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妒火中燒
“那之後呢?被這份态度所觸動的對方, 正式将你納入了可信任的範圍?”
“我不太确定,或許這麽說也沒錯。即使我沒有再刻意做什麽,只是盡量在身邊照顧和陪伴而已, 關系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停滞不前,似乎逐漸親近起來了。”
“那不是很好嗎,你又在困擾什麽呢?”
“……大概是, 困擾于這份關系的本質。”
偵探社一樓的咖啡廳內,雨宮翠和已經熟悉起來的A世界太宰治相對而坐, 不時用小勺攪拌着杯中的飲品, 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像是含辛茹苦的歐巴桑和不懂事的弱智兒子、或者跟在淘氣少爺後面不停擦屁股的保姆那樣——就算沒交到個幾個正常的朋友, 我也能感覺到, 現在和太宰先生的相處模式很奇怪。”
就“朋友”二字而言,過于偏離這個範疇了。
太宰治興致勃勃地把杯中的拉花攪拌成看不出形狀的糊狀物, 聞言微微一哂,卻并沒有在這個話題上多做讨論, 而是主動移開了話頭。
“上次我們提過的,他對織田作的過分在乎是再明顯不過的疑點, 值得多加關注。這段時間, 你調查出什麽東西了嗎?”
“能确定的一點是, 太宰先生之前從未和此人有過交集。對陌生人如此關注、對事件的發展也總是了然于心, 以至于到了能夠展望未來的地步——”
雨宮翠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深深地看了對面終于褪去那副不正經的散漫态度, 顯得平靜又專注的黑發青年。
“雖然接下來要說的話有些荒謬, 不過,既然您對我的故事整個都接受良好, 想必也不會在意這個小小的推測吧。”
用勺子“叮”地輕敲了瓷杯的邊緣, 太宰治興致高昂地做出了和他相同的判斷。
“最近的小說裏不是很流行這種設定嗎?因為某種意外帶着遺憾死去, 結果發現重生在年少之時,于是決定為了守護摯友而遠離他。嘛,雖然推理什麽的我不擅長,但是真相大概就是如此吧!”
還沒等雨宮翠發表意見,他話鋒突兀一轉,情緒複雜地感慨了一聲。
“這樣的機會偏偏降臨在那種一心求死的膽小鬼身上,真悲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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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宰治本着“最了解自己的當然是自己”的理念理直氣壯下了論斷。早已習慣他對自身的各種明晃晃嫌棄,明白這只不過是借着對另一人發表評價的機會說出口而已,雨宮翠無奈地抿抿嘴唇,假裝失聰地把視線投向了窗外。
今日天氣晴朗,陽光從無雲的天空上灑落下來,給街道上三三兩兩的行人鍍上一層柔和的金邊。稱得上和煦的微風從橫濱港的方向吹來,撫摸着面容的同時,也送來大海深處的水汽和粗犷的淡淡鹹腥味。
對面的人循着他的目光看過去,似乎也頗有些意動。
“真是個好天氣呢,适合清清爽爽地殉情。”
若無其事地說出了會讓常人大跌眼鏡的話,青年單手托腮,略微歪了歪頭,向着毫無反應的同伴露出了一個甜蜜的微笑。
“喂,我說雨宮,要不要陪我——”
口袋裏突兀響起的電話鈴聲打斷了他的邀約,太宰治鼓着臉頰摸出手機一看,做出了誇張的厭惡表情,緊接着眼珠一轉,嗖地站起身來,把響個不停的手機按在了雨宮翠頰邊。
後者只來得及驚詫地一挑眉,随即耳邊就響起了國木田獨步暴躁的咆哮聲。
“混蛋太宰,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安排你負責的任務做完了嗎!如果因為你一個人耽誤這份委托的整體進度,那我保證絕對會把你灌進水泥樁子裏扔進碼頭,你就躺在海底反思你那罪惡的一生吧!!”
雨宮翠下意識想要後仰,又硬生生把身軀扳回來,屏着呼吸等到國木田發洩完怒氣,才輕咳一聲打了招呼。
“上午好啊,國木田先生。”
“……雨宮?”對面尴尬之餘訝然發問,“你和太宰在一起?”
“是的,在他做調查的途中偶然碰到了,就來咖啡館坐了一會兒。現在太宰先生不在,我就擅自替他接了電話,實在抱歉。”
國木田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消化什麽過于難以接受的現實,末了才幹巴巴地接了話。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啊。不過雨宮,你要小心太宰那個家夥,別被這種人輕易騙了。他那個人啊——”
太宰治麻溜地收回手機,哎嘿一聲挂斷了電話。
雨宮翠斜着眼看他,唇邊不知何時帶上了不自覺的一絲笑:“心虛了?”
“哪有!”青年把手插進沙色外套的口袋中,的确是一副不知心虛為何物的模樣,“只不過國木田媽媽一說起我的壞話就沒完沒了的,總不至于還要我耐心聽着吧!”
無視了他的辯解,雨宮翠站起身來,扯着太宰治的袖子把人往門外帶。後者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有氣無力地象征性反抗着,不時發出諸如“那種活不去幹也可以啦”、“最後日期還有好幾天呢”的鹹魚之語,結果當然是被早已習慣這套的雨宮翠全然忽視,不為所動地把人丢到了大馬路上。
“分內之事還是要好好完成的,不然生活只會變得越來越無趣哦。”
“嗯……是從雨宮的故事裏總結出來的經驗之談嗎?”
“沒錯。所以說,是需要好好記住然後身體力行的寶貴經驗呢。”
海草一樣柔若無骨的太宰治貓貓嘆氣,好歹不再癱在雨宮翠身上,終于憑借自己的力量站直了,視線游移不定地在周邊飄蕩。
十分清楚這種表情是何意味的雨宮翠笑眯眯地小幅度挪步,擋住了對方沖往橋邊的路線,順口打消了那份随水而下了此殘生就此從讨厭工作中解脫的願望。
“只是調查而已,我也會陪您一起去的,為了這個入水大可不必。您很喜歡的那家蟹肉飯就在附近吧?快到中午了,換完濕衣服再去可就來不及了。”
太宰治在身形一頓之後,像是第一次見面一樣深深地、深深地看了雨宮翠一眼,随即移開視線,表情像是忍耐着什麽一樣,略微有些糾結和猶疑。
但那樣的模糊神情轉瞬即逝,他擺了擺手,用輕快的語氣糾正了對方的稱呼。
“不用對我用敬語也可以哦,畢竟我和那個人不一樣,不算是雨宮的上司嘛。就普普通通地稱呼我為‘太宰’就好!或者親密一點,直接叫名字也可以!作為向你提供絕密消息的幕僚,我難道不是比那個我……更像是你的朋友嗎?”
和聞言睜大眼睛的同行者、用眼神無聲地交流着。
朋友?
朋友。
因為感到好奇而開始接觸,因為能夠在彼此身上攫取價值而始終相處,但是在頻繁的會面和交流之中,毫無負擔地說出口的心語,卻是在面對偵探社的同僚、以及如今對立的舊日港/黑同事時絕對不會吐露的話。
像是面對一片微微蕩漾着波瀾的湖泊一樣,黑發的少年以淡然和靜默的樣子傾聽他的所有言語,沒有不耐,沒有厭煩,也沒有安慰和同情——
但确實全然理解。
關于這點,他十分清楚。
哪怕這份理解是從另一個世界的太宰治身上得到的,雨宮翠真正渴望着的是來自另一人的友誼,但既然同樣是太宰治,為什麽他不可以?
被人理解、被人照顧、被人盡最大努力始終陪伴……對方從他這裏認真學習、一點一滴努力着想要達成目的,知曉了這是【太宰治】想要的東西——但卻忽視了,既然是同一人,教授給他這些攻略技巧的老師同樣隐晦地渴望着這些。
或者說,對于這份溫暖的渴望,難道不是所有人類的共同點嗎?
那麽,關于先前的說法,“憑什麽我不可以”的那句,請容他做出糾正。
【——既然同樣是太宰治,那我必然也可以。】
這麽想着,鳶色眼眸的青年眨了眨眼睛,以無害的真摯語氣再次發出了邀請。
“叫我的名字吧,雨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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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木田所催促的任務并非什麽重要事件,只不過是有位女性因為公司後面最近有走私人員聚集而頗感不安,因而請偵探社幫忙收集證據,好将這夥人移交給軍警處理。
是非常輕松且相對安全的活計——本該是這樣的。
但只是掃一眼地圖,就能輕易發現那女人在說謊。
“是條死巷,随時準備跑路的老鼠們才不會在這種地方聚集,這相當于把自己送進甕中。”
甚至不需要動用異能,雨宮翠冷靜地得出了結論,随後擡首征詢身邊人的意見,“要去嗎?”
在接受到後者毫不掩飾的期待眼神之後,略微尴尬地添上了一句。
“……治,治君?”
這公開處刑一樣的羞恥PLAY昵稱,不知為何卻讓對面的太宰治一臉高興。披着沙色風衣的青年滿足地伸了個懶腰,帶頭往前面的窄巷中拐過去,顯然心中已經有了主意。
“來都來了,搞不好會有驚喜呢。”
緊随其後轉過了呈九十度的牆角,随後展現在眼前的血腥畫面有些超出認知,讓遭受沖擊的雨宮翠一時之間失去了表情。
操控着外套延伸出的兇惡黑獸的芥川龍之介、此時背對着這邊,正與低吼着的白虎對峙。
前者身後站着打扮明顯是港/黑成員的金發女性,雨宮翠有點印象,好像是黑蜥蜴小隊的成員,名為樋口一葉。
而白虎之所以按捺着沒有出擊,則是同樣在保護身後的同伴,已經倒在血泊中的兩位偵探社社員。
雖然明知在這個世界,芥川加入了黑手黨成為王牌,而中島敦則是偵探社的新秀,但此時目睹如此直接的陣營轉換,還是忍不住産生了些許錯亂感。
雨宮翠忍不住細看了正捂嘴咳嗽的芥川龍之介一眼,覺得他要比自己所認識那個武偵版本的陰郁許多。
察覺來人的芥川警醒地回過頭來,但厭惡的瞪視還未落到雨宮翠身上,已經中途拐了個彎,化為壓抑着的複雜情緒,堅定不移地釘在了一旁的太宰治臉上。
後者恍若未覺,說着“哎呀哎呀你們不要再打了啦”,徑直走到戰場中央,查看昏迷中的谷崎兄妹的傷勢。
被忽視的芥川龍之介忿忿不平,壓低了聲音怒吼:“這次不可能讓你如願!有人出了七十億懸賞人虎,港口黑手黨一定要把這筆錢拿到手!!”
七十億?
站在最外圍的雨宮翠驟然捕捉到這個關鍵詞,心知兩個世界多有相似之處,自己那邊的小老虎大概率也會遭到懸賞,不由開口詢問太宰治,想看看對方是否知道更詳細的消息。
“治君,”他說,“請問——?”
話音未落,羅生門已經化為惡獸,在狂怒的主人的操控下狠狠撲來。
“沒見過的面孔,是太宰先生的新弟子,特意來我面前炫耀的嗎——誰允許你,叫得那麽親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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