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他是真的恨他啊……
“先生,邵主任來了。”
白輝和鄭太太一起推門進來。榮啓元迷糊間看到兩個人影,還以為自己是眼花了。等到鄭太太張口說話,他才發覺自己其實沒有看錯。
鄭太太說:“誰來了都得等先生吃完早餐。”
榮啓元這才看到她手裏還端着一只托盤。
“還是回來好,在醫院裏太可憐了,什麽都沒得吃。給您做點兒什麽帶過去,都要被醫生化驗來化驗去的,到您嘴邊都涼了。”
鄭太太說着瞪白輝一眼。他很配合地小跑過來,扶起榮啓元的上身,在下面一口氣塞進去三四個枕頭。鄭太太又提醒說:“桌子。”
白輝做了個遵命的動作,把榮啓元吃飯用的小桌也搬了過去。鄭太太這才邁着莊嚴的步子走過來,“先生,夜裏睡得好麽?”
榮啓元用力眨眨幹澀的兩眼。他不記得自己曾經睡着過,只記得自己一直在……
哭。
怎麽也不相信榮景笙在他中槍受傷的時候還能說出那樣傷人的話。難道榮景笙真的以為自己躺在家什麽都沒做,就等着給他們四個人收屍?
越想越委屈。他這麽大個人,活了幾十年都沒哭過幾次,誰知這不到一年的時間裏,居然不知道為榮景笙淌了多少次眼淚。
不管做了多少事,說了多少承諾的話,那個家夥始終認為自己不愛他。或者,對他的愛還不夠多。
他還想怎麽樣?難道一定要把心挖出來看一看才肯相信嗎?
淩晨四點的時候榮啓元終于止住了眼淚。他打電話給白輝:“通知邵主任,明天帶兩個密碼專家過來。”
他是總統,還是個受傷的總統,偶爾也有任性的權利。
他打起精神問:“早餐是什麽?”
鄭太太放下托盤,揭去瓷碗上的蓋子:“粥。溫度剛剛好,您趕緊喝。”鄭太太舀了一湯匙要喂他,他趕緊伸手自己去拿:“我自己來,我自己來。”
鄭太太知道他一只手還能動,也不勉強。一眼瞟過枕邊去,“咦?這個不是——”
鄭太太疑惑地看向白輝,白輝無奈地垂下頭。
榮啓元假裝沒看見那張握了一整夜的紙,“沒什麽。你們先出去吧,白輝,你先招待邵主任和兩位專家,我吃完叫你們。”
白輝不肯出去。
“先生,我讀報紙給您聽?”
“……好吧。”
榮啓元斯條慢理地小口喝粥。白輝在他旁邊深吸一口氣,讀道:“阿美利加天文學家于獵戶座附近發現一顆超新星……”
榮啓元聽得頗有興致。放下眼前的事,去想象極目之外的一顆寂寞的星星。它隐藏在漫天星辰的光華中間,也億萬年都不會有人向它注視一眼……
他想起小時候的自己。大概也是因為受夠了那樣的寂寞,所以才會發誓一定要成為照亮衆生的太陽。可惜等到夢想成真的時候,才發現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同。就算有,那也是比以前更冷清更孤寂了。
唯一能親近的就是家人。偏偏……
他不願意再想下去。
白輝讀完新星的發現,又讀:“杜徹國遺傳學家培育出黑色玫瑰。”
榮啓元長嘆一聲。他這裏天塌地陷,這個世界卻照常運轉無誤。
不知不覺間,喝粥的力氣也有了,幾大口就幹掉了剩下的半碗。才放下湯匙,白輝就很貼心地把餐巾送到他嘴邊——沒有直接擦上去,而是很有分寸地在距離一寸的地方停了下來,等榮啓元自己接過去擦嘴唇。
一碗溫熱的粥下肚,身上微微出了點汗,頓時覺得精神了許多。
他放下餐巾,聲音裏中氣也足了些。
“請邵主任,和兩位專家,進來吧。”
普圖的空中辦公室裏,普圖、卡迪南和埃解的幾個領導人全都到齊了。榮景笙站在一張巨幅的沙羅地圖前面,給他們講解沙羅軍隊駐紮的詳細位置。
他唾沫橫飛地講了半個小時,普圖斜眼說:“喂,這些情報我們都知道。你就不能爆點猛料嗎?”
“什麽猛料?比如沙羅軍隊其實有航空母艦和原子彈?”
在座的人同時倒抽一口涼氣。
榮景笙讪笑:“我開玩笑的。”他正色說:“從武器上看,沙羅軍隊用的是主要是阿美利加的提供的裝備。輕型武器大多是全新的,重型裝備裏面則有很多是阿美利加軍隊退役下來的。而我們,用的是哲爾曼産的全新武器,質量略勝沙羅軍一籌。”
他不動聲色地拍了一把馬屁,把剛剛點燃的怒火給壓了下去。
“從人數上看,埃解本身有超過五千成員,埃羅五大家族的私人武裝大約能湊個一千人。用這點人去和沙羅軍拼,無論如何都是不夠的。”
普圖摸摸鼻子:“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既然下了決心要辦事,就不可能只靠這麽點人。你再不說點有用的,我就當你是在糊弄我們了!”
榮景笙咳嗽一聲:“好吧,我剛才說的全都是廢話。”
“切——”周圍爆出一陣噓聲。榮景笙擡起兩手做個“安靜”的動作,“其實真正能決定勝負的,不是武器,也不是人數——”
“你別跟老子說是人心向背啊!”卡迪南把拖鞋挂在大腳趾上,仿佛随時都要朝榮景笙丢過去。
榮景笙咳嗽一聲:“是阿美利加。”
“李教授,趙教授,請坐。恕我不能起來相迎,失禮了。”
月亮宮的主卧室裏,邵雲把兩位密碼專家引到了榮啓元跟前。
他們大清早就被叫起來,從郊外的軍事基地趕到這裏,還外面等了一陣,都在在不住腹诽總統架子好大。現在見了榮啓元,看到他那個半死不活的樣子,頓時又發不出火了。
兩人一齊問好,在床邊特地為探病人準備的沙發上坐下了。榮啓元也不多廢話,直接把榮景笙那張皺巴巴的傳真掏出來,在自己腿上鋪開。
“這樣緊急請兩位過來,是想請你們看一看這上面——是不是隐藏了什麽訊息。”
邵雲接過去掃了一眼:“這是——”
“這是我的長子昨天傳送回來的傳真。”
那兩位專家并不知道榮景笙他們被綁架的事,只知道榮景笙投靠了“埃解”,一時無語。邵雲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先生您認為景笙是有話想和我們說?”
“正是。”
趙教授即時取出随身攜帶的放大鏡,湊在紙上認真地看了起來。李教授則掏出一個本子把那句話抄在上面,先是研究每個字的形狀,又将它們拆開随意排列組合,試着把它們組合成新的字和句子。
兩個小時之後,兩位教授一齊搖了搖頭。
“先生,”趙教授說,“我們一致認為——如果一定要說這句話傳達了什麽訊息的話,那一定……就是它字面的意思。”
榮啓元合上眼,“謝謝,謝謝,辛苦你們了。”
你去死吧。就是這個意思。
教授們走後,他狠命地把那紙揉成了一團,兩手抓着它的時候劇烈顫抖。然而試了很多次,都沒能把它丢出去。
他仰頭躺倒。真恨自己的淚腺不争氣,怎麽都流了一夜了,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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