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個精神失常的女人
我們走出屋子,後面是一條石板鋪的路,我看這條路連接着梯田間好幾戶房子,經過一座小橋,通到對面此前焚香爐指着說那裏是“六庭”的寨子。
焚香爐在前面快步走着,不聲不響,我緊跟着他,途中顧不得說話。
他跟村寨裏的人似乎頗為熟絡,過了小橋後,他跟一個村寨裏的男人說了幾句話,那男人看了我一眼,接着領路,帶我們爬上位于最高處的一戶房子。
進去以後,裏面格局與阿婆那戶差不多,外面一間是點着燈的,但是簾子裏頭只有微弱的幽幽燭光透出來,基本上昏暗得看不清東西。
領路的男人指了指裏屋,焚香爐拿了一盞油燈,帶着我往裏走。
由于多了一盞燈,裏屋才顯得明亮了一些。我下意識地四處打量,窗邊坐着一個女人。
我馬上就想到這個女人就是寫那封奇怪的信給我的花景蘭,在我的想象中,她應該更年輕一點,不過實際上她年紀也不大,只是不知經歷過什麽事,此刻面貌憔悴,發辮淩亂,神情萎靡而恍惚,兩只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因而從表面看起來比她實際年齡要大了許多。她要不是偶爾還會眨動眼皮,簡直就像一個假人被擺放在窗戶邊。
她跟我們一樣穿着苗服,焚香爐到她面前低頭喊了一聲,她紋絲不動毫無反應,焚香爐再喊了第二聲,她才微微朝我們轉過臉來。
她的神情呆呆的,臉上布滿了迷茫的神色,這種表情在精神病醫院裏經常能看到。
我看出她的精神狀态不太穩定,可能受過什麽刺激,幹澀的眼毫無神采。她看到我,迷茫地問:“你們是來帶我走的嗎?是不是……我的時間也到了?”
她的聲音極度滄桑而嘶啞,那兩句話聽得令人渾身不舒服,好像話裏面隐含着令人心悸的訊息。
我看看焚香爐,焚香爐在花景蘭面前半跪下來,把她的手輕輕握在雙手間,動作十分溫柔,我皺了下眉頭。
“他就是你要見的人。”焚香爐仰面對花景蘭道。
花景蘭呆呆地看了我半天:“你是……”
我忙道:“我是李琅玉,你曾經寄給過我一封信,信上說你希望我幫你打開一只機關盒,那只機關盒攸關你和你丈夫的性命。”
我掏出信件,走過去放在桌上。花景蘭低頭看了看,雙眼忽然一睜,臉上拂過愕然的表情。在那一瞬間,還有一絲恐懼,似乎她的眼裏忽然晃過許多可怕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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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對……”她點着頭,顫抖地說,“盒子在一個安全的地方……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沒有人能拿到它,沒有人……”
焚香爐溫柔地撫摸着花景蘭的手,并且凝視着她說:“你不是說,有許多事必須要親口告訴李琅玉嗎,他現在就在這裏,你可以慢慢的說。”
我從來沒有見過焚香爐這麽溫柔地對一個人說話,也沒有見過他的目光如此沉靜祥和,仿佛具有安撫心靈的作用。腦中忽然轟地一下炸開,心想,難道花景蘭的老公就是焚香爐?!不可能吧,他們倆年紀差了那麽多!
花景蘭的神情中有一種濃濃的焦躁,但是每當焚香爐跟她說完話以後,那種神情便緩和了許多。
過了會兒,她把手縮回來放到腿上,端端正正坐着,目視前方一片虛無的空氣:“讓我想一想,應該從哪裏開始說比較好……?”
“她的丈夫前幾天剛剛過逝,她受了刺激情緒不太穩定,如果你早一點來,見到的就不會是這個樣子了。”
焚香爐走回到我身邊,話語中透着一絲傷感,不過他這個人沒什麽感情的樣子,終日冷冷淡淡,我想那一絲傷感也只是因為眼前花女士的狀況實在令人憐惜,才讓我仿佛覺得焚香爐是在表示遺憾。
我松了一口氣,歉意地對花景蘭道:“對不起,花太太,我來晚了。”
花景蘭在寫信的時候,她的丈夫還健在,根據信上的內容來看,她是希望我救救他們夫妻倆。可惜我那段時間一直呆在鄉下,陰差陽錯,等我回到上海看到信,再趕到這裏,竟遲了幾天,一切已經無法挽回。
我不禁有些內疚,本來我可以幫助的人卻因為我的耽擱而命喪黃泉,心裏面很不是滋味。我看看焚香爐,焚香爐臉上卻看不出什麽情緒,淡淡地說:“與你無關,不要庸人自擾。”
他說話一向很簡略,而且不帶感情。不過這次聽來語氣比較溫和,我想這應該是安慰我吧?
花景蘭坐了一會,神智好像比剛才清醒了,臉上也漸漸有了生氣。燭光照着她的臉,似乎還有一點紅潤。
她凄涼地笑了一聲:“一切的結局,早在十五年前就注定了,在當時決定的時候,就知道我們這些人一個也逃不掉,我不會怪你來晚了,這些本來就與你無關,只怪我們自己一時貪心,引鬼上身。”
她的話中最後幾個字令我不寒而栗,斜在牆壁上的影子仿佛就是一只鬼魅,死死纏着花景蘭。
聽起來,花景蘭似乎也和十五年前張家組織倒鬥有關,我忙問:“十五年前發生了什麽事?你為什麽寫這封信給我?”
“我本來希望你幫我打開一只機關盒,那裏面有樣東西對我們來說很重要……不過現在已經不需要了。”花景蘭說到這裏,臉上又浮現出濃濃的哀傷,而她又竭力克制着那種情緒,平靜地道,“至于十五年前的事,你坐下來,我慢慢告訴你。那些事盤根錯節卻又支離破碎,牽連到很多人,其中也包括你爸爸李海雁。我現在回想起來都已經不明白為什麽事情會變成那樣,會如此發展,甚至參與那次倒鬥的人自己都不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麽……”
花景蘭越說越離奇詭異,而我沒想到那次的事爸爸也參與了進去。
張睿的姐姐就是在那時候死的,同樣還有姜老六的兒子似乎也與之有關;獨門獨派也曾說過,參與那次倒鬥,與九個脊獸石像有關的人全部死于蠱毒;而前不久我們又親眼看見和第十個脊獸像有關的人也死于蠱毒。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惡魔的手将所有人的命脈綁在一根線上,一股恐怖的力量潛伏在其中,花女士說,如果不是認為必須要親口告訴我,她根本不想再去回想當時的一切。
我深吸一口氣,集中精力聽她繼續說下去。
她道:“我想,将來的有一天,你會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是到那時候也許一切都無法挽回,我不希望你跟我們一樣看着悲劇重複地發生,而自己只能靜靜地等死,什麽也改變不了。”
我找了張椅子坐下,定了定心神,慎重地道:“你請說。”
花景蘭點了下頭,接着跟我們講起了十五年前那次大規模倒鬥的事。她說,倒鬥的人并不害怕報應,但是他們得到的報應比想象的可怕得多。
花女士當時講的只是十五年前那件事的一部分,是從她的角度看最直觀的一部分,其中有些斷檔和殘缺的部分是我們後來經歷了一些事之後慢慢才明朗起來的。
我是想讓大家明白,由于那件事牽涉到很多人,所以就有許多分支事件,就好像開枝散葉,由一個主因引發後續種種波折,它們發生在不同的人身上,不同的地點以及時間上也有差異,整件事如果從頭到尾看,時間跨度很長,而裏面本生看起來是一個一個獨立的事件,彼此分離開來幾乎看不出有共同點,只不過經過我們後來的分析歸納後,才整理出了一個順序,從而發現它們都互有關聯。
為了大家閱讀的流暢性,我想還是按這些事件發生的時間順序整理之後,再把它當做一個完整的故事寫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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