愧疚和不安感。
由于當時那可悲的心境,到底在不經意間辜負了什麽?
但回過神來,現在的兩人畢竟已經背道而馳,相隔甚遠。
拉米的特殊體質不會被鉑鉛影響,若是沒臉沒皮地跑過去找她,只會一味給對方帶來困擾而已——為了自己的些許執念做出這種冒昧的舉措,未免太過自私了。
像現在這樣就好。
在同一片大海之上揚帆遠航,哪怕方向不同,也在心底默默地為那個人送上祝福,這樣就好了。
——明明是這樣打算的,但在馬林梵多的直播中看到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之後,腳卻不受自己的控制。
少年的輪廓已經長開,雖然依舊帶着幾分病氣,但不再漂亮得雌雄莫辨。世界觀受到沖擊的羅急匆匆跑到德雷斯羅薩來,明明自欺欺人地反複強調“看一眼就走”,卻在目睹了妹妹(?)被人抱走的一幕後,真情實感地酸了起來。
要送上祝福、送上祝福——
個屁啊!!!
多弗朗明哥!你這個恬不知恥的混蛋!!
原本在理智和激蕩的感情之間反複橫跳,突然聽說了堂吉诃德家族招募醫生的消息。這下也顧不得思考什麽有的沒的,羅當機立斷報了名,借着這個渠道,終于來到了妹妹身邊。
而現在,最後也是最大的那個阻礙要素也終于離開了,房間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床上銀發的青年正捧着蘋果,小口小口地啃着,認真的樣子像是一只準備過冬的倉鼠。
原本躁動雜亂的心思,突然就被一只無形的手輕輕撫平了。羅籲出一口氣,最終上前兩步,坐到了病床的邊緣上。
那個人似乎有些受驚,把蘋果擱在一邊,淺棕色的眼睛睜得圓圓的,一眨不眨地看向他。
頓時回想起對方先前毫不猶豫地拍響呼叫按鈴的情形,原本有些想笑的羅笑不出來了,只能舉起雙手,幹巴巴地表示自己絕對沒有惡意。
他醞釀着措辭,磕磕絆絆地從當初離開米尼翁島開始,訴說着後面發生的事,重點強調了自己的心路歷程。
并沒有特意誇大,只是如實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槍裏的子彈是你換掉的吧?從察覺這一點開始,我才逐漸意識到,我這個哥哥當得太過失職,只是在一味被你照顧而已,真的十分抱歉。”
雨宮翠微微偏着頭,一副安靜聆聽的樣子,充當一個合格的聽衆。
完全沒有印象。
已經忘掉了,所以是不重要的人。
就像剛剛被趕出去的那幾個蹩腳醫生一樣,現在就已經回想不起名字和聲音,明天一早就會遺忘得一幹二淨。
如果真的是像你說的那樣,始終在乎、細心保護的血親,記憶又怎麽會像船只行過的海面一樣,一絲痕跡也無呢?
他在應聲附和的間隙裏,勾着唇角無聲地笑了笑。
不論如何,若是對方這樣以為的話,那豈不是更好嗎?
“羅。”
雨宮翠叫着對方的名字,姿态親近而不過分黏膩,似乎由于漫長的分別,到底還是帶上了兩分生疏。
但血緣的作用是強大的,他的眼神清澈柔軟,并未記恨什麽舊事。只是此時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不安地波動起來,連呼吸都轉為急促,讓聽者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
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他緊緊攥住了靠近的兄長的袖子,啞着嗓子低聲祈求。
“——帶我走吧,哥哥。我一直都想……逃出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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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