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倒鬥界巨頭地下交流會(上)
一分鐘以後,我想起還沒問地址,只好再打過去。
沈二擺架子,審問我怎麽認識張睿的,我說,你給我地址,見了面再說。
還好這厮缺心眼,掰不出反駁的理由,總算老老實實報了地址。
沈二和張睿在黃浦江上的一艘游艇上喝茶,所以我到達船上還費了點時間。
我想見張睿,是有原因的。
既然爸爸那邊問不出線索,我想焚香爐是張睿他們請來的,張睿或許知道一點關于他的底細。
見了張睿,我還無法把他跟張小瓜小朋友聯系到一起,一時半會忽然不知怎麽搭話,還是張睿眼明心細,看出我有疙瘩,便問:“你怎麽了,我們自從上次分開才沒過多久,你就對我感到陌生了?”
“沒有沒有。”我連忙讓自己放松一些,話匣子打開後,繼而談起焚香爐。
可惜跟張睿聊了幾句後,只剩下失望。
張睿道:“我大哥會找到他,也是經人介紹,而且,介紹人也沒有說明他的來歷,只給我們報了個價。”
“報價?”我驚訝道,“他們做人口買賣?”
張睿搖頭:“不是,這行內有些人是明碼标價的,雇主出錢,他們打工,彼此事先約法三章,不過問隐私,事後照約定分贓,土夫子要的就是錢,雇主出得起價碼,對他們來說,摸出來的明器早點脫手也是好事。不過因為都是亡命的差事,高杆的人價格不菲,敢雇傭他們的人也不多。介紹人一開始給我大哥報了一個天價,說那個人炙手可熱,不還價。我大哥眼利,什麽樣的貨色看過就知道有多少斤兩,值不值那個價,于是雙方約了地點驗人。我沒去,只知道後來大哥把小爺帶回來了。”
我點點頭,沈二皺着眉頭看我:“小王,你心裏惦記着誰呢?”我沒好氣地用報紙拍了下他的腦門。
張睿淡淡笑了一下,看着我說:“你要找此人,很難,據我所知,他用過不少假名,阿鬥、大衛、張三、李四、王五,這幾個用得最多,還有尋歡、花滿樓、小鳳、高老大、連城壁、西門飄雪、十一郎……”
沈二忍不住又插嘴:“他是個古龍小說迷啊!”
我胡思亂想道,“龍小爺”莫非是參照“古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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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瓶子,”張睿居然也把那綽號叫得順口了,他溫和地沖我一笑,說,“有些人只能随緣,小爺是個飄忽不定的人,可遇不可求。”
我點點頭:“嗯,随緣吧。”
我沒告訴張睿,血玉在我手上,雖然好幾次斟酌着要不要說,但直覺告訴我,焚香爐也許只想讓我一個人保管。
後來我們又閑扯了一番關于過兩天拍賣會的事,張睿說想逛逛城隍廟,我們就上岸,坐着沈二的大奔跑了趟城隍廟,吃了南翔小籠。張睿看中一塊玉,就是塊普通的玉,店老板非說是什麽月老玉。張睿問我白的好青的好,我說這肯定是騙人的,他說自己戴無所謂,我就随口說青的吧。
最後到小南國,沈二大手筆請了一頓,張睿力氣大,飯量也不是一般的驚人,而且沒想到他人看起來文質彬彬不沾一絲煙火氣,吃飯竟也格外文绉绉,不露聲色地把碗疊成高樓,讓我和沈二都無地自容。
沈二與我私語:“張家難道沒米糧的麽,怎麽他們家二公子光盯着米飯吃?”
“人家的少爺只是個名分,你這種打小含金湯勺長大的不懂。”
“你倆小時候就認識?”
我桌子底下踢踢沈二,讓他別多問。
我們三個酒足飯飽,我回家,張睿回酒店,沈二說要去夜店找他老相好。
沈二老家在武漢,他老媽很能生,上面四個親姐姐,他是呆不慣一堆人對他管這管那的老家,才獨居上海。但是思鄉之情依然深在,每每去夜店找女人,碰上武漢的都說是他相好。
到了拍賣會那天,沈二比我更像東道主,專車接我和張睿一起到錦滄文華酒店。
大堂裏擺了臺子,登記發挂牌,我們三人一人領了一個號:我十五、張睿十六、沈二二十三。
沈二眼淚汪汪看着我們,嘆了口氣,揮揮手跟我們分開坐。
我和張睿剛坐下,迎面便來了一位西裝革履的年輕人,面帶笑容顯然是沖我們來的。我瞧了一會,認出是那次在酒吧裏讓我拆匣子的西裝男——張睿的哥哥張慈。
張慈一看就是生意人,和張睿長得完全不像親兄弟,派頭氣度都是兩種風骨。
他跟我握手,滿面春風和和氣氣道:“李先生,我家小弟打擾你了。”
生意人臉上十幾張面具,一天換個樣,張慈的态度和那天截然不同,我只好附和地笑笑:“哪裏哪裏,張老板幸會。”
張慈不着痕跡地笑笑。
張睿起身道:“大哥,你不是說不來嗎?”
張慈笑着看弟弟:“你不是也跟老爺子說不想來麽,怎麽又跑來了?”
張睿的臉色立刻就陰沉下來,張慈臉上的笑容卻仍然無懈可擊:“我也不瞞李先生,這次名義上是正規的古玩拍賣會,其實是我們張家組織的一次倒鬥界巨頭大會。”
這話,他是看着我說的。
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再低聲說:“要是有興趣,一會可以留下來看看。”
我留意到張慈在旁邊的時候,張睿顯得很壓抑,整張臉烏雲密布,帶着拒人于千裏之外的表情。等他大哥一走,他松了口氣,坐下來,半晌臉上才恢複往日的溫和。
兄弟之間,名字取一個詞組是常有的事,但是“睿慈”這個詞,睿在前,慈在後,張睿和他大哥順序颠倒了,不知其中有什麽玄機。
大戶人家,總有說不清的倫理糾葛。
拍賣會的前半程我一直昏昏欲睡,直到一只銅制焚香爐被擺上展示臺,主持人介紹說這是漢代宮廷禦用的官窯,據說是在漢武帝劉徹寝宮中擺過的東西。
起拍的價格竟不是很高,競拍的人也少。
我頓時來精神了,朝沈二揮手,想讓他幫我拍下來。那個價我還是承受得起的。
沒想到沈二居然在打瞌睡,我急得心裏發癢,張睿忽然舉牌報了一個別人都不敢競拍的高價。我一愣,他看看我,笑道:“回頭你把錢湊齊了給我。”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臉頰:“這個價格,我有點……”
“分期付款也可以。”張睿道。
拍賣會結束的時候,沈二打着哈氣走向我們,見我和張睿手裏一人捧了一件,詫異道:“香爐?瓶子?……小王拍這個香爐就算了,他兜裏沒幾個錢,但是這只青花瓷瓶普普通通,那一年內府定奪樣制的大多是次品,我看這只能保存完整,估計是官仿,價格貴了,張少爺居然看得上眼?”
張睿賣關子地笑笑,不答。
我對古董真不懂,只覺得張睿手裏那只瘦長的青花瓷瓶挺好看的。
沈二嘀咕說:“早知老子也拍件東西,跟你們保持隊形呢。”
這厮腦子裏成天就不知在想什麽,仿佛是個異度空間讓人費解。
雖然張慈說接下來有倒鬥界巨頭大會,不過我們三個都沒什麽興趣,張睿也好像急于離開,于是我們便肩并肩朝外走。
剛到大門口,身後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笑聲怪異:“年輕人,好眼光啊,老朽還以為沒人會跟咱搶這件東西。”
我們回頭看去,面前站了個白發老頭兒,年事已高,短小精悍,留着山羊胡,面容和藹。
張睿突然喊道:“師傅!”
老人微微點頭,張睿驚喜地迎上去,扶着老人家:“師傅,您怎麽會來上海?”
山羊胡老人慢慢說:“哦,有個老朋友嘛,叫我來上海見見他家小崽子,嗯,标致。”
他對着我表示滿意地點頭,最後那個形容詞讓我不由得瑟了一下。
喂,老人家,“标致”這個詞不适合用來形容我吧!
山羊胡身邊還跟着個梳團子頭穿大紅旗袍的姑娘,那姑娘才叫十足标致。
他由小姑娘扶着蹒跚到我們面前,眯着眼看我:“小崽子,可願把這只香爐出讓給老朽?”
我把銅制香爐抱的緊緊的:“抱歉,老師傅,我一眼看見它就很喜歡,實在不能讓給您,請您見諒。”
其實我看不出它多好,只覺得名字漂亮,叫“銅制釉彩仙鶴爐”。
山羊胡呵呵呵笑了一陣:“也罷,古玩是要随緣分的。”
張睿此時向我們正式介紹道:“他是我師傅,倒鬥界人稱‘獨門獨派’。”
沈二“啊”了一聲:“‘獨門獨派’也能當名字用?”
沈二剛說完,我看見山羊胡手裏拄着的拐杖便往沈二腳底下敲了敲,沈二哀嚎一聲,沒搞清楚狀況。
剛才我只看見一道影子,這老頭兒看起來行動不便,沒想到如此眼疾手快。
邊上的團子頭姑娘噗嗤一聲笑了,沈二在女人面前最要面子,何況還是個挺靈秀的姑娘,臉頓時紅成了番薯。
山羊胡笑說:“老朽當年離開師門自立門戶,一直也未起個名字,慢慢的,就開始有人叫我獨門獨派。這名字夠意思,就湊合着用了,一用就是三十年啊。”
沈二旁敲側擊跟我嘀咕,說這老頭兒取綽號比我有水平,還說邊上的姑娘正點什麽的。
沈二跟個愣頭青似地,眼神直往人家姑娘身上飄,不等我支援,他便搓着手問山羊胡:“您旁邊這位是——”
山羊胡大笑道:“哈哈,雜家孫女阿靈,漂亮不?”
“漂亮!”沈二豎起大拇指,“跟我一個名,有緣呢。”
山羊胡的孫女确實長得鐘靈毓秀,跟名字十分匹配,不過我卻一直忘了沈二的本名叫沈靈一,自大學宿舍報到時見過名冊以後就再也沒提起過,沒想到這家夥此時不知輕重地拿出來跟人家套近乎。
你的目的性太明顯了,你個二!
我撫了撫額頭,很想拖着沈二往外走,心說,張睿跟你同樣是有錢人家的少爺,怎差別如此巨大,也難怪我不想赴你的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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