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姜四的辯駁
我往臺階上一坐,緊挨在張睿邊上,白白的月光照得眼睛迷蒙。
轉頭一看,張睿還是那個姿勢斜在柱子上,臉被照得沒有一絲血氣。
過了會兒,我說:“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喝酒?”
張睿不說話,提着酒壺只一個勁地灌,不到爛醉如泥不會罷休的樣子。我想他這固執的性子,恐怕我勸也勸不動他。
我靠着另一邊廊柱眯了會兒眼,想起趁此時只有我倆,正好問一問張慈和張老爺子的事,張睿的手機卻突然響了。
接了電話,他把手機貼在耳朵邊不吭聲,四周靜悄,我隐約聽見電話裏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快速說了些什麽,張睿便點頭嗯了幾聲。
我納悶,不知是什麽樣的人打電話來,能讓張睿這樣溫順地回應他。不久之後,謎底揭曉,姜林從後牆翻進來,跳到我們面前拉了拉褲子背帶:“喲,原來有人陪呢,那我還是回避吧。”
張睿醉得意識不清,朝姜四伸了伸手:“站住!……”他扶着柱子搖搖晃晃起來,我和姜四要扶他,他都甩手拒絕,最後盯着姜四說,“昨天就問你來不來,你說忙。現在你們一個個跑來,幹什麽?”
姜四與我相視苦笑,張女王在鬧脾氣呢。
白天确實沒有在賓客中看到姜四,使得我本打算向姜四打聽案情的計劃也落空了。
姜四對着張睿賠不是道:“這兩天不是正在處理一樁國際盜竊案,走不開麽。姜家派了人過來,我再跟過來不合适。而且,問過你需不需要我來,你說不用,不然只要你開口,我還有不來的嗎?”
張睿輕輕地冷笑:“現在又突然走得開了?”
姜四幹笑:“剛才你在電話裏發出那種聲音……我能不來嗎?”
張睿沒再說什麽,歪着身子轉過去,沒走兩步,噗咚一下栽倒在地上。我和姜四面面相觑,扶了扶額說:“先把他搬回房裏去再說吧。”
姜四卷起袖子,動作麻利。
爛醉的人重如千斤,我和姜四合力把人搬回屋子裏,再擡上床,這麽會兒工夫已滿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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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張睿的額頭和臉,再摸了下脖子:“不好,他渾身發燙呢!”
姜四道:“有我在,他必然會發燒。”他說他與張睿命裏犯沖,名字裏帶“睿”字的都被他克,張睿每回與他見面一定是虛着身子走人的。
說完這話,他還看了看我,拍拍我的肩說:“所以還是你這樣天然元氣型的适合他。”
我道:“可惜,我心裏有人了。”
姜四愣了愣,笑笑。
張睿看來是三天兩頭病倒,房裏備着一櫃子的藥。姜四讓他吞了退燒藥片,再出去了一會,端着一碗姜湯回來,不料被張睿稀裏糊塗的甩了一巴掌打翻,白忙了一場。
姜四後來索性用幾條被子把張睿包緊了,坐一邊乘涼。我看他應付這些事熟門熟路,問他當真這樣克着張睿?他說:“我是唯物主義,怎麽會相信這種東西,不過張睿信。熟手是因為前陣子他在我這,天天被他這樣折騰,我是太子爺,他是老佛爺!”
姜四一張嘴巴極品,這種情況下我都能被他逗笑。
我們在床邊守了會,看張睿總算太平地睡了,就一起到門口乘涼。
張睿喝剩下的半壺酒讓我們倆分了。
幹了幾杯,我問姜四:“張睿前陣子都和你在一起?”
姜四也是只精狐貍,一聽就明白我想問什麽,喝了幾口酒,說:“你和不醉公子去了武漢以後,他來北京住過一段日子,我看他心情不好,帶他到處玩玩。後來陪他回到蘇州,沒幾天家裏就出事了。”
我想了想:“你一定不認為是他下毒害死他大哥和老爺子的吧?”
姜四道:“驗屍結果表明,死因是心肌梗塞,兩個人都有心髒病,很難說是不是被人害死的。我相信張睿沒下毒,不是因為我跟他的關系,而是揚州我也去了,送安豆餅是我提議的,我不知道他大哥也有心髒病,杏仁味是我挑的,我喜歡這種口味,所以推薦他買,嚴格算起來,我就等于是幫兇。”
沈二認為張睿悶葫蘆裏什麽藥都可能有,姜四偏袒張睿卻又是理所當然的。我不敢下結論,考慮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在姜四面前亂說話。
姜四朝後仰了仰,一手撐着門檻,望着我們頭頂上的月輪:“我覺得張睿就像這月亮,有時候看它遠在天邊霧影重重;有時候看它幹脆含羞地隐在雲層裏,只有一個影子;有時候又覺得它高高挂在雲端之上,寂寞冷清。帶着不同的心情看,它一天一個樣,但其實它從來沒有變化。你覺得他陷在淤泥裏,其實他心裏通明。”
我道:“姜四爺,你好雅興,想說張睿清清白白,還這樣拐着彎拿月亮比喻。”
姜四笑笑:“附庸風雅罷了。”頓了頓,他好像忽然想起什麽,心悅地笑起來,“我第一次見到張睿的時候,他還是個小蘿蔔頭,現在回想起來,真是光陰似箭。”
姜四是個話唠,随後就說起了他和張睿初遇時的情景。
我一直以為張睿和張慈是同父同母的親兄弟,聽了姜四提及的那段往事,才知道,原來張睿和他姐姐是領回來的私生子,母親是誰,張老爺子從來沒提起過。至于張慈是正房生的,做張家未來的繼承人,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可是張慈的母親卻偏偏不寵自己的兒子,對像個豆幹一樣不起眼的張小瓜反而多有偏心。張老爺子看不慣張睿,據說也是因此而起。
張家和姜家本來沒什麽交情,但兩個大家族,又都是古董界的豪門,禮尚往來總是有的。張慈的母親有個表哥是姜家六邪中的老三,也就是姜老六的兒子,姜善。
那年,張慈的母親到北京去探親,帶着小蘿蔔頭張睿一起,他們先坐火車到天津,再坐的長途汽車,途中遭遇恐怖分子劫車,小張睿被誤認為是姜家的小少爺,和張慈的母親一起被恐怖分子綁架。
姜四那時候剛剛調到重案組裏,收到恐怖分子的消息,急忙打電話到家裏确認。
姜善在電話裏冷笑着說:“他們綁錯人了,給張家發點補償金,女人和小孩跟我們沒關系,讓他們自生自滅吧。”
姜四聽了心寒,電話裏沖姜善吼:“那個女人不是你表妹嗎?!”
姜善道:“你搞錯了,不是我見死不救,是張家老爺子跟我說,是死是活,看他們的造化。那女人帶着個禍害,張老爺子怕得要死,說與其他們全家被那禍害害死,不如讓那禍害早點死。”
姜四到也不是本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菩薩心腸,他只是覺得奇怪,到底是什麽樣的禍害,能讓張老爺子這麽害怕。
于是,他部署了一晚上的計劃,第二天瞞着家裏人,私自帶着一批人去救人。
好不容易殺進恐怖分子的巢穴,張慈的母親當時倒在血泊中已經不行了,姜四看見一個皮膚黑黑的小蘿蔔頭蹲坐在女人肩旁,一聲不響,也沒有在哭。小孩只是抱着雙膝緊緊抿着嘴巴,眼睛盯着女人,就像在守着她最後的一點時間。
女人抓住姜四的手說:“這個孩子命相不好,會克死和他親近的人。你要是不怕,替我好好照顧他。”
姜四看了眼小蘿蔔頭:“他叫什麽名字?”
女人張了張嘴,說了個字,接着就斷氣了。
外面槍戰聲已逼近,姜四不敢耽擱,忙抱起小蘿蔔頭要走,哪知小蘿蔔頭死拽着女人的衣領子不肯走,姜四只好強硬地扯開他的小手,結果還被他在耳朵上狠狠咬了口,鮮血淋漓,差點這只耳朵保不住。
說到這裏,姜四摸了摸左耳,長嘆一聲:“我相信張睿只是看起來冷漠,他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那些名利地位不見得在他眼裏,他又怎麽會為此毒死他大哥?他要殺張老爺子,我能理解,但我不相信他會殺他大哥,他們關系雖然不好,但張慈怎麽對他,他心裏是明白的。”
“那麽張老爺子和張慈不是被人謀殺的?”
姜四搖頭:“是謀殺,只是還沒找到真兇。”
我皺眉:“如果是張家別的人下手殺了張老爺子和張慈,然後再嫁禍給張睿,那最大的嫌疑人不就是張慈的女朋友白瑩嗎?她白天還鬧過靈堂,一副非要張睿坐牢不可的樣子,還在老夫人面前眼淚嘩嘩,我看她是在做戲。”
姜四表情嚴肅,似乎在想着什麽:“一開始我也認為白瑩有嫌疑,可是如果是她做的,她的目的是什麽?她本來嫁給張慈就可以做張家的女主人,張老爺子也很喜歡她,她為什麽要破壞這一切?對她來說,張老爺子和張慈死了,她的靠山也就沒了,這絕對是虧本生意。”
我道:“也許她有更大的靠山?”
姜四想了想,搖搖頭:“我查過她的背景,不過是個家裏有點小財的獨生女而已。”
我們相繼沉默,一籌莫展。
床頭那邊飄來顫顫巍巍的聲音,張睿似乎醒了。
姜四一個箭步沖到床邊,我慢慢跟過去,張睿撐起上半身,姜四給他背後墊了個枕頭,再摸摸他的額頭:“燒還沒退,你老實點躺着不行嗎?”
張睿一臉不悅:“你怎麽說什麽話都像命令犯人似的。”
姜四抖了下眉毛:“那你就當我是監獄長,還不快乖乖躺下?”說着,就要動手把人按回床上。張睿用手擋了擋,轉向我:“等一下,我是突然想起一件事。瓶子,你回去問問龍小爺,有沒有見過一種通體血紅色的蟲子,長約一寸,很細,應該是吸血類的。我以前在書上見過,這種蟲子本身無毒,但可以養作蠱蟲,龍小爺應該比較了解。”
聽張睿的語氣,我隐隐約約覺得他像在暗示什麽,心裏面泛起一絲晦澀。
我點頭道:“好。姜四爺,你照顧張睿,我先回賓館了。”
回到賓館,我以為焚香爐還睡着,卻見他坐在窗臺邊,靜靜看着窗外夜景,像是坐了很久。
我看了看手表,離開賓館已有兩個多小時。
“什麽時候醒的?發現我不在,是不是在擔心我?”我過去到他身邊,從背後環上他的腰,靠上去,撩開他的長發,吻了下冰涼的脖子。
他的聲音淡淡的,不含情緒地說:“你到哪裏去了?”
我也不知為何,忽然有些心虛,猶豫了一下才回答他:“和沈二喝酒去了。”
焚香爐沒有再問,我也不确定他信不信,心裏想着回頭得跟沈二對一對口供。
後來,他抱我上床輪番又幹了好幾次,累得我半個字也問不出口,大腿根部被他頂得好幾次抽筋。極少見他這樣兇猛,我問他是不是在生氣,他不說話,估計是發現我已不行了,便停下來,卷着我睡了。
第二天,我掀開被子發現下不了床,焚香爐剛從外面推門進來,只聽沈二大嗓門地在外頭喊:“唉呀媽呀,激情一夜,戰果斐然啊!”
我擦了擦額頭的汗,心說,不妙,謊言恐怕要穿幫。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這段張家的疑案和盜墓沒啥關系,不過和焚香爐、拖油瓶以及張睿三人的感情發展有關,所以大家別覺得劇情發展詭異,馬上就會回到倒鬥上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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