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折紙人【二】

慶功宴結束,楚隽叫了代駕把陶久送回去了,他跟宿君渡站在街上大眼瞪小眼。

“那個……”

兩人同時開口,宿君渡“啪”地點燃了一支煙,“宿君渡吃飯過程一直沒有抽過煙,可能憋壞了。

他滿足地吸了一口,“你先說。”

“嗯,我家應該已經打掃好了吧,我就先回家了,要不要送你回去?”畢竟宿君渡今晚喝了不少酒,陶久酒量不錯,他都把陶久灌醉了。

宿君渡聞言一怔,楚隽那家基本得重新裝修,他回去睡水泥地嗎?而且……

他可能腦子被驢踢了,居然打算替楚隽付裝修錢。

不過他也真的不缺裝修那點兒錢,宿君渡覺得,就算重新裝修也就十來萬,貴不到哪兒去,而且他已經給鹑早說了,為了不被看出來,盡量選擇跟楚隽原本家的材料,樣式,還有牌子。

宿君渡裝模作樣地摸出電話,“我給鹑早打個電話問問看打掃好了沒有。”

電話一通,鹑早已經拿着裝修公司的報價清單瑟瑟發抖了,他懷疑宿君渡得把自己賣了才能給楚隽裝修好。

那材料,那價格,那是地球上存在的價格嗎?什麽冰箱那麽貴三萬多?

什麽破茶幾那麽貴要四萬多,什麽牆紙一平就是一千多?鑲金子了嗎?更別說床了,在鹑早的印象中,那種價格得是古董。

鹑早想賺中間的差價都不敢下手,就楚隽家這材料就頂宿君渡一個家的價格了。

電話一通鹑早手一抖,手機都掉了。

他顫着手接通,就聽宿君渡的聲音響起,“鹑早,楚隽家大概什麽時候弄完?”

“老大……”鹑早咽了口口水,“我勸你還是別了吧,我怕你負擔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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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玩笑,我負擔不起?”宿君渡看了楚隽一眼,然後走遠了。

楚隽以為他有什麽自己不能聽的,只能視線四下游移,就見剛才吃飯一直低着頭臉色慘白的女孩子步履焦急地往前走,從疾走變成了疾跑,活像後面有人在追。

楚隽順着那條路看了過去,什麽都沒看見,就在楚隽視線輕轉看向宿君渡的時候,他的餘光好看看見了一道人影。

楚隽猛地又回過頭去看,又什麽都沒有。

是他看花眼了嗎?

為什麽他覺得,剛才那一瞥,他好像看見了——一個會動的紙人?

宿君渡打完電話回來,輕輕抿着唇,楚隽:????

“那個,你家現在還沒打掃好,要不先住我家吧!”他以為楚隽是真的拮據才想幫他付錢,沒想到這錢這麽貴。

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覺得楚隽比他有錢,不然買手機的時候會看中一款便宜的老年機?

怎麽辦?他好窮的,他真的很窮。

宿君渡酒都被鹑早的報價吓清醒了。

上了車,宿君渡看着楚隽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問出了口,“楚隽,你家庭條件是不是很好?”

楚隽面色一暗,“不好。”

他回答得特別幹脆,而且楚隽看起來真的不像有錢人,那他家的家具為什麽那麽貴?那小偷這麽不識貨嗎?不知道他毀的都是明晃晃的錢,他眼瞎嗎?

“小偷進你家偷什麽東西了?”宿君渡看似無意地一問。

楚隽就感覺自己的手不自覺的微微一緊,身體裏那個沉睡了一天一夜的人驟然清醒,他用一種近乎揶揄的口吻開口道:“小偷?”

他這口吻顯然之前楚隽撒謊說自己家遭小偷了的話盡數聽了進去。

“阿隽,你這麽說自己可不行,你什麽時候幹起了小偷的行當了?”楚隽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左手朝宿君渡那邊動了動,俨然一副要扭斷宿君渡脖子的姿态。

楚隽:……

他暗暗呼了口氣,裝作無意地把手拿上來揉了揉,聲音依舊清隽:“沒什麽,爹媽留下來的古董被偷了。”

宿君渡:……

“追回來了嗎?”他暗暗咽了口口水,家裏的家具被毀了都不急,一個古董被偷讓他親手把小偷送進了警察局,那得——多貴啊。

“追回來了。”楚隽完全不知道宿君渡的心理,其實他家裏那些家具怎麽來的,楚隽完全沒印象,記憶裏從他住進那個房子裏,那些家具就一直在,具體值不值錢楚隽不知道,反正挺符合他審美的。

楚隽房産挺多的,據說是他那早死的老爸早年給他囤的,一切都是律師操控過戶等問題,楚隽除了簽字畫押,基本沒怎麽參與。

也不知道出于什麽心理,可能是抵觸,也或許是別的什麽,最後他選擇居住在獨獨只寫了自己名字的這處房産,其他的一直是空屋,楚隽既沒想過租出去,也沒想過去看一眼,房産證什麽的都在抽屜裏差不多都快積灰了吧。

就在此時,司機突然開口道:“先生,我們繞個路成嗎?”

“為什麽?”宿君渡擡眼就見臨街就是洪福大廈。

“聽說洪福大廈鬧鬼,白天還好,晚上我不敢走。”司機的語氣心有餘悸。

“鬼?”心底的那個聲音聞言冷笑:“阿隽,為什麽人總喜歡把自己解釋不了的東西歸類為鬼怪呢?”

楚隽沒有說話,如果是他一個人,他可能會問:為什麽?不過是在給自己心底的懼怕尋找一個合理的解釋。

一如他曾經沒辦法解釋為什麽自己去了一趟博物館,一覺醒來身體裏會突然多出來另一個人一樣。

初始的時候他身體裏多出來這個人,楚隽也以為自己是得了什麽精神方面的疾病,看過醫生卻是沒有任何問題,直到遇見宿君渡,他心底的那種因為懼怕的慌亂突然就好像得到了一個合理的解釋。

盡管宿君渡說得非常籠統,可莫名地讓他心安。

就在此時,宿君渡的電話響了起來,是孫昭。

電話一接通,孫昭的聲音一同傳入了楚隽耳中。

“老大,探測儀已經做好了,你要不要過來看看。”

“真的?”宿君渡的語氣一下就從打了霜的茄子變成了打了興奮/劑似的,“我馬上過來。”說完直接朝司機說了超案處的地址。

到了超案處,宿君渡直接拖着楚隽下車,“辛苦,再陪我一會兒。”說完就一前一後地進了超案處。

楚隽:……

為什麽,他覺得宿君渡這語氣有點怪怪的,好像還帶了點兒哄的意味。

兩人進了超案處,再也沒人把楚隽當稀罕物了,辦公室裏圍滿了人,就連副處長羅漢都在。

一個穿着白大褂的正在解說其用途,怎麽用。

最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解釋了太多遍,他端起已經喝幹了的水杯,金雙立即麻溜地給他滿上。

那個白大褂幾乎絕望的閉了閉眼,喝了一句:“你們腦子是是不是都長肌肉上去了,我說了多少遍了,還有誰沒聽懂?還有誰?”

科研部的誰都惹不起,全都噤若寒蟬,就連羅副處長都在旁邊賠笑,“小蘇,你別生氣,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幫人啥鳥樣,你是沒遇見宿君渡,他能氣得你爆肝。”

站在人群末尾的宿君渡:……

他拍了拍他前面那個人,捏着嗓子來了句:“我們老大又那麽氣人嗎?”

“不啊,他就氣副處長而已。”那人頭也不回,宿君渡剛剛覺得自己好像還能算個人,至少自己這個小隊沒人這麽看他,就聽前面那個青年道:“不過我感覺老大他智商時常掉線,就這地方讓人看了就生氣吧。”

智商、時常、掉線……

這話聽得楚隽莫名有點想笑,他略微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嘴角勾起了一個不太明顯的弧度,宿君渡:……

他自以為的一世英名啊,都在智商掉線中毀了。

為了證明自己智商在線,宿君渡決定讓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孩子見識見識掉線了的智商被撿回來會讓你們驚恐得跪地喊爹。

宿君渡帶着滿身殺氣地把那個青年的後領子提了起來,然後越過衆人,站在了解說員小蘇面前。

宿君渡跟楚隽的出現并沒有人注意到,就連孫昭都拿着一個類似縮小版空調遙控器地摁着,一聽周圍的嘈雜突然匿了,疑惑的擡起頭。

宿君渡拿着那個帶着天線的空調遙控器,“你說,這個怎麽用來着。”

“其實跟以前裝在你們手機上的APP功能差不多,這個多了息數值探測,息數值分1到12,如果發出紅光表明極度危險。”

宿君渡:……

他疑惑地挑起眉,“就這麽簡單?”

“就這麽簡單。”小蘇煩躁地抓了抓腦殼,“我都說多少遍了就這麽簡單,開關鍵一體的,你們都是腦殘嗎?這麽簡單都要纏着我說半小時。”

他不喜歡跟超案處這些暴/力/狂打交道,就是因為這些方面,一個很簡單的問題硬要纏着他問問問問,他又不腦殘。

宿君渡:……

他一臉憐憫地看向小蘇,懷疑他們辦公室這些人是在耍他,這還要怎麽解釋?

“老大,我們錯了!”衆人見宿君渡轉頭看着他們,立馬垂頭告饒。

小蘇氣裂了,摔門而走。

孫昭站了出來,“我都勸過了,他們不聽。”

他們一隊受科研部那幫自以為高智商的氣受夠了,逮着機會就玩兒腦殘,氣死他們。

楚隽:……

他一臉無語,這得是什麽仇什麽怨啊。

宿君渡:……

羅副處長看到了楚隽,又過來牽着他的手,楚隽感覺到身體裏那個人下意識的就要動手,楚隽立馬來了句:“別動。”

副處長的動作僵住,不過他臉上的笑容是一點沒變,合理懷疑這種被拒方式經歷太多,身上的肥肉都練成了一身銅牆鐵壁,刀槍不入。

“阿隽,你真好。”身體裏那個人突然笑了起來,居然知道考慮他的感受而拒絕別人的觸碰了嗎?

楚隽沒有解釋他的多心,看着副處長笑道:“我需要準備什麽資料嗎?”

羅副處長也沒介意,直接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直接拖一份出來。”

“有勞了。”父副處長想拍下楚隽的肩,又想到了什麽似的放了下去。

宿君渡親眼看到楚隽那一身幾乎被他遺忘的清隽疏離複位,有些不太自然的別開眼。

桃色的後遺症像是附在他的腦海裏,楚隽那失态的模樣怎麽都揮之不去。

超案處在每個人都領了探測儀後散了,宿君渡還幫缺席的鹑早領了一部。

帶着楚隽一起回了家。

回家楚隽依舊是穿宿君渡的衣服,看得鹑早滿腔心疼硬生生地化為了驚奇。

有對象的人就是不一樣,他的風衣鹑早都碰不得,卻非常大方地給楚隽穿,整個人都快酸成了一顆檸檬。

鹑早把自己的“酸”說了出來,宿君渡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就你這身高,你這身板兒,我這衣服你确定不會及腳跟?”

鹑早:……

“我合理懷疑你人身攻擊。”他只是比宿君渡這玩意低了十五厘米而已,怎麽就不能穿了?

“那你穿上試試?”宿君渡拿了一件最貴的高定給他。

鹑早樂滋滋地穿上,穿衣鏡前一看,整顆棗子都裂了,為什麽僅僅十五厘米,他卻生生把宿君渡長款帥飒的風衣穿成了一只沒有腳的幽靈。

楚隽:……

他洗完澡出來就見鹑早正對着穿衣鏡“顧影自憐”,像極了他最開始“發病”的樣子,不自在的咳了一聲,裝作沒看見似的回了卧室。

鹑早:……

他都把楚隽醜瞎了。

宿君渡特嘚瑟地看了鹑早一眼,眼神裏是□□的“小矮子”。

鹑早:……

他撿起自己破碎的心回了房間,之前還心疼宿君渡那些花出去的錢,他覺得他就不該心疼,他就該讓宿君渡大出血,最好血崩一次。

夜,是寂靜的。

而在洪福小區,寂靜中卻隐藏凄慘的哭聲與驚嚎。

一個男人把自己關在卧室的衣櫃裏,心裏不住地默念:她走了,她走了,她走了。

可是下一瞬,他就聽見衣櫃的門發出“吱嘎”一聲,他驚恐地擡起眼皮,就見一個紙人嘴角僵硬地笑着,彎腰時發出細篾條的斷裂聲,她用一種近乎紙與紙摩擦的聲音道:“老公,該起床吃飯了。”

“啊——”

慘叫在寂靜的夜裏響起,四周都沒有人,唯有一口刷了黑漆的棺材像是“安慰”般啪嗒啪嗒地張着棺材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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