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客棧老板娘是個直爽人,雖然沒能成功替小仙師說成媒,但飯後點心還是精心準備了七八樣,甜的鹹的,酥的糯的,當中還混了兩個喜餅,也不知是鎮上誰家要嫁女,風缱雪本不喜甜,但見模樣圓鼓讨喜,便就着謝刃的手咬了一口,結果被膩得直皺眉:“新娘子成親當日就吃這個,倒不如不嫁。”

“別啊,嫁還是要嫁的。”謝刃舉手保證,“到時候,我給你準備一大桌雞鴨魚肉。”

風缱雪面不改色,将他的手按下來:“吃飯,以後不準總想着這些事。”

“我早吃飽了。”謝刃笑着說,“走,咱們出去散散心。”

此地規模不大,名字不小,叫龍王鎮,因為靠近火焰峰,氣候多幹熱,所以想要借個水澤萬裏的名頭。不過心願再好,龍王始終不太能顧得上這座西域小鎮,一年到頭見不到幾絲雨,倒催生出了許多只能在此處見到的枯花幹草。小姑娘們常常挎着花籃沿街叫賣一種叫“長樂無憂”的花,賺個零用錢。

謝刃也給風缱雪買了一朵,折斷長枝後別在他的衣襟處,背起手滿意地欣賞半天:“不錯,好看。”

正說着話,樓上卻突然飄下來一張手帕,眼看就要落在風缱雪頭上。謝刃眼疾手快,先一步攥進手中,擡頭一看,二樓正倚着一個眉目含情的姑娘,這還了得,醋壇子“咣當”就被打翻十裏地。

風缱雪也想跟着往上看,卻被一把捂住眼睛,強行拖走了。

“是什麽?”

“沒什麽。”

一直拽出兩條街還不放心,謝刃攥住他的手,頗有危機感地想着,以後可得看緊一點。

風缱雪也沒再問,繼續随着他漫無目的地穿過大街小巷。夜已經很深了,不過龍王鎮是越夜越熱鬧,因為白天太熱,所以大家都喜歡在晚上出來活動。天上漂浮着許多流燈,有一種別樣的溫情脈脈。

生意最好的小攤是炒糖山楂的,風缱雪站在人群外,也跟着看了一會兒老板淩空颠勺的絕技。謝刃雖沒去過青霭仙府,但仙府嘛,一聽就無聊寡淡得很,肯定沒有這些吵嚷煙火氣,就由着他傻乎乎地看熱鬧,自己擠去另一邊買烤串。

結果好巧不巧,又遇到了方才那個姑娘。姑娘還很執着,帶着仆人擋在他面前,質問:“你為何要将我的帕子丢回來?”

謝刃心想,這話說的,你都要光天化日來撬我牆角了,我難道還不能丢你的帕子嗎?

姑娘又問:“你既然不想要,為何又要出手接?”

謝刃道:“姑娘這就不講道理了,我若不接,那方帕子豈不是會蓋到我家阿雪頭上?他脾氣可沒我這麽好,又兇又蠻的,力氣還大,最不喜歡別人的東西碰到他,哎,我是在幫你好不好。”

姑娘上前一步:“那你願不願陪我去夜市上逛逛?”

謝刃:“啊?”

他稀裏糊塗看着眼前面飛紅霞的姑娘,總算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什麽,哭笑不得剛想拒絕,身後卻傳來清冷一句:“他不願。”

姑娘不高興極了,心想這都什麽人啊,不知禮數地跑來插話。她氣惱地看過去,卻見樹下正站着一人,一襲白衣似萬千流雲傾落,長眉如輕墨勾畫,桃花眼裏透着光,也透着幾分疑惑。走過來時,兩條發帶随風揚起,映出光芒柔暖,似降臨塵世的一位仙。

“阿雪!”謝刃迎上前,“你看完炒山楂了?”

風缱雪将懷裏抱着的油紙包遞給他,擡頭看着對面的姑娘:“你們在說什麽?”

聲音如冰落玉碗,敲得姑娘心慌意亂,她方才在二樓時,只顧着看謝刃少年英氣神采飛揚,比這鎮子裏所有的郎君加在一起都要好看,卻沒曾想旁邊一直低着頭的白衣公子也這般不俗。被這樣的兩個人同時盯着看,再主動大方的姑娘也有些招架不住了,總不能同時邀請兩個人一起陪自己逛街吧,便不好意思地說:“西邊有個夜市,還挺熱鬧的。”

“多謝。”風缱雪微微點頭,拉起謝刃就走,也是一直拽出了兩條街,才擡腳一踢。

謝刃早有防備,靈敏躲開:“幹嘛又打我,我去那兒,是想給你買烤串的。”

風缱雪伸手:“烤串呢?”

“這不是還沒到攤子,就被人給截了嗎。”謝刃與他十指相扣,“那兒就是夜市吧,陪我去看看。”

風缱雪看他一眼:“下回不許盯着小姑娘笑。”

謝刃爽快答應:“好,但有一換一,你下回也不許盯着炒糖山楂的老板笑,我也吃醋。”

風缱雪一拳打過來。

謝刃笑着抱起他:“走,逛夜市去!”

夜市上的人就更多了,因為大家都知道有仙師降服了火焰峰的大妖邪,所以有事沒事的,都想跑出來慶祝一下。套圈攤子排隊的人不少,老板也是個會做生意的,尋常人都擺花瓶擺玉飾,只有他尋了一群珍稀小靈獸,一個個趴在地上懵懂可愛,引得不少小孩來光顧。

謝刃也買了五個套圈,問:“你最喜歡哪個?”

風缱雪指着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貓:“白牙山獸。”

“太難了吧,誰不知道白牙跑得比雷電更快,老板用它攬客,扣個奸商的帽子可不虧。”謝刃嘴上這麽說着,手上的圈卻還是全奔着黑貓去,叮叮當當,連續四個全落空,老板靠在旁邊嘿嘿笑,問道,“小仙師再買幾個?打折。”

“不必。”風缱雪接過最後一個套圈,随手一丢。

白牙又想跑,這回卻被一道無形寒風阻隔,只能乖乖蹲着被套中。

老板大驚失色:“這……這不算!”

謝刃被逗樂了,橫劍擋在他身前:“怎麽就不算了?你這人倒會做生意,只肯賺不願賠。你這套圈比別處要貴個十倍,若不是為了白牙,誰會願意來當這冤大頭,還不快去取來。”

老板心痛如刀割,但周圍看客都在幫腔,他又不能賴賬,只好咬牙将白牙抱了出來。

風缱雪雙手接過,很滿意這小東西的毛色品相,随手丢過去一個錦袋:“阿刃,我們走。”

老板雙手接過錦袋,打開一看,裏頭的好貨至少能買下兩只白牙,轉而又從大悲轉為大喜,謝刃一拍他的肩膀:“老兄,既然賺了這麽多,是不是得給我點喂它的肉幹?”

老板慷慨饋贈,恨不能将麻袋掏個底朝天,滿臉堆笑:“再來再來!”

這只白牙山獸還很小,風缱雪單掌托着它,讓謝刃一點一點喂食。又在夜市上玩了一會兒,白牙累了,風缱雪也累了,只有昏睡三天的謝刃還精神着,于是他先将白牙揣進懷裏,又半蹲下:“過來,我背你回去。”

拖家帶口的,兩頭都要顧,搞得很辛苦。

風缱雪趴在他背上,說話時帶着懶散鼻音:“我們明早何時出發?”

“不急,等你睡醒再說。”謝刃道,“落梅生先前被九嬰附身,已經丢過一回人,這回是查他自己的家事,若再弄不明白南山神劍的來歷,替自己洗清冤屈,往後第一煉器師的顏面何存。”

風缱雪對落梅生的事暫時沒興趣,他真的困,便将頭往謝刃脖頸處一埋,自己先睡了。

他的呼吸很輕,落在謝刃耳後時,燙得那一小塊皮膚隐隐發燙。偏偏白牙山獸還不老實地爬了出來,沿着他的衣襟一路往上,鋒利的爪子穿透衣衫,生生勾進皮肉,滋味那叫一個酸爽,謝刃又不願驚醒背上正在熟睡的人,只能咬牙忍着,好不容易回到客棧,幹的第一件事就是拎起白牙的後頸皮,兇神惡煞與它對視。

靈獸:“?”

風缱雪站在桌邊喝茶,也不解地問:“你在幹什麽?”

“沒什麽,吓唬吓唬。”謝刃捏着白牙問,“你的乾坤袋中還能裝下這小東西嗎?”

“嗯。”風缱雪接到手中,替它在袋中尋了個舒适的好地方。他沒怎麽睡醒,于是草草沐浴之後,便上床将人兇蠻一推:“你往那邊一些。”

“要打仗還是要睡覺,得騰這麽大一塊地方。”謝刃和他講道理,“你本來也就給我留了這一細溜,我再胖些怕是都不夠睡,還要往邊?”

風缱雪趴在被子裏笑,謝刃伸手捏了捏他的脖子,覺得這不比白牙手感好多了。風缱雪剛開始被捏得挺舒服,後來有些疼了,就回頭想讓對方輕點,卻眉頭一皺:“你肩膀怎麽流血了?”

“是嗎?”謝刃低頭一看,果然,一片血點正滲出白衣,大咧咧道,“沒事,被你新收那小東西抓的。”

“胡鬧。”風缱雪不悅地坐起來,“你就由着它傷你?”

“我那陣不是正背着你嗎。”謝刃被他按在床頭,口中解釋,“看你睡得那麽香……你別上來就脫我衣服好不好。”

“不好。”風缱雪取出藥膏,用指腹替他塗抹。謝刃先是盯着他的細白的手指看,看着看着就開始心猿意馬,于是叫道:“阿雪。”

“嗯?”風缱雪擡起頭。

謝刃托住他的脖頸,深深吻了過去。風缱雪眉頭微皺,手裏的藥罐“骨碌碌”地滾到地上,人也被他放在枕間,兩人的頭發交纏在一起,手指也相互扣着,在一片寂靜裏,彼此親得動情。

床帳裏還殘餘着窗外飄進來的花香,而謝刃覺得心上人已經被這股淡香熏透了,帶着水光的眼睛就那麽看着自己,眼尾嫣紅,如同剛被采下的一瓣花。

于是低頭又細細碎碎地吻了一遍,再用指腹蹭蹭他的臉頰,低笑:“你怎麽這麽寵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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