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家事國事的一攬子解決方案

“我想你大概誤會了。”安達用微笑掩蓋着憤怒,“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破壞榮總統的名譽,更沒有對他不敬的意思。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發自內心的、真誠的行為。”

“景笙!”榮啓元終于找到了個插話的機會,“立刻向親王道歉!”

三人站成一個三角,氣氛簡直詭異到了極點。榮景笙越說越憤怒,臉色鐵青;榮啓元滿臉尴尬地瞪着榮景笙,再次重複:“向親王道歉!”

榮景笙扭頭,一聲不吭。安達眉眼帶笑地看着榮啓元,又看看榮景笙,仿佛在說:“我就喜歡這樣你對你爸爸能把我怎麽地?”

榮景笙恨恨地瞪着他,最後微微一鞠躬:“對不起,冒犯您了。但是我依然堅持我的看法。希望你有一天清醒過來之後,能向我爸爸道歉!”

“你——”榮啓元氣得擡起手來要扇過去,安達一把拽住他,“別激動,別激動——”榮景笙跺腳憤然走開。榮啓元向安達連連道歉,安達倒是雲淡風輕地說沒關系。他們客套一番之後再轉身,在場的記者一下子都沒影了。

他們都回去采訪車趕着發稿去了。總統長子與吉朗親王發生沖突,總統受刺激當衆實施家暴。這新聞放上頭條絕對能讓報紙銷量漲上一成。

等記者們走遠,安達拍拍榮啓元的肩膀:“景笙越來越聰明了。”

榮啓元嘆息:“可惜太沖動。”

“年輕人沖動一點不是壞事。你看到了我們這個年紀,要沖動也沖動不起來了。”

榮啓元贊同地點頭。榮景笙開始向安達“挑釁”的時候就不停地給他使眼色,他當然明白榮景笙的用意。

現在全國都在關注土地改革的議案。如果記者們把報道的重點放在他今天專門請相關的議員聯絡感情這件事上,輿情多少會對他們不利。他們需要一個惹眼的爆炸事件來引開注意力。

想起剛才互相配合着演戲,只要一個眼神就知道對方想要自己怎麽說怎麽做,一種奇妙的感覺湧了上來。有點甜絲絲的,又有點苦。

仿佛在一瞬間忽然墜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那裏只有他和榮景笙兩個人。然而他們只能隔着空蕩蕩的世界互相遠望着,什麽都不能說,什麽都不能做。

身邊有許多人,寂寞的感覺卻深入骨髓。

這時天上忽然落下細細的雨點來,管家叫人把烤具和食物都搬到走廊裏。榮啓元招呼客人們也一起過去。幸而雨并不大,大家有說有笑地過去,非常從容。周圍沒了記者,所有人都顯得輕松了許多,三三兩兩端着果汁閑聊。雨簾在走廊兩邊滑落,整個世界慢慢地清靜下來。榮啓元無事可做,不由自主地擡頭在人群中四處尋找榮景笙的影子。沒找着榮景笙,卻一眼瞥見榮啓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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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這裏!”他高舉起手招呼,榮啓瀾笑着過來,張開雙臂和他擁抱。安達在一邊酸溜溜地說:“啓元你還真是喜歡和人擁抱啊。”

榮啓元呵呵笑,轉身過去,“怎麽樣?您也要抱抱嗎?”

榮啓瀾咳嗽一聲:“小葉子!你的愛是不是有點太泛濫了?”

榮啓元挑挑眉毛:“球兒哥,我最愛的可是你啊。”

榮啓瀾翻翻白眼,“李銘哲呢?你說他來了的。”榮啓元指指走廊的盡頭。李銘哲正和昆士理熱烈地交談,兩人都眉飛色舞。榮啓瀾臉的表情忽然變得柔和了許多,“你陪親王吧,我去找他。”說着就要走過去,榮啓元抓住他:“先別去,銘哲有正事要談。”

榮啓瀾哼一聲站住,“恐怕還是為了你的事吧?”

榮啓元觀察着他的表情,說:“人民黨的事就是我的事,你這麽說也沒錯。”榮啓瀾拍拍他的肩膀,“你啊……”

然而終于沒有再說下去。有侍者用托盤端了果汁過來,他随手拿了一杯檸檬汁走到走廊一邊賞雨。榮啓元給安達遞個眼色,不動聲色地跟過去站在斜後方繼續觀察。

不是不信榮為盛說的話。他只是想知道榮啓瀾對李銘哲的感情究竟到了什麽程度,李銘哲又知不知道榮啓瀾的感覺……

看榮為盛的意思,似乎是很同情榮啓瀾的。再進一步說,如果榮啓瀾哪天真的心願得償要和李銘哲在一起,榮為盛大概也不會反對。

想到榮啓瀾和李銘哲的處境并不像他這麽危險,他也很樂見其成。

——他是這樣的人,自己痛苦的時候,就希望全世界都能快樂。恨不得看到所有的人都幸福美滿,仿佛這樣就能彌補自己的缺憾。

“你哥哥好像很緊張李副主席啊。”安達湊過來在他耳邊小聲說。榮啓元幾乎吓了一跳,安達又是從哪裏看出來的?

他鎮定解釋:“銘哲小時候就常到我家玩,哥哥是把他當自己的親弟弟看待的。”

安達非常坦率地反對:“不是吧?他看你這個弟弟的眼神就不一樣。”

榮啓元故意反問:“哪裏不一樣了?”

“呃……真的要我說嗎?”安達忽然笑得非常邪惡。

榮啓元瞬間就猜到了他想說什麽。其實榮啓瀾那樣的眼神,他也明白的。

因為榮景笙在看着他的時候,眼睛裏也燃燒着同樣的熱火。

他覺得自己沒有必要再觀察下去了。

客人們都散去之後,榮啓元特地要李銘哲和榮啓瀾留下來一起吃晚飯。榮景笙的意思本來是把顧明珠也留下來。她母親大概猜到了景筠和景筌發生沖突的原因,推說家裏還有事,婉拒了。榮景笙頓時覺得無聊:“爸爸啊,看熱鬧就要看到底啊!顧明珠走了他們肯定又要打冷戰!”

開餐之前榮啓元回房間去換衣服,榮景笙堵住他抱怨,“對着大伯和李叔叔有什麽好看的?”

“你怎麽知道大伯和李叔叔之間就沒有熱鬧可以看?”

榮景笙瞪大眼睛:“啊?”愣了片刻反應過來,“你說——李叔叔和——大伯——”

榮啓元走去看看門外沒人,才小聲說:“這件事我是不能和別人說的,但是我信得過你。大伯……是對李叔叔有意思。但是你李叔叔的心思我有點看不透。你鬼點子多,有什麽辦法嗎?”

“今天李叔叔怎麽來的?”

“自己開車。”

“大伯是有司機送的……這樣吧,把李叔叔灌到半醉,然後請大伯送他回家。你應該知道他們的酒量的。”

“……為什麽不是全醉?”

榮景笙眨眨眼,不肯再多說。

榮啓元這頓晚飯吃得極難受。景筠和景筌還是互相不理睬,說話夾槍帶棒,幾乎沒打起架來。榮啓元要随時給他們調解,還要留心榮啓瀾和李銘哲的酒杯。父子兩人輪流上陣給李銘哲敬酒,理由當然是謝謝他今天出力去和昆士理議員周旋。

飯後他們一起到門口送榮啓瀾。榮啓元看着榮啓瀾把微醺的李銘哲塞進後座,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

“行了!”榮景笙拍他的肩膀,“你別把我想得那麽壞,我就是想讓李叔叔有個,呃,單獨向大伯道謝的機會。”

為了灌李銘哲,他們兩也喝了不少。互相扶持着踉踉跄跄地爬上三樓,榮啓元還是有些不放心,“你自己回房間去。我去看看景筠和景筌。”

擡起頭,卻看見景筌紅着眼睛站在樓梯最高處。

“為什麽突然要送二哥去艾頓學校?”

榮啓元一時語塞,榮景笙嘿嘿一笑:“我和爸爸都不滿意那位顧小姐,送他去布萊頓是為了讓他們分開啊。”

景筌大喜過望,一屁股跌坐在地:“真的?那——那——我也要去!”

榮景笙哄他:“艾頓學校在你們這個年級只剩一個位子了。”

“那我去布萊頓,不在一個學校也是可以的。”

榮啓元面不改色地扯謊:“你們去讀書,保護你們的特工也要跟着去。我只付得起一個人的費用。”

景筌想了想,“大概要多少錢?”

榮景笙接着扯:“每個月二十萬!一年就是一百二十萬!”

他們都以為景筌會死纏爛打要跟去,沒想到他只是低着頭說:“我知道了。爸爸哥哥晚安。”榮啓元和榮景笙都有點意外,愣愣地點頭。

“對了,二哥已經睡了,你們別去吵他。”

景筌說完爬起來,乖乖巧巧地走回自己的房間去。瘦削的背影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地落寞。

榮啓元和榮景笙同時嘆了口氣。

他們對望一眼,榮啓元小聲說:“你,先到我房裏來。”

榮景笙眼前一亮。

他們一前一後地進去,榮啓元親自關好房門。回過頭,就被榮景笙按在牆上,一陣沒命地狂吻。兩個人的腦子都有些迷糊,嘴裏遺留的酒香在唇齒交纏間彌漫開來,那味道似乎比大口品嘗的時候更加誘人。

“景笙……”榮啓元兩眼泛起水光,“不可以。”

榮景笙借着酒意,兩手粗暴地扯他的衣服:“你叫我進來,難道是要和我談心?”

“是。我是想告訴你,我真的不行。”

榮景笙臉色沉下來。

“你在機場說的那些話,大概把整個‘埃解’都得罪了。我怕他們會向你報複,所以才改變主意讓你留下來。我以為,我可以忍得住……”他把額頭抵在榮景笙的肩膀上,“但是我發現真的不行……你不能再留在這裏了。我們真的不可以這樣。你到底明不明白?”

榮景笙推開他,重重靠在牆上,兩眼無望地望向屋頂。

“也許我走了之後就再也不回來了呢,你真的想那樣?”

榮啓元拉開門,“我要說的都說了。你回去。”頓了頓,說:“明天,你按照原計劃去張新聯大使那裏報到。”

榮景笙哼哼一聲冷笑,轉身離開。

榮啓元貪婪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遠的背影,恨不得把他的每根頭發都印在腦海中。三樓的走廊忽然變得出奇地短。榮景笙只走了幾步,就回到他的房間去了。

榮啓元強迫自己閉上眼,然後關了門。

那個噩夢的情景忽然回到眼前。榮景笙用絕望的聲音說,爸爸,再見,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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