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十八
雖然得了蘇管的提點,祝傥也察覺出不對來,但不知怎麽,總是不忍心回頭去怪罪他。
本身也是自己疏忽大意了,蛇妖身上帶毒十之*之事,是自己一見他便恍惚了心神,於是現在也算是自食苦果,這有甚麽的?
再說了,這蛇妖法力如此低下,前不久還能被人間風寒濕氣沾染的生了病燒了起來,他就算帶毒,能有多毒?
卻也不忍心拂了蘇管的一片好意,祝傥自然是準了蘇管給他測下脈象。
腕子由得蘇管翻來覆去了好半天,這人臉上是疑慮之色更重,甚至還漸有陰霾之意。
祝傥這些時日并沒覺得自己身體有甚麽大礙,也沒其他不好受之感,此刻見了蘇管這樣也忽然起了些不好的擔憂,「怎麽?」
蘇管眉頭蹙的更緊了,祝傥也有點急了,又催促了一遍,他這才讪讪的放下手。真是奇了怪了,先是遇見那個蛇妖季清流就覺得這妖物身上十分不對勁,可上下摸索一把卻又沒甚麽不對之處。
此刻……主上竟也是這樣。
脈象正常,好似壓根沒甚麽不對……可偏偏心裏頭卻覺得,應有不對才對。
莫非,自己的醫術變差了?
蘇管不甘心,「主上,你近來有沒有覺得自己同往常日子有些不一樣?」
祝傥白了他一眼,思索了下,心說——有是有的,就是特別想和那蛇妖呆在一處。
可不知怎麽,總覺得這話同蘇管說出來,他多半是要起了笑話之意的,更何況他曾知道自己有多深愛着幽季,此刻……此刻忽然被下界一只邪崇之物改了毛病,真是十分的不好啓齒。
蘇管見他不說話,便猜了個七七八八——若不是有那種厲毒入了祝傥五髒六腑,試圖吞噬他性命元神的話,那麽,多半是情毒了。
畢竟……蛇屬淫。
這麽想着也便了了問話的心思,蘇管輕輕開口,「留只毒物在身邊總是危險的,可能那毒一時半會兒讓主上你難以察覺,或者察覺到了,覺得是個小毒,也不怎麽在意。但是日久天長的……我是說,如果你想和這條蛇呆的時間久一點的話,屬下……屬下求您徹底根除它身上毒。」
祝傥起先聞言還不知蘇管想說甚麽,後來明白了他的意思,第一反應是被他氣的想笑,可是又沒笑得出來,接着便反應着……他這話說得,就跟自己想同這蛇妖長相厮守,之前就一定得怎樣怎樣才行似的……
思及此,又聽蘇管認認真真道,「不過屬下也請主上想了清楚,日後天帝面前萬一有人說了您閑話,您得有個恰好的解釋。畢竟,您這身份……您縱使降到了如今的位置,那,那也不能是随随便便和妖物厮混到一起去的……」
「行了我知道。」祝傥沒好氣,「怎麽除它的毒?」
蘇管暗自翻白眼,您當年還一個勁氣北燭帝君脾氣倔,如今看您,也沒好到哪兒去。比起擔心他将來會被天帝怎樣,還不如擔心眼下他身體會不會出了甚麽意外,畢竟祝傥一顆七竅玲珑心,當年多少事也是铤而走險,可偏偏教天帝就是不忍心殺他這個玲珑人。
『我祝傥時至今日,走到這般地步,便就是教他移權于我,雖不願,可不移不行。我行事,縱使有些在他眼裏看起來也并非行了個上上之策,可卻說我不得。一旦起火攻心,或聽了別人謠言,真要令我怎樣,可他會發現,他沒了我更是不行。此之為我為臣之道。』
這是當年祝傥同蘇管說的,一字一句,記得可清楚呢,可蘇管覺得,這話說起來是真容易,可真能做到這種地步,委實太難。至少他沒法讓祝傥離了他不行,他也不是個行事狠戾能經常氣的祝傥跳腳的人。
可正是因他沒做到如此地步,倒曾是讓祝傥氣的跳腳了,罵自己行事溫和甚麽的……多有點像是那滅了的北燭帝君的遺風,對了,他還罵簡直可恥了來着。
真不明白,這怎麽就可恥了。
總歸這麽多年過去,比起主仆之誼,如今已更像是朋友之情了,蘇管自然也替他憂心,於是十分鄭重道,「叫他化出元身來,主上您若念在同他共枕這幾日的情分上下不去手,我自當是想法子替您去給它拔掉。」
屋內的季清流雖然聽不清他們在談甚麽,起先還胸有成竹不怕祝傥怪罪——畢竟他提前可是坦白了,那祝傥聽沒聽明白就是他的事了。
此刻随着時間靜淌而過,他才後知後覺的想到另一件事——知道自己身上帶毒,他們肯定要除毒。
那麽,那麽……怎麽除?總不可能叫自己變成條蛇吧……別說變蛇了,他,他現在壓根甚麽都變不了啊。再說了,縱使變了又怎樣,那樣子一眼就能看出來不是真身啊……
正當他在這想的都恨不得奪窗而逃了,就見門扉一開,祝傥已是進來了。
明明躲在暖和的被子裏,點滴冷汗還是從他背後接二連三的冒出——現下跑是跑不掉了,別的法子也難想,倒不如跳過這個難點,想想,如若被他識破自己不是只蛇妖,而是鬼魂之體,自己再當有何理由可蒙過他?
祝傥步步切近床邊來,無形間已給季清流籠下層巨大的壓力,可他最終卻只是坐在了床邊,一手按住了錦被,開始漸往下拉。
季清流早在他剛才進門前先又将被子蓋過了,此刻他越往下拉,他越不想叫他拉下去。至少能躲一會兒是一會兒,再說了……他壓根覺得此法行不通啊。
鬼魂之體究竟做甚麽要妄稱自己是只妖?
為甚麽?甚麽會是最好的理由?
季清流腦子裏一瞬間顯現過萬千個十分不靠譜的答案。
於是更加不情願讓這最後一丁點可弊體的被子被他扯走。
祝傥扯了會兒就發現是有阻力在止着他不将被子拉下,這阻力自然就是這裏頭的季清流了。
一時想不明白他做甚麽不讓自己看他,於是忍不住松了氣力,隔着被子拍了拍他屁股,輕聲問道,「季清流?」
「嗯。」
他躲在裏頭,發聲悶悶的。
祝傥不明所以,索性将大半身子壓過去,兩手用力扒拉着被角,終於是給他扯下來一點,瞧他那張臉漸漸露了出來,接着是精致的鎖骨……爾後錯綜的紅痕嵌畫的白皙胸膛也漸露出來了一點。
祝傥忙停下了手。
蘇管……蘇管的法子根本行不通的!
在他這麽虛弱的時候讓他化出元身再除掉毒牙……照他這點道行來說,祝傥都怕他撐不下去。
縱使他不是幽季。
縱使他只是下界區區一條蛇妖罷了,那也是一條生命。
還是一條……給了奔波閑忙了這麽久的自己略微一點喘息機會的蛇妖。
祝傥又發愣,既然自己心疼他,既然自己舍不得他平白送死,那自己又為甚麽舍得,将他執着的當做幽季的一個影子?
或者說……自己現在這種種心疼,皆因這人給他的感覺,就像是幽季那般……
孰為公平?
天道可談公?還是情分可談平?
祝傥又陷入一種深深的自責與茫然裏,爾後愈發不自知的隔着被子抱緊了他。
——讓我再安心一點吧,讓我暫時甚麽都忘了吧。
「你再睡會兒吧。」
季清流心下正有此意,於是忙不疊聽話的閉上了眼——還有機會,看來祝傥還在猶豫不決。那再趕緊想想其他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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