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開解帶不動的謝太傅
顧凝從未見過算盤打得這麽響的小丫頭,蕭坤寧低價将琴賣給她,所謂的低價實際也并不低。
謝玙教出來的學生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她大手一揮:“我不要了。”
蕭坤寧不急不躁,命掌櫃将鋪子裏最精致的琴取出,悠悠道:“這把琴出自大家之手,你看琴身都是上好的木,漆光如鏡,想來你之前也是見過的。”
趙熙然的鎮店之寶,顧凝若不動心,只能說她眼瞎。
琴之一物,本就奢侈,尋常人打造與大家打造,不論好壞,前者的氣勢就已經輸了。
顧凝深知這一點,見到好琴,先是估價,再去想還價,其他就不多想了,在她蘅湘閣就沒有賣不出去的琴。
心中贊嘆,表面上沒有一星半點,不僅不露,還露出嫌棄的神色。對面的蕭坤寧要不是熟知此人貪財吝啬的本性,險些都要被騙了。
對付騙子,她自有辦法,道:“先生昨日來看過琴,道五千兩可賣,既然顧東家買的不止這一張琴,便出四千兩,如何?”
顧凝從座位上跳了起來,臉上都是不可置信:“四、四千兩,小丫頭你當我不動琴,四千兩不買。”
蕭坤寧不勉強,可惜道:“既然你不要,我便五千兩賣給先生,他是先生,我便四千五百兩賣給她,也算全了師生情誼。”
顧凝緩緩坐回去,她熟知謝玙,賣琴人是蕭坤寧,或許謝玙當真會買,她一咬牙道:“好,四千兩。”
魚兒上鈎,蕭坤寧笑容絢麗,又令掌櫃給顧凝一一介紹剩下的琴。
而對謝玙遇到戶部尚書錢時瀾,江南商會一事,讓人痛惜。
謝玙出手,都沒有成功,若是派旁人去,不僅不成功,可能還會引起商戶的怨恨。錢時瀾說着這些年江南商會所得利益,若是歸為朝廷,哪裏還會有國庫空虛一說。
謝玙安靜磨刀,匕首刀面如鏡,從未擡首,對面的錢時瀾不明她為何要磨着匕首,建議道:“匕首生鈍,不如換一柄。”
謝玙道:“江南商會組織者是商戶,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他們無非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倘若為朝廷所用,必然不會那麽用心。匕首生鈍,尚可打磨,人心不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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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事辦着最用心,倘若忙碌多日便宜了別人,下次就不會盡心。
錢時瀾覺得也對,盯着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纖細的指尖帶着力,輕輕拂過刀刃,不想一碰就露出血珠,他眼皮跳了跳,謝先生皺眉道:“太鋒利了,不好用。”
鋒芒畢現,太過惹眼。
錢時瀾是人精,一聽就明白,江南商會就像先生手中的刀,光芒大盛,刀刃鋒利,朝廷去碰,必然會‘染血’。如今解散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或許朝廷可以設置商會,借以來‘庇護’商戶。
毀了江南商會,可以再創立。
如願得計後,他忍不住打量面前的謝玙,清風霁月般的聖人,指甲圓潤透着粉,一派溫潤,只是拂刀刃的動作又染着寒霜,一溫潤一寒霜,讓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多年前謝玙經顏相、不、那個時候應該稱晉國公的舉薦來到長安,危難之際助皇帝登基,誰知事後謝玙要離開,直言游歷山水。這樣的高人,心對皇帝是大幸,若走了,被別人利用,便是禍害。
皇帝趙冕強行将人留了下來,對謝玙感恩卻不敢賦予實權,恰好小皇子出世,封了太傅的虛職。
錢時瀾想到這些,心中一凜,分寸在心,不會說太多的話,起身告辭。
屋內恢複平靜,謝玙指尖的傷口止住血,餘音站在一側,道:“顧凝去了對面足足半個時辰了。”
“随她去。”謝玙道,匕首回鞘,斂去鋒芒。
過了一會兒,顧夫人端着清茶走來,江南女子,清純如水,瓜子臉,遠山眉,動作行雲流水。
餘音退出屋外,謝玙将匕首置于案上,對顧夫人的到來并沒有驚訝。
顧夫人斟茶,淺綠色的茶水倒滿杯中,潔白晶瑩的雙手端起茶盞,輕輕品了一口:“新到的秋茶,味香清淡,先生可試試。”
謝玙順勢品了一口,道:“江南的茶,與長安到底不同。江南茶淡,香氣缥缈,而長安的茶味香濃郁,讓人不習慣。”
顧夫人淺笑,目光落在寶石匕首上,謝玙性子淡泊,寶石鑲刻的匕首并不适合她,笑道:“謝先生這般的人物若有喜歡的人,只怕不易。先生不說,只怕那位姑娘也感覺不到。旁人送珠釵送胭脂水粉,您倒有趣,竟去送匕首。我若是姑娘,定拿大棍趕您出去,別說收下您的禮。”
顧夫人本命蘇映,後入了顧家改名顧映,後來同顧凝來到長安就換回本命蘇映。蘇映父親是當地秀才,書香儒雅,蘇映自幼耳濡目染,身上染了書香氣,與顧凝的銅臭氣大為不同。
顧家子女多,府裏規矩多,女兒家們争來争去,攀比往上,蘇映對女兒家的心思也了解不少。顧凝是個特殊,長房僅她一人,她喜歡顧凝,也費了番心思。
對于謝玙的心思,她知曉些許,好意道:“匕首不如衣裳。”
謝玙垂眸,道:“匕首可防身,可殺人,衣裳有何用處。”
蘇映怔忪:“謝先生您這是喜歡人家姑娘,可是在教下屬?匕首防身不假,可要您做什麽?”
您不保護她,指望一把匕首?
謝玙想法驚人,實難讓人理解。
謝玙依舊堅持本心:“倘若真如夫人所說,我不可時時在,匕首可保護她”
蘇映愣了下來,恍惚覺得與謝聖人說情愛之道,好似說不通,有這等時間不如去找顧凝說些趣事,她選擇放棄:“先生言之有理,我自嘆不如。”
謝玙識破她的不服,斟酌一番才道:“顧夫人的話也是有理。”
蘇映不理根木棍,謝玙又不是棵樹,樹灑些樹還可成長,這麽根木頭灑再多的水都是無用功,同謝玙笑了笑,也起身離開。
謝玙一人凝視着打磨鋒利的匕首,對蘇映的話感到困惑不解。
沒過多久,顧凝滿載而歸,抱着那把四千兩的古琴,愛不惜手,朝着謝玙揚了揚下巴:“我買了二十把琴,将墨香齋上等的琴都買了過來。”
謝玙道:“恭喜你。”
顧凝将琴放在謝玙面前,手輕輕彈過琴弦,“聽說你準備花五千兩來買它?我給你便宜些,四千五百兩如何,不用我多說了,這把琴有三四百年了。”
謝玙不懂她說什麽:“我何時要買琴?”
顧凝嘴角的笑容凝固下來,指着琴身,又指着窗外,驚愕道:“她說你喜歡,我才買來的,你不喜歡?”
千金求琴的事多美好,不會是假的?
謝玙風輕雲淡般地笑了笑:“你何時見我買過琴?”
這是關鍵。顧凝想起來前幾年顏家那小子賣給她一張琴,謝玙轉頭就看中了,愛不惜手,不惜高價買了,可是從那以後就沒有再見她買過。
她上了蕭坤寧的當了?
謝玙起身道:“此琴名柏溪,蕭坤寧賣低了,五千兩不為過,太後即将大壽,前來買琴者不在少數,你若有本事,萬兩賣過顏家小子。”
“萬兩?”顧凝驚喜,顏家小子不懂琴,忽悠幾句也可,她勉強贊同了。
謝玙臨走前問起一事:“今日你花了多少銀子?”
顧凝興奮道:“二十把琴,兩萬兩銀子。”
謝玙不語,呆丫頭接手墨香齋就得了兩萬兩銀子,可見腦袋不笨,只是她需要這麽多銀子做什麽?
****
得到兩萬兩銀子的蕭坤寧在墨香齋用了午飯,轉道去了高陽王府,同趙璨一道入宮。
趙璨見到蕭坤寧也不去問她昨日失蹤的原因,反塞給她一盒點心:“聽說昨夜謝先生生氣了,她愛吃這個,你去哄哄,不然又得遭罪抄書。”
蕭坤寧打開填漆盒子,裏面是一道雲糕,色澤純白,彌漫着一股牛乳的味道,與昨日謝玙吃的那道點心模樣相似,格外添了些牛乳,可見王府庖廚的用心。
她們只當做給郡主吃,自然就加了牛乳。
回到觀止齋,已是下課的時辰,衆人各自回屋,趙璨抱着自己帶來的點心悄悄回到屋子了,害怕被別人看見搶了去。
蕭坤寧捧着盒子站在自己的寝居外,這到底是去還是不去?
她不想見謝玙,可趙璨給的點心該如何處置?
要不自己吃了?自己吃了多舒服,何必便宜謝玙。
她打開點心,撿起一小塊,慢慢送入口中,牛乳的甜香味在嘴裏蔓延,果然好吃,難怪趙璨口味那麽刁鑽。
一盤雲糕吃了一半就飽了,她将剩下的一半放在桌上。
次日上課的時候,蕭坤寧打起精神,不管聽得懂聽不懂,都将眼睛睜得大大的。
謝玙本是不在意她,不愛聽便不聽,橫豎圍棋不會算不得什麽大事,可見到那雙靈動氣的眸子今日呆滞無神後,沒忍住将人提留回偏殿。
兩人離開後,趙璨嘀咕一陣:“昨日的糕點沒用嗎?”
坐在前排的顏如玉聽到這句話,暗自皺眉,片刻後笑顏面對趙璨:“郡主在說什麽?”
趙璨閉緊嘴巴不說,抱着自己的課本就回屋。
顏如玉好沒顏面,其餘人就像沒有看到那樣,匆匆回屋。
偏殿的蕭坤寧想破腦袋都不明白,哪裏又得罪謝玙了?
前世謝玙壓根和她不同道,重生回來,怎麽三天兩頭找她瑪麻煩,難不成她二人是天生的克星?
她不滿地擡首,就這麽一眼就看到了謝玙案上擺的那把匕首,是她自刎的那把。
定睛出神,謝玙自然察覺,唇角彎了彎,淺淡的弧度,稍縱即逝,淡淡道:“你可知匕首有何用?”
蕭坤寧腦殼一疼,腳步不自覺後挪,搖頭不知。
謝玙道:“刀鋒對外,保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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