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風缱雪提出的方法其實很簡單,魏空念既然是幻術大師,能窺破一切幻境,那就幹脆舍棄幻術,找人假扮成紅衣怨傀,這樣不就窺不破了?
金泓聽得一臉鄙夷:“我還當是什麽好主意,紅衣怨傀周身都是怨氣,是一等一的兇煞,誰能輕易假扮她?只怕還不如多布置幾層幻術來得穩妥。”
風缱雪雙眼在屋內環視一圈。
崔望潮腿都麻了:“我不不是,等會兒,我确實不會假扮那玩意啊!”
璃煥後退:“我也不行!”
墨馳簡直無語:“你不行就不行,你推我幹嘛?”
最後只剩下一個謝刃:“……”
風缱雪和他對視。
金泓見狀倒得意了,也不管自己即将扛下“天賦不夠,竟想以怨氣來湊”的驚天大鍋,陰陽怪氣地催促:“謝刃,怎麽樣啊?”
謝刃咬着後槽牙,擠出游絲一樣的聲音:“風兄,不會真是我吧?”
風缱雪卻沒有理他,而是看向金泓:“所以你願意配合了?”
金泓撐着坐起來一些,可能是想到了謝刃描紅妝的大好景象,整個人簡直神清氣爽!願意啊,為什麽不願意,雖說要背幾天黑鍋,但鍋畢竟是暫時的,而永恒的只有女裝。以後大家再提起這件事,自己的忍辱負重和謝刃的紅裙亂飄将會形成多麽震撼的對比?想到這一點,他甚至開始迫不及待起來。
謝刃牙都疼,你至不至于這麽雙眼放光。
金泓問:“何時行動?”
風缱雪答:“後天。”
金泓不解:“為何還要多等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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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缱雪道:“因為我要先去一趟二十五弦。”
二十五弦是一處山谷,谷中琴弦縱橫,以音律布迷陣,旁人絕難踏入。那裏隐居着鹦氏一族,着五彩衣飲葡萄酒,身姿輕靈善舞能歌,還擅模仿。
謝刃如釋重負:“所以扮怨傀這件事與我無關?”
風缱雪點頭:“嗯。”
金泓一聽,再度惱怒:“你們又詐我!”
謝刃雙手抱劍,語調一拖:“哎,會不會說話,我們分明就是在幫你,二十五弦的鹦氏何其難請,風兄要賣很大一個人情出去的。而且你怎麽一聽我穿裙子就答應,我不穿了又立馬想反悔,你到底是想抓幕後黑手,還是對我抱有什麽非分之想?”
金泓臉色一白,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被他氣出了毛病,索性閉嘴不發一言。
“那就這麽定了。”風缱雪道,“我今晚去二十五弦。”
謝刃随手搭住他的肩膀:“我也去。”
風缱雪眉頭一皺:“不許!”
謝刃:“……”
你這麽拒絕,我很沒有面子。
但風缱雪最後還是沒有帶他,主要是擔心鹦氏的人也冒出铿锵一句“見過瓊玉上仙”,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
二十五根琴弦在山風拂動下,發出輕柔的樂聲,如水波漾于谷中。
風缱雪一身素白紗衣揚起,禦劍似雪影精靈,幾乎連眼睛都不用眨,就已巧妙穿過重重設障,落在一處山洞前。
守門弟子被吓了一跳:“來者何人?”
風缱雪叫道:“鹦二月!”
弟子:“……”
洞中應聲飛出一柄銀月彎刀,鋒刃光寒斬風,看似來勢洶洶,卻在距離風缱雪的鼻尖還有半寸時,輕盈化為一片羽毛,轉圈飄落在他掌心。
“沒大沒小,什麽鹦二月,不該喚我一聲姨姨嗎?”山洞前的水月障光一晃,走出來一名彩衣女子。
弟子紛紛行禮:“大谷主。”
“行了,你們都下去吧。”鹦二月上前笑問,“怎麽突然想起來我這了?”
風缱雪開門見山:“幫我一個忙。”
“什麽忙?”
“假扮紅衣怨傀。”
鹦二月:“……”
鸾羽殿內,璃煥看了眼天色,有些擔心地問:“我聽說二十五弦的布陣兇險極了,而且鹦氏又不喜歡同外界打交道,更別提是假扮怨傀那種髒東西,風兄真的能請來幫手嗎?”
“我哪知道,不過他是銀月城的人,應該比我們多些門路吧。”謝刃仰躺在屋頂上,“今晚的天可真亮。”
細細雲環繞着黯星,一輪明月高懸。謝刃張開五指擋在眼前,透過縫隙看星輝月影,夜露微涼,肩頭很快就被沾濕一層。他從腰間解下一壺蜜酒,還沒來得及拔開酒塞,一道純白身影已經站在眼前:“你又喝酒!”
“我這不是為了等你嗎,幹坐無趣。”謝刃站起來,看向他身邊的紅衣女子,“不知這位是?”
風缱雪介紹:“她叫鹦二月。”
一語既出,院中的璃煥與墨馳,還有屋頂上的謝刃都驚呆了!
先前說要去鹦氏求助,還當頂多帶個小輩回來,怎麽……鹦二月,鹦二月難道不是二十五弦的谷主,堂堂鹦氏的主人嗎,這也能行?!
鹦二月哭笑不得:“都張着嘴幹嘛,傻了?”
“前……前輩。”璃煥說話打磕巴,“怎麽是您親自來了。”
“沒辦法啊,誰讓我欠他的。”鹦二月飛身落到院中,“先說說看吧,到底要扮哪個怨傀?”
璃煥趕忙将她請進屋內。而謝刃還沉浸在匪夷所思的情緒中:“風兄,如何做到的?”
風缱雪下巴微揚,高貴轉身:“回屋。”
謝刃拍拍他的肩膀,你好了不起。
而金泓在聽說趕來相助的竟然是鹦二月本人之後,也被震得瞠目結舌,連帶着看風缱雪的眼神都變了,既茫然不解,又有一種竭力想隐藏的羨慕。于是謝刃也就跟着嘚瑟起來,雞犬升……不是,與有榮焉的。
有了鹦二月,想在魏空念的眼皮子底下假扮怨傀,就變得非常簡單。所以沒過多久,鸾羽殿就傳開了“金泓試圖以怨氣禦劍”之事。
金蒼客不信兒子會如此糊塗,當場就去斜陽樓一探究竟。金泓挂着腿躺在床上,看起來也是一肚子鬼火,連罵定是謝刃在背後搞鬼,故意敗金家的名聲!
崔望潮在旁幫腔,那紅衣怨傀真的已經魂飛魄散了,我親眼看到的。
金泓道:“爹,你還是将姓謝的那群人趕出去吧,省得又不消停。”
金蒼客瞪他一眼:“現在無憑無據,那四人裏還有風氏與璃氏子弟,如何趕得?”
“那也別讓他再亂說話。”金泓憤憤道,“我怎麽可能想出怨氣禦劍這種法子?真是可惡!”
金蒼客安撫兩句,又下令徹查謠言源頭。可一下午時間過去,源頭沒查到,倒是又有新消息傳出來,說有人親眼在斜陽樓的藏書堆裏瞥見了一抹紅衣,黑霧缭繞的,可不就是怨傀!
金蒼客聽到之後,險些把鼻子氣歪。
金仙客道:“二哥,謠言不像出自客院,我一早就下令加強了守衛,還親自去看過,那四名少年壓根連門都沒出過。”
金蒼客怒不可遏:“到底是誰在胡言亂語?”
答案是崔望潮。
他從謝刃處領得此任務,萬般不願卻又不得不幹,所幸效果還不錯。天還沒黑,故事情節就已經發展到“金少主之所以要養着紅衣怨傀,不僅是因為他想以怨術禦劍,還因為那怨傀生得極美,眉眼間風情萬種”,再往下會是什麽,意會便知。
也虧是金泓崴了腳,崔望潮又不敢将這些很桃色的謠言轉述給他,否則只怕會當場吐血。
自然,這件事也傳到了百丈樓。
金洲又一次問:“究竟與你有沒有關系?!”
魏空念看着指尖蝴蝶,眉眼微垂:“無關。”
“最好是真的,否則我可保不住你!”金洲咬牙切齒。
魏空念一笑:“好。”
結果當天晚上,斜陽樓又出了一件事。
一名小厮去給金泓送傷藥,結果在途中離奇消失。
若放在平時,這倒算不上大事,但偏偏宅子裏正傳着紅衣怨傀的流言——那可是要以人心為食的兇煞。
這下連金蒼客都坐不住了,親自帶人搜查斜陽樓。數十名弟子進進出出,将每一處角落都翻了個遍,沒找到紅衣怨傀,卻找到了一片沾血的家袍。
金蒼客如雷轟頂,怒喝:“究竟是怎麽回事?”
金泓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旁邊有人相勸:“也未必就是少主所為,他腳受了傷,一直躺在床上啊。”
金蒼客狠狠一拍桌子:“崔望潮呢?!”
經他這麽一提醒,衆人才發現,對啊,平時一直影子一樣跟在少主身後的崔望潮呢?
月色寒涼。
崔望潮禦劍疾行,氣喘籲籲。他肩上扛着一個錦緞大包,雖說加了四五層障眼法,卻還是蓋不住那幾乎要溢出的濃黑怨氣,一抹鮮紅裙擺随風飄揚,慌得他趕忙停下腳步,戰戰兢兢将那玩意又塞了進去。
山中寂靜無人,風吹出鬼哭狼嚎聲。崔望潮又累又怕,只知道往前跑,在路過一處山彎時,整個人也不知撞上了什麽,向後一屁股坐在地上,險些滾下山。
蝴蝶碎成影。
在一片飄浮的金色粉末中,魏空念正站在山道盡頭,伸出手:“交給我。”
崔望潮爬起來:“果然是你?”
“果然?”魏空念微微側頭,“她說了什麽?”
崔望潮拔出浮萍劍:“你別想搶走。”
魏空念嗤笑:“金泓還真把她當寶貝,不錯,有出息,不過有一句話你說錯了,今日我不是來搶的,是來殺的。”
紅衣怨傀聽到“殺”字,從袋中驟然掙脫,她身上捆着繩索,貼着符咒,絲毫動彈不得,所以怨氣更甚,頭發披散着,将臉遮得嚴嚴實實,雙手指甲尖銳鮮紅,堪比最鋒利的武器。
她從喉嚨裏發出憤怒的悶吼!
崔望潮握劍的手都在哆嗦。
魏空念對她呼喚:“阿綠,回來。”
崔望潮幹咽了一口唾沫:“她……她明明是紅的。”
魏空念繼續道:“阿綠,回來,你傷得太重,需要休息。”
紅衣怨傀依舊盤旋在崔望潮頭上。
魏空念嘆氣:“不回來,可就沒命了。”
最後一個字剛說完,他眼裏驟現殺機,手中幻出利劍萬千,與當日烏啼鎮怨傀所控黑霧一模一樣!崔望潮情急之下,揮手掃出一道浮萍劍光,竟然還有些氣勢。
他大喊:“你殺她就殺她,為何不繞開我?”
魏空念冷笑:“原來你當自己能活?”
他廣袖一展,從中飛出道道高牆,崔望潮慌得連連後退,卻仍被兩扇牆夾在中間,魏空念借勢從高處一躍而下,長劍直指頭顱!
崔望潮閉起眼睛:“救命啊!”
紅衣怨傀張開右手,一招打破山間幻象。高牆頃刻化作蝶,魏空念後退兩步,錯愕地看着架在自己脖頸處的短劍:“你不是阿綠,怎麽可能?”
自己曾親自去斜陽樓找過,再三确認了那關在暗室中紅影的身份,居然不對嗎?
鹦二月卻不想與他多話,只高聲道:“你們還不出來?”
一塊山石後傳來窸窣動靜。
謝刃,風缱雪,璃煥,墨馳,還有一個金仙客。
在這件事上,謝刃對金泓算是仁至義盡,專門為他多帶了一位有分量的金家長輩,免得到時候沒人信。
風缱雪道:“金先生,這個人就交給你了。”
“風公子請放心。”金仙客此時也心情複雜得很,不知家中出了孽障,竟還要靠着外人提醒,便正色道,“此事我定會處理妥當。”
鹦二月不願在外多待,在事情辦完後,立刻就回了二十五弦。魏空念也被金仙客押回鸾羽殿,只留下四名少年站在山間。
璃煥問:“咱們也該回長策城了吧?”
墨馳道:“別啊,還有仙船沒坐呢。”
謝刃表情一僵:“……”
風缱雪拽拽他的衣袖,很認真地問:“我們的登船丹券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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