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季清流一開始醒來也确實沒察覺出甚麽異樣,只是先對着自己眼前淡藍色的軟枕發了會兒懵,就在這半懵半醒間,得了祝傥又在他屁股上稍微團揉了那麽兩下,便立時差點一個高兒從床上蹦起來。
一個倒肘将身後禽獸隔開了,季清流翻身半撐着床榻坐起了身,居高臨下十分不悅的俯視着祝傥。
祝傥倒不介意,臉上還有些無辜之意,「怎麽了?」
你說怎麽了!
季清流氣的厲害,更是煩他煩的厲害,眼下根本不想同他講話,只一把掀了被子,自顧自擡了腿跨過他,似是想下床。
祝傥雙手自他腰間一掐,直接把他按坐回自己腰上,臉上仍舊不解,「你要去幹嗎?」
「祝傥!」
他忍不住雙手揪起了他衣領,也好似早已咬牙切齒,不及再出口些甚麽誅心話,倒是祝傥又先擡了手,捂住他嘴巴。
聲音也沉的厲害,「帝君現在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個,是也不是?」
季清流臉色鐵青。
祝傥也覺得一大早他就這麽個姿勢,還衣衫不整的這般跨坐于自己身上……實在是有些讓他太難定心神,索性也不急着說教,自個兒也正經的坐好,一條腿弓起,一條腿弓着,将他往懷裏攬了下,輕聲道,「帝君現在不肯同我說話了,是因為煩我煩的要命。可是因為沒有法力在身,就算想一巴掌把我打走,也沒得辦法,是不是?」
說着又笑,祝傥的手又不安分的在他腰側滑摸了好幾把,喉間的微動之意也洩露了幾分難耐,聲色也好似更喑啞一番,他繼續道,「帝君先前不是唾棄我這種浮生蝼蟻,偏生卯着勁要求天下權,要求法力無邊、還要求萬壽無疆麽?」
說着便忍不住一擡手,硬是将他身子按進自己懷裏,嘴也早就忍不住湊過去吻啃起他的脖頸,胡亂啃舐了一通,祝傥這才氣息幽幽的道,「你現下,能知道我為甚麽非要求這些不可了麽?」
「你求這些,便是為了把我困于你身下?」
祝傥一愣,糾錯道,「懷中。」
「得了吧。」季清流不屑的撇開頭去,可因了自己現下誠如祝傥所言那般,确實沒法做甚麽大動作,也沒有法力,更別提甚麽權勢了,便只能這麽無所謂又不知味的呆愣着,由他擺布。
祝傥那邊卻不算完,繼續道,「帝君打從生下來便是仙骨,一身法力無邊,自然是不會懂我這樣人的苦。」
想讓你能喜歡我……委實也太難。
「既然如此,」季清流冷笑了一聲,斜睨了眼不屑的看回祝傥,惡聲惡氣道,「你做甚麽要癡心妄想?」
四字如鸠毒入骨,毒的人心神俱痹,六腑皆麻。
口齒并着心底發寒了好大一陣兒,祝傥才強穩下心神來,小小聲說着,「我現在……倒也不能說是現在了,當初還同你在天庭上鬥的那些時日,難道就沒有一時片刻是能讓你刮目相看的?」
季清流想都不想,「沒有。」
語畢又推他,「你走開,一大早見着你,我還不如做個噩夢吓醒了好。」
祝傥起先叫他那幾句話給震的心神恍惚……你看,便是吧,當初喜歡上他的時候也在心底告誡過自己好多遍了,喜歡上帝君……無非是癡心妄想罷了,既是凡人,何必做了天念?
可真等着這人毫不留情面的說出來,祝傥才覺得……才覺得生世為人那時候的五味雜陳統統又都回來了。
是啊,人活在世,豈不便是苦字一言以概?
并非以偏概全。
苦便是苦的。
……
但卻不甘心。
想着便不由得抓住了他的手腕,氣力大的好似要透骨握着他的神魂,握着他的心神那般才肯罷休。
季清流叫他這一握還真給握疼了,失了大半氣力重心也不穩,一個不小心又跌回了他懷裏。一時間砸的彼此都倒抽了口涼氣。
得了這聲隐約的痛呃,祝傥自然是忙收了手,又有點心疼的輕攏過他腕子,「我……我……」
「你甚麽你!」季清流火大,他最讨厭的就是一大早醒來遇見爛心事,往往在晨時候惹着他動怒的,他能記恨着要比平常日子久。
故而在天庭那時候,好多次議事大會都是緊着日神還沒去恪盡職守之前開的,那時候能爬起來去聽他們烏泱泱的已是不易,難得聽進去幾件,或正好談到幾件自己上心的,好不容易開了金口,必然有那個名喚『祝傥』的神君得給他找事。
簡直火上澆油雪上加霜,煩已是煩極,偏偏這人說的又好像……不無道理。
除了他的方法更溫和,他的法子更狠戾罷了。
真是,你怎麽不去堕魔呢,還虧得頭上頂了個三清光環,愚蠢的凡胎!
那時心底便隐起了不屑之意,最終天帝聽了自己的意見還好,若是沒采納自己的,反而聽取了祝傥的,那更是了不得了。
幽季那時候都覺得自己涵養真是極好,怎麽就忍下了脾氣,沒提着劍沖去他那邊,把他削個稀巴爛?
——噢,大抵還是因了面子上抹不開去。
總怕有一天祝傥真如他願死了,再有人說,「瞧,定是北燭帝君氣急敗壞去砍的。」
啧,想來也是鬧心,此番前塵往事一回味,發現這時候竟又是他,火氣更是大了好幾分。
不及再度惡向膽邊生,罵他也要解幾回恨的,就見祝傥慢慢垂下眼,手也漸漸松開了牽制,「我……我沒想弄疼你的……抱歉……」
見着幽季又甩開了袖子想走,不敢再拉扯他怕弄痛他這身骨頭,祝傥也忙起了身跟緊,「要去哪兒?」
「你管着!」
「廢話!」祝傥也火大,「你不看看現下城裏頭有多危險,我自是擔心你……」
話未說完卻見幽季猛的轉了身,眉間蹙起很深的一條褶皺,他冷聲字字頓齒道,「那我只問你一句。」
「甚麽?」
「當年害我上濁滅池的,是不是你?」
祝傥愣住。
「抽皮扒骨一遭,差點斷魂丢命,雖說還勉強活着,到底是遂了你意,我甚麽法力都沒有了,我就是廢人一個了,也沒有甚麽孤傲的身份可加之于身。既然這樣,是不是事事都得求着你了?」
「我……」
當年害你上濁滅池……我只是順手推舟了一把,而且……那也純粹是想着,想着你能有所改變……
可說出是天帝害你,你又能有幾分信意?
再往下想着未免又可笑,黑鍋是得自己背,爛事是得自己拾掇,也是,認了當邪佞的命,就知道不可能有個太好的口碑。
正當祝傥這邊覺得無力,太多話無從說起,即便說起了……眼下他是個能聽進去的樣子嚒?指不定又像昨晚那般毫不在意的就睡着了……
正想着,卻見幽季忽然一屈膝,跪在了他面前。
祝傥一怔,随即往後猛的退了一步。
「我是很讨厭你。但是祝仙君,如果你想看的是這個,我跪給你看,我受你所限便是了。」他又慢慢擡起頭來,即使現下身上帶了點邪魅之氣,卻仍舊是那張端正的臉,清明的眼,「勞煩祝仙君随我去趟聞莺巷。」
「你去哪兒我都想陪着你的,你我之間不必……」祝傥拉上他的臂膀,想将他攙扶起來。
卻聽這人近在耳邊的聲音又道,「如果還能尋着我那位朋友,你想做甚麽,我随你盡興。」
祝傥又是一愣,随即咬牙切齒,「幽季,你這是甚麽意思?你在跟我交換?你在拿你自己跟我交換?卻只是為了讓我替你做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罷了?!」
祝傥也惱,「我他媽對你是真心的!你若是現下不喜歡我,我會盡力變着法子的希望你能喜歡上我,你同伴出事了,我也急!我看你寧肯擔心個不知名的小老鼠精,也不肯正眼看我幾下,此刻還同我講這些話,我真是……」
惡狠狠的一把将他從地上蒿起來,祝傥目似噴火,「你究竟要怎樣信我是真心?」
「我不介意你是不是真心。」季清流眼神微垂,緊盯着地面道,「你若是喜歡這具皮囊,你拿去便是了。畢竟那個名作幽季的帝君,已經死在了濁滅池上。」
祝傥一愣。
随即冷着臉扯了衣架上的衣服,快手快腳的給他穿好了,這才冷着臉一言不發的将他往聞莺巷拖。
煩死了。
簡直要煩炸了!
對,他罵自己癡心妄想是對,他記恨自己當年害他上濁滅池還是對。
每一件事細細數下來,總是脫不開一層自己害了他的成分在。
真是,你自己卻不想想,天庭上那麽多正直清白的仙君,天帝不去加害,偏偏針對你一個是為了甚麽!難道會是因為你太正直致使他看你不順眼嗎?!天帝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又想着自己的真心在他眼裏看起來壓根不信,也或許信了,壓根不在意。
呵,貴為帝君的時候那麽多人天天等着沖您表忠心。
你卻不看你脫了那一層光環後,卻還有幾個人是真心記挂着你的。
當年五雷正法轟了個臨淵神魂俱散,衆仙僚天庭上一聲唏噓便算是故事告了終。
那輪到北燭帝君這兒呢?
對,到底是忌諱你的名諱,不敢多言,可也不過是有人提起來時面上偶然浮露的惋惜,抑或一聲『啊呀……』卻到底不敢續上尾音罷了。
再過個千八百年,一旦有人領了北位帝君,續了你的位置,再放眼個長久時間,怕是你最後也不過是同臨淵那樣一聲唏噓告終罷了。
有多人真心待你?
不是看你飛黃騰達、不是看你翻雲覆雨、不是看你如日中天時那些人,而是看你現今寥落,還會有幾人真心挂念着你!
——可是這些話永遠不必跟他這種死腦筋的人說。
說了,往往得他一句冷聲回應,「那你現在對我好,不還是覺得害我上濁滅池虧對了我嗎?」
想着便更惱!
你倒不再仔細想想,我既然是一邪佞奸詐之人,我做了壞事便永不會虧心!
害死了哪位仙君,又借刀殺了誰家仙吏,髒心爛肺的事做多了也就漸漸麻木了。
害你上濁滅池怎麽了。
真若論起來,二字一括——『活該』是也!
明地裏暗地裏提點你那麽多遭,你不聽便算,還非得變本加厲一重。
你是讓衆仙君以後奉了您的忠,還是聽了天帝的話?
敢跟他攬衆君心,你簡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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