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先生的盛大後宮
榮啓元擡頭看他,神色依舊從容:“你可以發瘋,我不能。我們兩個,總得有一個是清醒的。”
榮啓元說完這句話,整個餐廳裏便靜了下來。
榮景笙兩手插進褲袋,擡頭眺望遠處,仿佛是在用目光丈量聯合國總部到月亮宮究竟有多遠。
他看了許久,喃喃地問:“是因為剛才……報紙上登了那件事嗎?以後我會更加小心的……”
榮啓元無奈地笑:“那倒不是。我還在飛機上的時候就決定了。”
“你————”
榮景笙垂下頭,無力地癱坐在最近的一把椅子上。
還在飛機上的時候?是他們在床單上揮灑汗水的時候,還是他們剛剛親熱完,攬在一起睡覺的時候?是他們一起被初升的陽光喚醒的時候,還是榮啓元坐在床上,一口一口地吃掉他親手煎的雞蛋的時候?
就在他認為那是他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裏,榮啓元已經在悄悄策劃着要他離開。
那時漲滿了心胸、幾乎撐得他渾身發疼的幸福,原來只是一場幻覺。
全身就像被抽去了脊椎那樣無力。榮景笙低着頭,微側過臉看榮啓元,只見他還是端坐在那裏,斯條慢理地吃着早餐。他們之間的暗流洶湧,就好像滑過荷葉上的水珠,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任何的痕跡。
深深的絕望感湧了上來。
榮景笙想了半天,終于給榮啓元找到了一個理由。
“你……是不是看上誰了?打算再結婚?”
這次去阿美利加,那麽多人都争着給榮啓元介紹未婚女士,這個可能也不是沒有。
榮啓元嗤地笑出來:“你怎麽會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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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一說,榮景笙也就知道這個猜想是不成立的。稍稍緩了口氣,說:“不是就好。”
榮啓元搖搖頭:“我們家就算有人要結婚,那個人也應該是你。”
榮景笙立刻斬釘截鐵地抗議:“不!我不結婚,除非那個人是你!”
榮啓元笑得很無奈:“你看你,又說傻話。如果你還是個小孩子就算了,但是你現在真的不小了,你說話做事的時候,能不能有點大人的樣子?這個世界不是你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不要說沙羅,世界上有哪個國家是允許兩個男人去登記結婚的?”
榮景笙繼續抗議:“你是沙羅總統,你可以讓沙羅變成第一個!”
榮啓元擡起手,示意他不要再說這些沒用的話。“你過來。”
榮景笙還以為是事情可以有轉機,立刻湊了過去。榮啓元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聲音低得像是在耳語。
“我要你走自有我的道理。你……不要以為,我要你走,是因為……我對你沒有感情。不是這樣的。我這樣做,是為了我們兩個人考慮。”
榮景笙幾乎要咆哮——這又是什麽歪理?
“你還年輕,路還很長,而且我也看出來了,你很能幹,很有前途,你不應該因為一時的沖動,就決定一輩子的大事。你想想看,你從部隊回來才多久?你說你……你喜歡我,又喜歡了多久?在這麽短的時間裏,你就決定了要和我一起,你不覺得太倉促了嗎?就算是一般的男女,從相識到戀愛到結婚,也總得有個過程。你确定——你真的是——愛我?”
榮景笙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急道:“我是真的——”
榮啓元搖搖頭:“那麽好。姑且認為你是真的。姑且假設我們在一起了也不會有人知道。那麽你這份真又能保持多久呢?感情是雙向的。我就算是總統,但我也是個平常人。我也希望我愛的人,能一生一世只愛我一個。對,你現在的感情是真的。但是十年以後二十年以後三十年以後呢?你能保證到那個時候,還能這樣對我?你想清楚,我不但是個男人,還是個老男人!我老得可以當你爸爸!”榮啓元的語速很快,到了最後,連聲音都在微微發抖,“我不想,不想等我把所有的感情都傾注進去的時候,等自己老得走不動路的時候,才被別人抛棄!”
榮景笙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驚又喜,怔怔地問:“你……在怕這個?我可以發誓——”
榮啓元冷笑着反問:“你覺得發誓有用麽?就算你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出自真心實意,但是我更知道,人心是會變的。你可以強迫自己去做不願意做的事,但是你強迫不了自己去愛你已經不愛了的東西。人都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我說不信,不是不信你,是不相信人心。”
話沒說完,榮景笙已經像章魚一樣抱了上來。
“你愛我。”語氣老大欣慰,榮啓元滔滔不絕地說了這一大堆,他只聽進去了這一點。嘴角擦在榮啓元耳邊私語:“真好。你認了……”
榮啓元淡淡地說:“現在時間還早。我們還不算真正開始。先分開一段時間好好考慮一下,對我們都有好處。”說完用力一推,就把榮景笙推開了。
“你去吧。用這段時間好好想一想。兩年之後,如果我們都沒有變心,如果你還覺得——覺得非要這樣不可,我們再考慮怎麽辦。”
“可是如果你變心了怎麽辦?”榮景笙立刻追問。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榮啓元說着站了起來,“你,今天還不用去外交部報到。先去李銘哲那裏,看看他有沒有什麽要幫忙的。”
榮景笙在餐桌上用力一拍:“等等!我還沒有答應你呢!我怎麽知道——怎麽知道你不是騙我的?”
榮啓元嘆口氣:“如果你連我說的話都不能相信,那就是說我們之間,連一點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你覺得再談其他的還有意義麽?我要去做事了,你自己叫王總管派車送你去人民黨總部。”說罷頭也不回地離開。榮景笙忽然追了上來,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牆上按。
兩人之間的溫度瞬間爆漲。
榮景笙緊緊地按着他的手腕,低下頭,兩眼冒火。四目相接的剎那,榮啓元還以為榮景笙要吻他。
然而榮景笙只是低低地說:“你先答應我,這兩年,你不能和別人——”
榮啓元微笑:“這個我可保證不了。”
榮景笙緩緩松開手,“那我不走。就算,就算你不願意和我——我也要留下來。我至少可以在旁邊看着你,免得讓別人有機會趁虛而入!”
“你覺得這樣有用嗎?”榮啓元低頭整了整自己的領帶,轉身要離開的時候,榮景笙又忍不住伸手抓住了他的小指,眼裏滿是說不出的乞求。榮啓元搖搖頭,穩穩地把手指抽了出來。榮景笙的指甲從皮膚上劃過,留下一陣細細的痛感。
不是不疼,不是沒有不舍,只是不能。
榮景笙手撐在牆上,一動不動。榮啓元垂下眼簾,堅定地走了出去。
從二樓的通道進入側樓直接下到辦公室,魯娜果然在那裏等他。
榮啓元頭疼地揉揉太陽穴,“新聞我看到了。那些東西……他是買回來送給景筠和景筌的。”明知道榮景笙是在胡扯,但是他實在找不到合适的借口了。景筠和景筌,爸爸對不起你們……
魯娜把一份“星期8”遞給他:“我說的不是這個。”她聳聳肩,無奈地說:“您說得對,我們也許真的有必要整頓新聞行業的風氣。新聞自由不是這麽用的……”
榮啓元詫異。翻開第二版,才發現這天的“星期8”不但大篇幅報道了榮景笙買了幾大箱成人用品的事,還花了整整兩個版面猜測榮景笙的“床伴”究竟是誰!
大标題下面是十幾張大大小小的照片,被猜測的對象有男有女,排在最上面的赫然是魯娜!
榮啓元驚得說不出話來,大腦空白,手心出汗。第一時間想到的當然是——難道被記者知道了?!一眼掃過去,看到上面并沒有自己的照片,頓時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長長地籲了口氣,又哭笑不得。“星期8”把“懷疑對象”分男女排在兩邊,左邊排在魯娜後面的是總統私人的管家鄭太太的侄女鄭如意、曾經受邀參加榮景笙的歡迎晚宴的豔星梁思思、曾和榮景笙一同乘大巴為人民黨宣傳的歌星陳筝以及月亮宮的女實習生、女醫生、女護士等等。
男士那邊的人選更是匪夷所思,排在最前頭的赫然是李銘哲;後面分別是唐沁、白輝、電臺名嘴蔡繁、月亮宮保衛處負責榮景笙安全的小組的全部組員……
榮啓元沉痛地拍了拍魯娜的肩膀。
“其實呢,我也很希望有你這樣漂亮又能幹的兒媳婦……”
魯娜憤然:“您還有心情開玩笑!先生,您——一定知道景笙的女友是誰吧?我想這個時候與其讓他們偷偷摸摸地戀愛,不如索性公開。媒體都是這樣的,你越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們就越好奇。如果我們事先公布消息,他們反而就沒有興趣了。”
榮啓元低頭想了想,說:“你大概真的誤會了。景笙他……沒有女朋友。”
魯娜驚得幾乎跳起來:“難道是男朋友?!這可不行,他會成為聖教圍攻的對象——”
榮啓元的頭再低些:“我坦白交代吧。他買的那些東西呢,是我叫他去買的。”
魯娜:“……”
榮啓元:“就這麽跟記者說吧。”
這一天,全沙羅的八卦報紙都像打了雞血一樣瘋狂行動起來。記者們的目标只有一個:挖出總統先生的秘密情人!
好在榮啓元已經事先打過招呼,第二天孩子們看到報紙上登出的那整整四個版面的“可疑對象”的時候,都沒有太過驚奇。景筠反而表示不滿:“爸爸,您看您身邊的人都被懷疑了,為什麽居然沒有我們?”
榮啓元和榮景笙同時:“咳咳……”
景筌搖頭:“他們也猜得太離譜了。用腳趾想想都知道現在和爸爸最親近的人除了我們就是月亮宮的特工,可是他們居然把安達親王排在第一位?爸爸,您總共也沒有和安達見過幾次吧?還有許寒山又是怎麽回事?您和他還沒見過面呢——”
榮啓元面不改色:“讓你們看這個,是為了讓你們學習記者們無邊的想象力。你們寫作文的時候可以學習這種見微知著的精神。”
吃過早餐,景筠和景筌面色凝重地去學校。榮啓元知道他們到了學校必定又要被好奇的同學們一番轟炸,照例起身同他們吻別。末了又鄭重道歉:“對不起。我讓你們有太多壓力了。”
兩個大孩子頓時紅了眼圈。
等他們出了門,榮啓元無聲地回到自己座位上,吃掉最後一小塊煎蛋。榮景笙看着他,神情非常複雜。榮啓元用手帕在嘴角按了按,“我看到外交部的信了。你今天就去報到吧。”
榮景笙嘴唇動了動,仿佛在給自己打氣。片刻之後說:“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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