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遠之則怨
榮景笙問:“我說親王,您整天往我家跑,是不是想泡我爸爸啊?”
榮啓元兩眼望向窗外,端起杯子默默啜了一口茶。
安達非常真誠地望向榮景笙,笑着反問:“難道你以為我是來泡你的?”榮景笙震驚地停下了咀嚼的動作,安達又說:“當然也不會是景筠和景筌,我還不至于想要對未成年人下手。”
榮景笙呆呆地:“您……是開玩笑的吧?”
安達睜大他那雙迷人的大眼睛向榮啓元說:“親愛的總統,請問您是否願意與我為伴?我願意等到你任期結束,恢複自由。”
榮景笙張大了嘴,蛋糕的碎屑嘩嘩地往下掉。
榮啓元想了想,非常鄭重其事地說:“我只能非常抱歉地說,我已經有了一個願意為之奉獻終身的伴侶,她就是——”
榮景笙和安達不約而同地坐直了身體。
“偉大的沙羅。”
榮景笙和安達:“……”
尴尬的沉默持續了片刻,安達率先出聲:“別那麽認真嘛,我開個玩笑就把你吓成這樣。來來來我道歉,你不會介意的吧?”榮啓元這才換上公事公辦的笑容:“當然不會。不過我還是希望,親王殿下以後開玩笑的時候能先給我個提示。”
安達看着他點點頭,眼神非常之落寞。
送走了安達,榮啓元轉頭把榮景笙叫進書房。榮景笙擺出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态,一屁股坐上了書桌。那桌子造得相當高,他坐上去以後反而比原來的個頭要更高一些。他就那樣兩手抱臂,居高臨下地上下打量着榮啓元,仿佛是在挑釁:我就這樣,你能耐我何?
又或者像是在期待:你要打我嗎?你要罵我嗎?盡管來好了。我喜歡。
他已經摸熟了榮啓元的脾氣,知道他可能做出的所有的反應。他本來就不怕榮啓元,現在更是好整以暇。
他們沉默地互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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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啓元當然不能把他怎麽樣,所以怒氣山那樣堆積了起來,卻找不到一個發洩的出口。他站在那裏,繞着原地走了兩圈,眼睛始終盯着榮景笙不放。他們緊張地對峙着,空氣仿佛在一瞬間凝固成一到結實的牆,把他們都禁锢在了裏面。
榮啓元至今仍舊想不通榮景笙究竟在想什麽。他曾經一度相信了唐沁的話,相信榮景笙其實是在乎他的。現在想想,當一個人在乎另外一個人的時候,怎麽可能會做出不顧對方感受甚至于傷害對方的事來?
說什麽做什麽都是枉然。榮啓元想。如果榮景笙根本就不打算認真地面對他的話。
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他忽然覺得有些疲倦了。腦海裏仿佛有根弦忽然松了下來,他再也提不起勁去再多說一句話。
“在別人面前羞辱我,是否會令你覺得很快樂?”榮啓元問。
榮景笙愣住。然而在他想出辯解的說辭之前,榮啓元已經開門出去了。
他隐約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勁。他能感覺到榮啓元的憤怒和以前任何一次發怒都不一樣。他追出去,找遍了整個二樓,又沖上三樓把每個房間的門拉開來看了一遍。他光着腳,腳底因為出汗打滑,幾次因為站不穩險些撞在牆上。巨大的惶恐一瞬間湧了上來,逼得他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想要沖下旋轉樓梯去,然而在二樓的樓梯口停住了。他轉身上樓,迅速地穿了一身整整齊齊的衣服鞋襪,又追到側樓的辦公區去。
即使是周六,辦公區還是人來人往,繁忙依舊。他急匆匆地直奔最裏面的總統辦公室,卻在門口被白輝攔住了。
榮啓元坐在辦公室內,隐約能聽到外面的響動。過了許久之後他聽到有人離開,于是按鈴叫白輝進來。
白輝臉上還帶着疑惑:“先生,請問……出什麽事了嗎?”
榮啓元看他的臉色雖然還不至于太難看,但還是關心地問:“他有沒有對你無禮?真是抱歉,我連家事都處理不好,麻煩你了。”白輝笑笑,“我沒事,何況不能讓總統受到打擾也是我的職責所在。不過景笙真的沒事嗎?他看上去很害怕……”
“害怕?”榮啓元簡直不敢相信。他甚至懷疑榮景笙到底知不知道“害怕”兩個字是怎麽寫的。白輝聳肩:“我個人覺得他似乎……”榮啓元按住太陽穴,“先不說這個了。關稅同盟的事,今天安達親王給了個很好的建議——我想見見尼亞大使。”
榮啓元召見尼亞大使,不外乎是為了一件事:他希望在他下個月訪問尼亞的時候,能在兩國元首會談的議題中加入關于建立關稅同盟的內容。現在離他正式訪問只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提出的議題必須先通過尼亞大使知會對方,再等對方給一個答複。這樣時間就比較緊了。
但是安達說得對,兩個國家談總比一下子把所有國家都拉到一起容易談得攏。
三個星期之後,榮啓元按照元計劃訪問尼亞。
當了兩年總統,乘空軍一號出訪的新鮮感已經全然沒有了。他要說的每一句話,他要做的每一件事,幾乎全都是早早就計劃好了的。他更像是個演員,盡職盡責地演出既定的腳本。然而演員有謝幕休息的時候,他沒有。
好在和尼亞總統的會談進行得相當地順利。尼亞方面願意成立一個專家小組研究關稅同盟的可行性。尼亞國宴的味道也相當的好,雖然他也沒吃上幾口東西。不論如何,他回到沙羅時的心情是相當好的。
可惜,他的好心情在看到榮景笙的那一刻,全都敗壞掉了。
他的車剛停在月亮宮的北門外,他就看到榮景笙正蹲在水池子邊上,無聊地撕着手裏的面包喂魚。榮景笙的額頭上紮着一圈繃帶,右邊胳膊上也紮着一圈繃帶——還被吊在脖子上;臉上還青一塊紫一塊的,非常狼狽。榮啓元掃了他一眼,只當什麽都沒看見,就從他身邊過去了。
鄭太太候在門口,接過他手中的西裝外套:“先生——真是對不起——因為您預定回來的時間是今天——所以就沒有立即通知您——”
榮啓元非常利索地扯下領帶,大步往樓上走去:“做得很好。國事訪問期間确實不應該有任何的幹擾。”從旋轉樓梯上到二樓的落地大窗前,還是忍不住看了榮景笙一眼。榮景笙依舊蹲在那裏,只知道看池子裏的金魚。榮啓元無聲地從鼻孔裏哼出一口氣,“我想先洗個澡。”
鄭太太追上來:“先生,這件事——真的很對不起——”
榮啓元一陣風回到自己的房間,讓鄭太太進來之後關上了門。“別這樣說,您不需要為這件事感到內疚。我還不了解他嗎?別說和他動手打架的不可能是您,不管他是和誰打架了,錯的一定是他!”
鄭太太愣住:“打架?先生,他……沒有打架啊。”
榮啓元:“……嗯?”
鄭太太兩手抓着圍裙一角糾纏着:“先生,他沒有打架,他是從樹上摔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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