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趙府那她和阿寧豈非差輩了?
趙熙然并非尋常女子,觀人觀事帶着自己的主觀,眼前英氣的少女,感覺到一股不同。銳利的眼光打量過後,這才看向蕭坤寧:“稀客,你竟回來了,那個蕭夫人對你不好?”
提及蕭明望夫妻,她太過平靜,就像是不認識的陌生人,讓沈汭看不懂這個女人。
叱咤商場的女子,果斷銳利,不拖泥帶水。
她以晚輩的身份給趙熙然見禮:“趙姨娘。”
‘姨娘’二字一出,趙熙然的嘴角抽了抽,眼看着就要翻臉,蕭坤寧将沈汭護在身後:“趙熙然,你女兒回來了嗎?”
趙熙然保養得很好,面容白皙細膩如少女,她雖非蕭坤寧的母親,可兩人有一點相似,便是那雙桃花眼。
她撫了撫鬓角的碎發,道:“沒有,不回來拉倒,便宜你了,等我死了,趙家的錢都是你的。”
這話聽了,沈汭不樂意,心底下的一股戾氣便俘了上來,好似蕭聞雪不要了才輪到阿寧,青澀的眉眼當即染了冷意:“趙姨娘多慮了,阿寧不缺這些。”
趙熙然僵持下來,再觀她一眼,被她纖細腰間的玉璜所吸引,質地上乘不說,打磨精致,一看便知非富即貴。
蕭家并沒有大富大貴的親戚,洛家早就敗落,更拿不出這樣價值連城的東西來。
她不覺多看一眼:“小姑娘是哪家府邸?”
沈汭淡笑,高傲地揚起下颚:“鎮南王府沈家。”
趙熙然眉開眼笑,“原來是小郡主,裏面請裏面請。”
蕭坤寧:“……”
沈汭:“……”
趙熙然牽着沈汭的手就往屋裏走,握着她的手詢問她的家底如何、家中多少人,可有兄弟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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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無巨細,問得清清楚楚。
蕭坤寧習慣了,趙熙然走南闖北,雙眼銳利,對應不同的說便說什麽話,販夫走卒,朝廷大臣,都能對答如流,看出沈汭的身份并不是奇怪的事。
她來青城,就是想借助趙家之力打探邊境的情況。
鎮南王到底可有謀反。
屋裏的兩人閑話家常,婢女端着花茶入內,趙熙然手中的是玫瑰花茶,摘取玫瑰最柔軟的花瓣,用大火炒幹。
沈汭看着茶盞中漂浮的玫瑰,頗是好奇,趙熙然同她解釋:“養顏的,不過你們年輕,不需要的,随意喝一杯就成。”
蕭坤寧捧着花茶,輕輕品了一口,玫瑰的香氣萦繞不散,多年前的記憶湧入腦海裏,擡首去看,恰是沈汭的側顏。
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與記憶的沈汭相比,少了戾氣與鋒芒,多了平淡如水的美好。
須臾後,趙熙然借故道:“我這裏有溫泉,你去看看,去試試。”
一入門就喊人家去泡溫泉,趙東家的思路與衆不同。
沈汭沒有推辭,反溫順地答應了,同阿寧笑了笑,歡快地離開。
沉穩張揚的少女,就像的一陣暖風,總是那麽暖人。
蕭坤寧愧疚地垂下眼眸,凝望地磚之際,面前多了一抹陰影,趙熙然站在面前,戳她腦門:“配不上人家,來我這裏搬救兵?”
“您想多了,你在邊境應該有生意來往?”
趙熙然手中的花茶,“怎麽,想要我邊境的生意?實話同你說,趙家在邊境做的是賠本的買賣,你可知皇帝撥給鎮南王的軍饷一年不如一年,那位小郡主瞧着風光無限,個中艱辛怕是不知道。”
蕭坤寧詫異:“皇帝想要逼死鎮南王?”
經過前世那麽多事,雖說對朝政不懂,可軍無饷,便是大忌。
趙熙然搖首:“這些我倒是不懂,邊境傳來的消息罷了,對了,洛氏那個老女人怎麽答應你回來了?”
她用的是回來,而非過來。
蕭坤寧苦澀地笑道:“她不知曉。我想要您邊境來往的消息,您給不給我?”
她想要知曉在趙冕定罪之前,鎮南王到底有沒有反。
沈汭最後反了,是跟着謝玙反了。
趙熙然是商人,在大周士農工商的階級中是最低層的,但是她活得肆意,對于蕭坤寧的愁結也是不明白,一時半會沒有感覺出她的想法,道:“想要就給你,自己貼錢進去。”
蕭坤寧:“将您的墨香齋給我。”
趙熙然答應:“可以,那也是賠本的買賣,蘅湘閣背後主子大有來頭,我沒必要和他們争。”
長安城的內的事不是你有幾兩本事就接幾兩的生意,而是兼顧八方,能力雖強,命更重要。
蕭坤寧一聽頭疼,“都是賠本的生意,你做來何意?”
趙熙然道:“長安是大周的都城,天子腳下,我們久居江南地界,想要及時知道長安發生的事情,就必須有自己的人脈。等到別人告訴你,都是黃昏,你覺得你再做大算,還來得及嗎?”
蕭坤寧默然,上輩子她身在長安,忽略了許多事,如今想來,她在謝玙面前,無非是小蝦米和大魚。
連比較都是看得起她蕭坤寧。
“您的話,我明白了。墨香齋給我就可,賠本的事,我不會做,就當給我練手。”
趙熙然卻很是看不起她:“你懂琴嗎?”
蕭坤寧搖首:“不懂。”
趙熙然差點掀桌:“不懂琴,你開什麽琴行,人家一張琴就能騙得你傾家蕩産。”
蕭坤寧:“……”
趙熙然又想了想:“你想要就給你,我無所謂,貼光你的月例錢,我也無所謂。”
反正她在長安城內又不止這一家店。
蕭坤寧咬牙要下墨香齋,心不在焉地離開前廳,趙府甚為寬闊,屋舍星羅密布,若非在這裏住過些時日,險些就要迷了路。
車上的行囊早就被搬下送上庭院,婢女引着她去見沈汭。
沈汭在泡溫泉。
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中衣,濕漉漉的衣襟緊緊地貼在肌膚上,迷山遠霧中,帶着一層面紗。
蕭坤寧遠遠地止住腳步,一側軟榻上鋪着厚厚的貂皮,花梨木的屏風後便是熱氣湧動的溫泉。
泉室頗大,猶如蕭府的一間庭院,蕭坤寧前世見慣了奢靡的宮廷生活,見到這番景象也不覺睜大眼睛。
趙熙然離經叛道,做了許多驚訝的事情,可也無法讓人忘了的經商之道。
當年與蕭明望鬧翻臉的時候,趙家不過是一小戶,在趙熙然的手上日益壯大,在将來的幾年裏更是突飛猛進,就連謝玙也開始忌憚她。
趙熙然與旁人不同,她的舉止、她的思想都高于常人。
幼時她見過趙熙然醉酒之際罵天,女子本就幼小,在這個時代裏多有不便,束縛的規矩多與男子,她卻活得肆意潇灑。
與人交談之際,因趙熙然是女子,多有藐視,甚至舉止輕浮,她能夠立即翻臉,無論再大的利益都不會眨眼。
有一年,趙熙然将一東家打得人事不醒,差點因此有了牢獄之災。
沈汭出來了,換好衣裳,潇灑依舊,圓領袍服添了兩分稚氣,她大嘆舒坦,又道:“這位趙東家與蕭聞雪的性子,差之千裏,反觀你,倒是有幾分像她,趙家是風水寶地才養出你這麽一位好姑娘。”
蕭坤寧不在意她的好話,來時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待上兩日,該回長安了。
沈汭卻道:“先生去了驿館,可要去看看?”
看望謝玙?蕭坤寧直接搖首,她恨不得一輩子都看不見謝玙。
“也成,就不去看。”沈汭寵着她,不問緣由。
****
趙府的晚膳精致,尤其是葡萄酒,接近于紅色的酒液,口味甘甜,不缺酒勁。
庖廚烤了羊排,炙香的口感,醬料調制也有所不同,一口咬下,都聞不到膻味。
沈汭在邊境長大,幾乎吃不到這種羊排,晚上少不得多吃幾塊,贊不絕口。
趙熙染坐在主位上,手中酒盞中盛着紅色的酒液,纖細的五指映襯得白皙,嫣紅的唇角微微抿着,酒意撩人,她望着正襟危坐的蕭坤寧:“你累嗎?”
蕭坤寧轉身:“您何意?”
趙熙然仰望着屋頂,口中說着離經叛道的話:“人生在意短暫幾十年,你已活了十七年,這麽悶悶不樂,不覺得浪費嗎?及時行樂才是王道,這裏對女人不公平,小小年紀還這麽凄苦,不如不活着。”
沈汭擦擦嘴角的油漬,聽到那句‘這裏對女人不公平’不大明白,開口詢問:“姨娘……”
“閉嘴,再喊姨娘,我将寧寧嫁給別人去。”趙熙然不悅。
沈汭悻悻閉嘴,不喊姨娘喊阿姐?
那她和阿寧豈非差輩了?
趙熙然主動道:“在你兩結婚之前,你可以喊姐姐。”
沈汭:“……”她不缺姐姐。
酒足飯飽後,趙熙然送蕭坤寧回屋。
月色照人,沿途話香陣陣,夜裏趙府的景色也美。
趙熙然拉着蕭坤寧往前走,沈汭悶悶地跟在後面,聽那趙家姐姐說話:“我不明白洛氏給你灌了什麽湯,女子以自身為重,別學洛氏那套以夫為天,男人不好就換了,小郡主很不錯……”
沈汭美滋滋的。
身後腳步匆匆,管家追了過來:“東家,驿館來帖,道是謝太傅明日來拜谒。”
*****
趙熙然幾乎踏遍了大周每一寸土地,形形色色的人,仗劍走天涯的浪者、游歷山水的富家子弟乃至坐在高堂的朝廷官員,他們各有各有的特征,有時一眼就可看穿他們的身份。
唯獨眼前這人,孤帆遠影之态,飄逸飒然風姿,舉止若隐士,容顏如月中仙人。
容色秀麗傾城,眸若高山白雪。
她不确信地低頭看了一眼名帖,太傅謝玙。
一位皇家教書的女子,比起學堂裏的先生高了一點,不對,月例高了不少。
論品級論家世,好像還不如小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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