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人質
————————————刀太後事事順意,弘德帝忍字剜心————————————
深夜,羊苴咩城一處街巷裏傳來陣陣狗叫,須臾,狗只慘叫一聲,沒了聲音,火把将街巷裏的一扇偌大宅門的門口照的燈火通明。
一隊氣勢洶洶的士兵押着幾個人從門裏出來,那些人皆是五花大綁,嘴巴被堵上,但是從他們的服裝、衣飾,可以看出其曾經的身份,應當是貴族。
抓捕行動有條不紊,除了這一扇宅門前的火光和動靜,四鄰都吞沒在黑暗裏,靜悄悄的,沒有一絲聲音。
“刀德勝又在抓人了!”黑暗裏也有人在默默地竊竊私語。
“聽說周軍三路大軍合攏,已經過了祥雲縣,不日就要到都城城下,刀德勝只顧着抓人,還能挺幾天?”
“噓,你難道不知道,愈是這樣,愈要清除細作,這是要堅守的準備啊……別再說了,小心隔牆有耳,殃及你我……”
距離這座被搜查抓捕的宅邸不遠,一間大宅的地下秘密議事廳內,幾個貴族大臣也秘密聚集到一起,讨論眼前的局勢。
他們中間有大理的國相、太師,都是令大時期位高權重、極有發言權的人物。聽聞刀德勝輔一回來,就又抓走了二十幾個文武大臣,大多是令大國王和忽蚩王子的親信随從,一個老臣怒氣沖沖,“咄豎子刀德勝,欺人太甚啊!”
其實忽林發動政變以來,刀太後對朝中文官集團處以懷柔政策,特別是大周宣戰之後,力圖統一衆心,一致對外。刀德勝是武将,好勇嗜殺,時時想亮起屠刀,但被太後壓制住了。
但是宋毅兵敗,大周換将之後,一方面刀德勝為自己的戰績愈發膨脹,另一方面,大周冒險劫救大王子繼興,刀太後的态度發生了變化,給予刀德勝和其部下更多的權力,任由他們抓捕異己,大有寧枉一千,不縱一個的氣勢。
這當然引起文官集團的反彈,但是——
“無論怎樣,繼興王子已死,忽林雖是篡位,但他已是先王唯一的血脈,難道——我們要拱手将王位讓給西爨(注1)?”西爨是白蠻的別稱,群臣一時無語。如果大周贏得戰争最終勝利,忽林畢竟是殺害大周來使的首惡,殺了他,扶持白蠻的人繼承大理國王位,是大有可能之事。
因此,“刀氏無道,不過當前形勢下,也只能同仇敵忾,先卻外敵,到那時候,再圖刀德勝豎子不遲!”
聽了珠玉簾子外面的人的彙報,刀太後輕輕地撫摸着臂間柔順的波斯貓,她甲上戴着的長長的純金鑲嵌着寶石、金珠和細小翡翠的甲套,慢慢地、一下一下順着波斯貓柔軟潔白的皮毛往下,顯得悠然而自信。
“說完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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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好一會,珠玉簾子裏才傳來這樣一聲清脆好聽的聲音,太後的聲音很好聽,脆生生的像玉珠落冰盤,據說,當年她就是一曲池畔的歌曲引起老王的注意和興趣。
“是。”來人道。
“很好,你做的很好。下去吧。”
外面傳來那人跟着宮人輕輕退下的腳步聲音。珠玉簾子裏,刀太後依然在輕輕撫摸着白貓,波斯貓偶爾從呼嚕聲中停頓一下,慵懶地喵一聲,太後輕輕拍了拍它,貓兒站起身,跳下她的膝頭。
刀鳳清走到窗前,今年的天象奇特,西南遭遇三十年不遇的大雪,氣候嚴寒,真是天都助我,她這樣想。城牆高而結實,都城內備好了大批的軍辎物資和糧食,起碼可以守到明年春夏。十五年前,周太宗禦駕親征高句麗,本以為彼不過是彈丸小國,太宗天神一樣的人物駕臨,還不是手到擒來,那時候她剛到令大國王身邊,和其他人一樣,也是這麽想的。不料那一仗前後打了近一年,偉大的太宗陛下輸了,死去了無數士兵的生命,無功而返。
從那個時候起,刀鳳清就意識到,即使是大周上國的天授之帝,也有做不到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麽是不可能。果然,那一年她不僅獲寵,從一個低賤的奴婢晉升為末位妃嫔,而且就誕下麟兒,從此君王不早朝。
這一次,天國之兵再次出動,不過迎戰的正是自己!能與上國天帝這樣令人仰望的對手交鋒,刀鳳清感到一陣興奮的戰栗,她堅信自己能與十五年前的高句麗一樣,抵禦住來自皇帝陛下的進攻,畢竟當今聖上弘德這般年輕,文治武功遠還不如他的父親——而且,位置不同,作為上國天帝,他要考慮的事情太多,軍隊、補給、稅負、百姓、朝臣、平衡,考慮愈多,掣肘愈多,當初太宗皇帝不就是這樣輸的麽?可是自己這一方,卻是只有一個信念,就是保住國家,保住王位!現在連國相、太師那幫老家夥們,也都是一般兒這麽想了!
想到這裏,刀太後嘴角勾起一抹笑紋,這麽看來,前天被巫神送來的那一名女子,還真是自己的福星呢!
如果刀太後知道自己的兒子、大理國如今的國王忽林現在心裏頭的心事,大概就不會這麽愉悅了。
靜夜當思。
白天在神廟見到巫神從前線帶來的最重要的女俘虜,少年君王今夜心神無屬。
自來是美人,無須再多言。當忽林聽說這一位佳人不能說話,竟然是因為舅舅刀德勝欲要将她賞賜給最下等的士兵亵玩,他震驚了。
忽林是令大的幼子,生于富貴,養于富貴,并且和大多數太過強勢的母親一樣,作為刀太後的兒子,忽林的個性相對軟弱許多。他畏懼自己的母親、畏懼自己的舅舅,但對太後同時又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敬愛,但是對刀德勝,則和歷史上許多幼帝對專權的外戚一樣,倚仗又排斥,十分矛盾。
所以當他聽說美人差點被刀德勝賜給手下侮辱致死,卻被巫神救出的時候,心裏頭兩句話:好險,野蠻!
理智在告訴他,這是敵軍大将沈骥的妻子,是大理王國最重要的俘虜和人質,不能有任何歪念,但是第二天上午,忽林帶着随從,又來到了神廟門前。
本還在猶疑踯躅,究竟要不要邁進門這一步,只是看一眼她,他一面想着,下一瞬卻緊接着想,母後知道了肯定大不高興,猶猶豫豫之間,聽見神廟裏面竟傳來一陣喧鬧聲,隐約間雜有刀德勝的聲音,忽林一驚,直直地邁進了大門。
這一天早上,被拘禁在神廟的初初剛剛梳洗完畢,即聽見門外傳來隆隆的腳步聲音。
“大将軍,神廟重地,請您自重。”有仆人攔阻。但靴子聲絲毫不見停頓,一聲聲逼近。
巫神在做早修,連着較為高階的祭司執事,普通的執事、仆役,哪裏攔得住現如今大理國第二號人物大将軍。
初初從坐墊上起來,轉過身面向門口的時候,刀德勝正好踏進門,直直地看向她。
這是他第一次正眼看她,初初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是沈骥的妻子這樣的身份,這位曾經是漢人、如今是大理國第二號人物的大将軍根本不會刻意看她一眼。
這是一個心無旁骛之人,他已經有了專注的人或事,否則不會心靜如斯。不是盛初初有多倚重自己的美貌,但應當說,她對男人和人性有一種天然的直覺,事到如今,她必須為自己的生命而戰。
“沈骥的妻子,”刀德勝的聲音冷冰冰的沒有絲毫情感,走過來,打量她一番之後,又看向她的腹部。
在這個男人身上做任何功夫都是浪費,初初避過他的審度,看向門口跟着他一起進來的仆人。
“巫神正在早修,你不用想着他來救你。”刀德勝冷笑着道,鉗住初初的手腕。
“大将軍?”巫神吩咐過,要善待這一名美麗的人質,仆人急忙來攔,刀德勝道,“害死我一名大将和兩千來鳳山将士生命的女子,這般兒舒舒服服地呆在神廟,”想到來鳳山一役的慘烈和惜敗,如果不是北線潰防,大周迂回戰術奏效,自己也不會這麽快退守都城,咬牙道,“賤人,當初就該讓他們奸死你!”
初初眼睛裏流露出鄙夷的神色,刀德勝大怒,拖着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一路行至廟堂,大門那裏卻進來幾個人,最前面的侍從上前問道,“刀大将軍,您這是做什麽?”
刀德勝一頓,看見門口站着的忽林。仍然鉗着初初的手腕,并不下跪,只一低頭,“王上。”
那侍從又問,“刀将軍,您在做什麽?為什麽拖着巫神的質子?”
“她不是巫神的質子!”刀德勝大聲而略帶輕蔑地道,“這是大理國的質子,以她的重要性,神廟的守備不如軍營嚴密,我——臣要将她帶回軍營看守。”
忽林本來不欲說話的,但一聽到軍營二字卻是大驚,想到之前,舅舅的心狠手辣他最是清楚,除了對母親和自己,其他人一概不認,他知道他深恨沈骥,若是讓他将美人再帶回軍營,豈不是羊入虎口,恐不過一天,就會香消玉殒。
開口道,“不可!”
“什麽?”刀德勝擰起濃眉,直接越過侍從,看向他後面的忽林。
忽林被那眼光驚的一跳,還是硬着頭皮道,“将人質關押在神廟,這是巫神大人的意思,沒有巫神的允許,将軍還是不要擅自改變的好。”一面說,一面偷偷看向刀德勝的臉色,果見他臉色暗沉,心裏頭更慌,卻一眼又撇到旁邊被他鉗着的初初,一直蹙着眉極力隐忍的樣子,恰擡眼也向他看過來,那柔軟清澄的眼波像是蛛網一樣,忽林慌亂的心更是撲通驟跳。
刀德勝極不耐煩,“大人的事,小孩不要攙和。”
初初的眼睛立刻呈現出吃驚的神色,忽林憋紅了臉,他也是有躁性子的,不然也不會胡亂之中錯殺了周使柳如輝等人,當下覺得顏面盡失,竟然一步上前,拖住初初另一只手腕,“總之巫神大人不出來,你不能把她帶走!”
刀德勝大怒,“松開!”忽林只不放,眈眈地看向他,正相持間,聽見一聲脆喝,“你們在做什麽?”
是刀太後。聽聞忽林一早來到神廟,想那女子的容顏,太後深恐兒子被她迷惑,所以趕來,不料來到就看到這樣的場面,兒子與弟弟,一人拽着那女子的一條胳膊,竟是在争吵相持。
忽林慣于奉承母親,用那種兒子對母親的狡黠和智慧,當下先放開初初,來到母親身邊,略帶着委屈道,“母後,我與巫神大人約好與他讨論經文,沒想到一來就看見舅舅他——非要将這女子帶回軍營,我想這女子身份重要,巫神大人既然将她留在神廟看守肯定有用,便勸舅舅,沒想到,舅舅他就是不聽……”
同一件事,被忽林這麽一說,隐隐然就有了別的意思,刀太後眼睛看向刀德勝。
刀德勝又怒又一時不知道說什麽好,瞪了一眼忽林,然後看向太後,“不是的,我是怕這裏防守不嚴……哎,我若是有那個心,當初怎麽會就把她賞給下面人?”
刀太後面罩寒霜,“夠了!”
刀德勝還欲解釋,“我……”
“我說夠了!”刀太後再一聲斷喝。
刀德勝也有些惱了,殺心大起,“不若現在就将她綁到城門上,當着沈骥拿賊子的面,剖腹取嬰,讓他親眼看着!”
忽林聽到他這樣說,心快要提到嗓子眼兒。
刀太後冷冷道,“好勇鬥狠,你便是這樣沒出息!”
眼睛看過來,刀德勝意識到自己還攥着那女子的手腕,忙将她彈開,像被火燎到了一樣,刀太後道,“你不放心這裏的防守,便多派些人增加這裏的防守就是了。”
聽到她口氣放緩,刀德勝轉怒為喜,想都沒想,“好。”
刀太後看向初初,美麗的眼睛裏一片冰寒,“她在我們手上這封信,應該已經送到了吧!”
從她一進門開始,初初就斂去一切神色,垂下眼睛。刀德勝與太後之間的對話,垂下的眼睛裏流光轉熠,隐到幽深。
大理國的信不僅送到了前鋒中軍大營,送到了蘭州府,更送到了幾千裏外長安城的中心。
皇帝問那一名暗衛副統領,“她在那邊可好?”聽到被巫神羁押在神廟,頗為禮遇,皇帝不覺略松了一口氣。
“如今都城全城戒嚴,刀後預備死守都城,神廟更是戒備森嚴,整整一個營的人駐守其間,換防不定。咱們的人,雖然能看得見姑娘,卻——屬下只是怕,如果這個時候強行動手,一來勝算不大,二來只怕亂中反傷了姑娘的性命。”
弘德帝明白,初初對對方而言是一個難得的收獲。王子繼興被害,樊一非之所以能夠行刺成功,除了樊一非本人過人的本領,與繼興主動配合對方、調開守衛有極大的關系,但是現在已到最關鍵的時刻,營救初初,卻沒有這樣的環境。
愈是此刻,愈不能急!
皇帝深吸一口氣,輕輕道,“為今之計,只能用忍,伺機而動。”
下面聽令,“是。”
這一個忍字說出,心口處便是微微的一陣刺痛。不是沒有忍過,從前為自己而忍,因為篤信,不覺有甚,反覺到壓抑的暢快,而今為他人忍耐,沒有把握,那一種難熬。
作者有話要說:深夜講個笑話。
話說早上LG怪我昨天讓他去辦公室拿網卡,我自然各種反擊,寶寶在旁邊慢條斯理,好啦,你們別吵啦。
我說,寶寶,你知道嗎,以後對你LG就是要狠一點,老公不聽話就打。
寶寶說,好。
我問,老公不聽話怎麽辦?
寶寶說,打。
看,教育的多成功哇,我又問,誰是你老公啊?
寶寶指着我LG,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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