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全民調戲
1973年8月22日,聯合國軍空軍第二編隊轟炸了西圖巴首都。西圖巴的國防部和總統府建築均受到嚴重損壞。西圖巴總統撤到西南方的叢林中。
8月23日,西圖巴宣布投降,軍隊全線撤出尼亞。
受降儀式于8月26日在阿美利加“女神”號航母上舉行,聯合國軍總司令菲利普代表參與聯合國軍的各國接受由西圖巴軍總司令遞交的投降書,并在停戰協議上簽字。歷時27天的西尼戰争宣告結束。
“女神”號航母上,榮啓元和其他幾個參與此次行動的國家的總理、國防部長等并排坐在一起,見證這個歷史的時刻。
榮景笙站在榮啓元身後,右臂依然綁着厚厚的繃帶,吊在脖子上。
坐在榮啓元身邊的是布萊頓的威靈頓将軍。他笑眯眯地看着雙方簽完了字,側過來對榮啓元說:“我還以為這次他們會直接把海森的家翻個底朝天,沒想到居然只是打掉了一片屋檐。”
榮啓元聽出他的話中話來——威靈頓說的“他們”當然是阿美利加,按照阿美利加對海森的憎恨程度,他們本應該直搗黃龍推翻海森的政權,再扶持一個親阿美利加的政府的。沒想到這場戰争居然真的像他們最初所說的那樣,“點到為止”。
把尼亞總統和他的內閣送回老家,就結束了。
榮景笙用布萊頓語小聲插話:“将軍,我倒覺得那将是遲早的事。尼亞已經同意阿美利加在其南端建立軍事基地,這等于是把刀架在了海森的脖子上。”
威靈頓回頭,眼睛眯得只剩下了一條縫:“歐,年輕人,你說得很對。你的傷好些了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倒可以介紹一些很不錯的傷科醫生給你。”
榮景笙禮貌地笑:“謝謝您的關心——不過我爸爸本身就是個醫生,他把我照顧得很好。”
威靈頓感嘆:“你們父子真是令人敬佩。”
榮啓元很刻意地咳嗽。榮景笙關心地問:“爸爸,着涼了麽?”
榮啓元生硬地回答:“沒。”
着涼?他也不看看頭頂的大太陽。
這時坐在榮啓元右邊的西裏蘭首相說:“這個孩子令我真正理解了東方的‘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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榮景笙驕傲地把左手按在了榮啓元的肩膀上。榮啓元對西裏蘭首相報以一個相當難看的笑,然後不動聲色地扯掉了那只手。
結果這個動作還是被記者拍到了。
“星期八”刊登了榮啓元和榮景笙一起參加受降儀式時的一系列圖片。在其他媒體都把鏡頭對準陣亡将士、不幸身亡的平民、在沙羅逃難的尼亞難民等等的時候另辟蹊徑,創造媒體史上最怪異的一次銷量記錄。
他們的手法不可謂不惡劣。在榮啓元和榮景笙一同出現的照片上,用大號字加上了許多編造的對白。
有張照片裏榮啓元和榮景笙并肩向前走,照片的一角拍到了正在等待儀式開始的海森,于是編輯附了如下對白:景笙:爸爸,你知道海森為什麽這麽胖嗎?因為他家有全世界最好的大廚!
總統:這有什麽好羨慕的,等威廉姆斯叔叔趕海森下臺,我們就把大廚請到月亮宮來。
景笙:喔~謝謝爸爸!╭(╯3╰)╮
又比如有張照片是榮啓元給榮景笙整理衣領,附的旁白是:總統:你又不乖了。衣領上的口紅印是哪來的?
景笙:{{{(>_<)}}}護士姐姐……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們有用套子的……
總統:(╰_╯)#回去面壁十小時!
最引人注目的是榮景笙的手按在榮啓元肩上的照片,旁邊的對白是:景笙:爸爸~舒服嗎?
總統:好……舒服……再大力點……
景笙:可是人家弄疼你~
總統:唔……你怎麽弄都不怕……
後面還有許多照片拍到了榮啓元和榮景笙一些不經意的小動作,旁白之露骨觸目,就連榮啓元這樣厚臉皮的人看了都要老羞成怒。
他拿着報紙氣勢洶洶地問魯娜:“星期八最近有無違規報道?”
魯娜懇求地說:“先生,請冷靜。他們會寫幾十篇文章哭訴您幹預新聞自由。”榮啓元臉色鐵青:“難道就讓他們這樣……這樣污蔑我嗎?”
魯娜說:“到了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沒有人會記得他們今天說了什麽。”說完又有些納悶:“先生,上次他們全版登您的裸體漫畫的時候也沒看到您這麽生氣……”
魯娜身後有個驚奇的聲音響起來:“他們真的有登過那玩意兒?我怎麽不知道。”榮景笙說着走進來,伸手想要奪榮啓元手裏的報紙。榮啓元一把藏到身後:“你!回去乖乖養傷!”榮景笙沒搶到,撇嘴說:“我想看不會去別的地方找嗎。魯女士,那個漫畫是什麽時候登的?”
魯娜認真想了想,“去年十一月的事,你那會還在部隊吧。”
“謝謝。”
榮啓元憋足氣看他:“你問這個幹什麽?”
魯娜搶先說了出來:“想看畫得像不像?”她咬着手指打量榮啓元全身上下:“其實我也挺好奇的……”
榮啓元知道自己絕無可能和他們溝通,轉身大步回去辦公室。
魯娜吐吐舌頭,拍榮景笙的肩膀:“今天有時間嗎?後面還有十幾家媒體的記者在排隊……”
自從負傷歸來,他就成了媒體專訪的大熱門。親人民黨的報紙連篇累牍地報道他在戰場上的每一個細節,然後非常慷慨地把諸如“沙羅之子”、“沙羅驕雄”之類的大帽子通通扣到了他頭上。出版經紀人更是踏破了月亮宮的門,都想要搶先得到他的戰地日記、自傳還有回憶錄等等的版權。還有電影公司正在籌備拍攝以榮景笙為原型的電影。編劇創造性地在劇本中加入了一個女角色,電影中的“榮景笙”因為西圖巴的炮火打破了女友家鄉的平靜,憤而上戰場保衛女友的家鄉。“榮景笙”的“女友”的扮演者已經敲定了曾經受邀訪問月亮宮的演員梁思思。偶爾有親自由黨的報紙把榮景笙幹過的糗事重提,結果都是——沒人理睬。
榮景笙終于在這場戰火裏打了個滾之後,終于獲得了全國人民的認同。
聽說回憶錄和日記的版權都能賣一大筆錢,榮景笙蠢蠢欲動,每天用左手艱難地打回憶錄的草稿。
這時榮景笙拿過正在排隊的媒體名單,驚訝地說:“星期八?”
魯娜看看緊閉着大門的總統辦公室,拿起筆把星期八劃掉了,“這個不考慮。”
晚上榮啓元路過二樓書房,看到榮景笙在用左手伏案奮筆疾書,不由得高興:“你在寫什麽?怎麽,又想上大學了?”
榮景笙把本子舉給他看:“我在寫回憶錄。出版社說會給我一大筆錢。”
榮啓元:“……哦。該去換藥了。”
榮啓元深知子彈造成的創傷不比一般的傷害,非常緊張,每天親自盯着護士給他換藥打針。打針的時候榮景笙總是誇張地喊疼。榮啓元當然聽得出來,所以都是由着他嗷嗷地喊,卻從不出聲哄他。
榮景笙打完了針,捂着屁股回到書房繼續寫。榮啓元随手翻翻他剛寫滿的一個本子,不由得頭大——他用右手寫的字已經算是不堪入目了;用左手寫的這些,壓根就看不出來寫了啥。
“你就打算把這些賣給出版社?”
榮景笙用力點頭。
榮啓元真誠地建議:“你不如等右手好了再寫吧。你寫成這樣,人家連看都看不懂,怎麽可能付錢給你?還有,你寫完了以後,要找人打出來一份交給情報局審查,以免你不小心洩露了國家機密。情報局審查過了以後你才能交給出版社。”
審查一事榮景笙聞所未聞,忍不住大聲抗議:“為什麽要審查?難道——呃,将來你寫了回憶錄他們也要審查嗎?”榮啓元笑笑:“我還會主動交給他們。記得早點兒睡,你的傷還沒好,要好好休息。”
榮景笙憤然地敲自己的腦袋,仿佛要借此懲罰榮啓元。榮啓元笑着離開了,臨走還替他關了門。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經過了戰争的緣故,他發現,榮景笙對他的态度有些變了。不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生氣、翻臉,也不會想以前那樣,動不動就對他……表達特殊的情感。
榮景笙終于如他所願,變成了他所希望的那副樣子。
對誰都彬彬有禮,然而又都保持着恰當的距離,不溫不火。和花都常見的那些富家公子哥兒沒什麽區別了。
他對自己說,這是你的勝利,值得慶賀。然而慶賀過後,總是會覺得有點悵然若失。雖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失”的是什麽。
他對自己說,這樣很好,很好。
榮景笙鐵了心要把那本“回憶錄”寫出來。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他問榮啓元:“爸爸,你辦公室有沒有什麽……不太忙的秘書小姐、打字員之類的?我想借用一個。”
榮啓元皺眉:“你就這麽趕着要寫?”
榮精神打個呵欠:“在家好無聊。我想等傷口開始愈合以後我就回去和李叔叔他們一起宣傳。他們現在應該到埃羅島了吧?”
榮啓元頓時猜到了他的企圖。埃羅島。那是他長大的地方,他大概是想回去看看了。
“因為戰争爆發,到處都亂糟糟的,他們也停了好些天呢。估計還得再過兩個星期才能到埃羅。”
榮景笙有些不滿。
“怎麽這麽慢……這樣到選舉之前也許還沒走完全國。”
榮啓元笑:“銘哲沒告訴你嗎?我們每次有長期的宣傳活動,指定路線的時候至少要預留三個星期的空餘時間,以防發生什麽突然事件耽誤了。”
這時景筠插話道:“爸爸,我們也放假了,能不能一起去?”
榮啓元低頭想了想:“這個……”其實榮景笙說的沒錯,跟着大巴走一趟,确實是了解沙羅的絕好機會……
他還沒考慮好,榮景笙就替他先回答了:“現在不行。大巴越走越往南,我聽說還在打仗的時候,有些軍火販子混在難民裏面運了很多槍支彈藥到南方,現在那裏很不安全。”
榮景筠嘟起嘴:“那你為什麽能去?”
榮景笙舉起右臂給他看:“因為我上過站場,知道怎麽保護自己。你們呢?你們能保證在出什麽意外的時候,安然無恙地回來嗎?”
“可是你還不是受了傷!”景筠大聲說。
這時景筌冷笑:“誰知道是不是為了早點回來,故意的?”
“住口!”
榮啓元一聲怒喝,“景筌!站起來,向哥哥道歉!”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動怒了,不但景筠和景筌吓得頓時噤聲,連榮景笙都吓了一跳。
景筌委委屈屈地站了起來,低頭說:“哥哥,對不起。”榮景笙倒是大方得很,揮手說:“行了吃東西吧,以後說話注意點。”景筌屁股才沾着椅子,他又補了一句:“不然當心我打爛你的門牙,讓你知道什麽叫‘無齒’。”
榮啓元笑出聲來:“你也學會語帶雙關了?”
榮景笙摸摸腦袋:“我開頭的時候都不知道怎麽寫回憶錄,後來魯女士教了我很多東西。”
“我辦公室可沒什麽閑人……你還在的時候最閑的就是你。”榮啓元說着轉向鄭太太:“鄭太太,麻煩您去給景笙征個助手,會打字的就行,按小時計薪——薪水可比外面高百分之十。”
鄭太太連忙說:“先生,不用去外面征,我有個侄女在聖教大學讀書,打字很快的,現在放假了也沒什麽事——用咱們自己家裏人,總比去外面亂找可靠。”
榮啓元點點頭:“那麽麻煩您了。請她先過來和景笙一起工作試試看,到時候由景笙決定吧。”
鄭太太忙不疊向榮景笙說:“景笙啊,我這侄女叫如意,可聰明漂亮了……”
鄭太太聰明漂亮的侄女鄭如意下午就來了。榮景笙去新聞辦公室借了打字機和紙,當真一本正經地口述起他的“回憶錄”來。他說一段,鄭如意跟着啪啪啪打出來。他看一遍,修改一下,鄭如意再謄一次——這樣果然比他用左手爬格子快了許多。他就這樣整天窩在書房裏“寫”;榮啓元則因為戰争還有許多善後的事情要做,忙得腳不點地,兩人只剩早晚那點時間能碰得上頭。
仿佛是在心照不宣地互相逃避。
兩個星期以後,榮景笙的“回憶錄”宣告完成,厚厚一沓稿子交給情報局審查去了。後面的事情都可以托給魯娜,榮景笙再也坐不住,再次提出要去跟大巴宣傳。
榮啓元這次同意了。
然而他下了決心,在大巴開到榮景笙生活過的琉璃市和蘭斯郡的時候,他要去和榮景笙一起走這一段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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