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初心

鸨羽掰着手指細數：“你看，你自出生，我和穹夜就幾乎日日往永和宮跑，也算是看着你長起來的，你回想看看，這些年，雖說穹夜是父皇欽點了陪着我讀書習武的，可他總是事事向着你，若說他對你沒有私心，我可不信。”

初夏的午後有些悶熱，半絲涼風都沒有，湖心亭旁的垂柳也耷拉着枝條，可此刻平陽的心卻像是湖面刮來了風浪，難以平靜，她垂下眼簾嘟囔着：“許是你多想了罷，我是個女兒家，又比你們小一些，他平時照顧我一些，也是正常的。”

“那可不正常！”鸨羽湊過一張八卦的臉，“你好好想想，五歲那年，我們溜去禦膳房玩兒，你偷吃了母後的甜點，母後大怒，穹夜替你頂罪說是他吃的，結果被罰在雪地裏跪了三個時辰，要不是父皇替他說了幾句，那兩條腿非要廢了不可；七歲那年，你鬧着跟我們學騎術，獨自爬上那馬背，結果驚了那小馬駒，從馬背上摔了下來，當時穹夜一路抱着昏迷的你，從馬場跑到太醫院，後來你醒了，他卻虛脫得暈了過去；還有十歲那年，你假扮男裝被母後發現，罰抄百遍《女誡》，也是穹夜熬夜替你抄完的；還有…”鸨羽咽了咽口水。

平陽的臉已經紅到耳根，她低聲問道：“還有什麽？”

鸨羽幽幽地說：“還有他平日要是出宮回來，總是帶好些吃的，幾乎都是給你，剛才那橘子也是，明曉得我最愛吃橘子。”

平陽噗哧笑了：“原來你是饞的啊？那下回我同他講講，有好吃的，分些給你就是了。”

“唉…”鸨羽長嘆一聲，“你可是當真不曉得他的心思？”

“我也只是當他是哥哥而已，哪裏會想這麽多。”平陽支支吾吾地說，“初夏就是容易困乏，我回去小睡一會，你也早早回去讀書吧。”

平陽說完便頭也不回地跑了，鸨羽在後面叫了半天也不理睬，鸨羽實在是覺得無趣，也悻悻回宮了。

不遠處樹後站着的若蘭盯着那空無一人的湖心亭，方才那番對話雖沒聽得真切，可斷斷續續大概意思她是明白了，看着石桌上那堆橘皮，若蘭鄙夷地哼了一聲，悄悄離去。

平陽一路小跑回到永和宮，不管不顧地沖進自己的寝殿，吓得嬷嬷慌了神：“公主殿下您慢些跑，公主您這是怎麽了？為何臉如此紅？莫不是病了？唉，公主，公主殿下…”

平陽砰地一聲關上門：“沒生病，我乏了想睡會，嬷嬷放心。”她急匆匆地躲進被子裏，蒙着頭，緊緊按着怦怦亂跳的心，回想鸨羽說的話，心裏甜滋滋的。

确實鸨羽和穹夜自小因為父皇管的較松，永和宮又備受恩寵，他們兩個幾乎日日出入永和宮，自己大小便跟他們二人混在一處，什麽宮中規矩、公主禮儀幾乎都不用太過在意，平陽為了方便溜出宮時不時裝扮成小書童的樣子跟在他們二人身後。

如鸨羽所說，穹夜确實對她照顧有加，幾乎每每自己惹下的禍事都是穹夜攬了下來，有次穹夜偷偷從宮外帶進來兩壺紅顏醉，據說那是皇城最有名的酒，他同鸨羽二人私下品嘗，自己忍不住鬧着要喝，可是不勝酒力，才兩杯下肚就醉的不省人事，吓壞了穹夜，愣住背着她走了大半個皇宮回到寝殿，後來還因此被打了板子，手心腫的老高，他卻笑着告訴自己一點兒也不疼。

他還時不時從宮外頭帶些民間小玩意給自己，平陽在宮裏藏了一只木匣子，裏頭全是穹夜送的東西。想到這裏平陽心跳得更加厲害，她緊緊閉着雙眼開心地忍不住在床上打了幾個滾。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皇上的聲音：“公主到底怎麽了？”

只聽嬷嬷戰戰兢兢地回答：“啓禀皇上，公主她方才急匆匆地跑回來，滿臉通紅，面色慌亂，一進寝殿就把門給關上了，半響也沒個動靜。”

“你們都是怎麽照看公主的？”很明顯嬷嬷的這番描述把皇上也吓壞了，他大聲怒斥，又叫來小太監準備砸門。

平陽聽見這動靜覺得事情鬧大了，急忙咕嚕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面叫着：“父皇不用擔心兒臣沒事。”一面急急忙忙換掉那一身男裝。

不一會大殿的門開了，平陽吓了一跳，外面竟然已經烏壓壓地站了一群人，父皇黑着一張臉後面的宮人都吓得面色如土，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見平陽衣服皺皺巴巴地走了出來，皇上連忙拉着她的小手問：“到底是怎麽回事，衣服還皺成這樣，臉色也似紅非紅的，可是病了？父皇這就傳太醫。”

平陽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父皇莫擔心，兒臣只是方才走的急了一些，才會顯得神色慌忙，兒臣午後同皇兄在涼亭閑聊了片刻，只覺得恹恹得想睡覺，便回來了。”

皇上這才舒展開緊鎖的眉頭，摸了摸她的腦袋：“沒事便好，你母妃這幾日身子不大好，需要靜心修養，你這廂若是再病了，父皇可要長長久久地住在這永和宮裏了。”

平陽眼角閃出一絲狡猾的笑意，軟綿綿地将頭靠在父皇的身上，輕輕地蹭着，撒嬌道：“平陽可是巴不得父皇整日住在永和宮呢，日日夜夜陪着我和母妃。”

嬷嬷眉頭微微一蹙，忙低聲提醒道：“公主殿下是玩笑話了，皇上日理萬機，哪裏能整住在這永和宮，何況後宮六院皇上要雨露均沾才是。”

皇上揮了揮手：“孩子說的話，嬷嬷不用這麽謹慎，無妨，無妨。”

身後一群宮女太監中一名精瘦的小宮女緩緩将頭埋得更低，嘴角露出不易察覺的一絲冷笑。

皇上領着平陽進去殿內說話，嬷嬷回頭對一衆宮人道：“都散了吧，今日的事情都是誤會，切勿傳了出去，還有，平陽尚且年幼，說的話不當真，若是被我發現誰拿了平陽公主的話出去嚼舌根，莫怪我重罰。”

“是。”一衆人齊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