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孟周翰(六) 初中時的孟周翰……
鄭瑩穎讀過國際學校。
那會兒她家還算有錢。趕上東江區開發, 老房子拿了不少拆遷補償。她媽媽趁勢盤了個新門頭,把家裏的果蔬攤擴展成了社區超市。爸爸幹脆也從郁郁不得志的國企崗位上離職,忙時在超市幫忙, 閑時就在家炒股。那些年股市勢頭正旺, 超市也利潤豐厚,接連在幾個小區開了分店。家中財政一路欣欣向榮。
雖然一年拿出25萬的學費供她去讀國際學校, 多少有些肉疼。但既然拿得起,她父母還是想供她讀最好的學校。何況, 跟中國大多數急于爬升階層的父母一樣, 她的父母也認為孩子的交友圈子決定了她未來的人生高度。
而上學讀書時, 也是一個人最不勢力的時候。只要能擠進同一所學校, 她肯定能突破階層壁壘,跟她的父母結交不到的人物的子女們, 成為好朋友。而這些人日後也将成為帶她騰飛的人脈。
……
鄭瑩穎就這麽被父母送進了劍橋國際的初中部。
“可惜我爸媽搞錯了一件事,”鄭瑩穎苦笑着,“壁壘不一定就是人心, 不一定就是有錢人不愛跟窮人打交道——錢本身,其實就是一道壁壘了。”
其他的學校, 同學之間可能真的可以不帶任何鄙視鏈的去交際。但國際學校裏不是這麽回事。
作為一個被父母省吃儉用的送進國際學校去讀書的女孩子, 鄭瑩穎比任何人都更清晰的察覺到了這一點。
在這裏, 可以讓一個孩子劣于另一個孩子的因素太多了。
學習成績是最單薄的一項, 就算是攀比學習好啦——別人有錢請得起三國外教, 或者幹脆就是在國外長大的。外語肯定比你強吧?可以請得到頂尖名校的教授幫忙補習培訓, 競賽科目也不會比你差吧?喜歡音樂、喜歡航模, 喜歡機器人,喜歡各種燒錢又有格調的項目,到處飛去參加各種國際比賽, 拿到各種國際獎項,你敢說人家的獎,不比你的考試成績更能說明能力和素質?
就算實在在學習上比拼不過你,遇到了那些就是看你不順眼,就是要跟你別苗頭的,也完全可以粗暴簡單的通過衣服鞋子、度假夏令營、高端社交圈……一系列角度打壓你,從你身上找回優越感。
所以等鄭瑩穎适應了國際學校的規則,從期中考試的沾沾自喜——畢竟她是從“下等”的公立學校升進這個“上等”的貴族學校的,居然能拿全A,當然會沾沾自喜——中回過神來之後,突然就發現,自己被卷進了全方位的相互攀比之中。
而在這個Jr.名利場上,她注定是個落敗者。
最初意識到自己的尴尬處境,是在某個同學的生日派對上。
國際學校同學間的社交主場其實不在校園裏,而是在層出不窮的課外活動裏——生日派對是其中門檻最低的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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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參加過同學的生日派對嗎?”鄭瑩穎笑着問蘇禾。
就在自家別墅草地上辦的派對,門外一排停的全是各色豪車。同學們穿着舒适随意的便服,已經悠閑自在的各自吃喝玩耍。她爸開着自家送菜的那輛新海蘇銳把她送到別墅門口,反複強調要把作為禮物的果蔬籃送出去。恨鐵不成鋼的催促她趕緊下車,指責她你怎麽這麽扭捏這麽虛榮呢?
她穿着過于用力的小禮裙,提着有機果蔬籃走進別墅。每一步仿佛都能感受到旁人錯愕的目光,聽到他們的竊竊私語。
——只消一次生日派對,差距就一目了然的擺在了所有同學和家長的面前。
……然而衣服、車子、禮物這些其實都不算什麽。鄭瑩穎笑着,“關鍵是,別人都辦了生日派對,你是不是也要辦一個?你家房子沒花園,是不是該租一個檔次差不多的酒店宴會廳?要花多少錢準備回禮?林嘉圖那次送了全班同學每人一只當季上市的ipod。你不能總占別人便宜吧?”
蘇禾:……
她也只能承認,“這樣的朋友确實交不起。”
“是啊。不過,等到你真要準備派對時,就知道自己想多了——大家都有別的事,沒空去給你過生日。就算當時嘻嘻哈哈的答應了,真到了那天也不會去。”鄭瑩穎頓了一頓,自嘲的笑着,“而且也只有你會為禮物的事惴惴不安,覺得自己占了別人的便宜沒歸還。幾千塊在他們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提,你非要提人家還嫌你瑣碎呢。”
“去同一個海島度假,出國去看同一場球賽,參加同一個國際夏令營——每一樣促進、加深友誼的東西,都需要花錢,巨量的錢。最後形成的圈子,根本就牢不可破。因為就算別人不設壁壘去邀請你,你也根本就沒那麽多錢去跟上別人的社交步調。”
更何況,從小浸淫在這種氛圍下長大的孩子,怎麽可能沒有攀比心、鄙視鏈?
而他們的輕蔑固然比普通孩子更文明和含蓄,卻也更根深蒂固、難以反抗。
鄭瑩穎的父母送她進國際學校,苦口婆心的告訴她,爸媽花這麽多錢送你去讀書,你一定要有出息啊——所以跟她絕大多數同學不同的是,鄭瑩穎知道自己家很窮。
所以別人邀請她去參加什麽活動,她想一想父母心疼的臉、想想自己提着果籃走進花園時如踩在刀尖上的步伐,就只能故作輕松的笑着說,我那天有別的事。就算勉強去了,她也根本就不快樂,時時刻刻都怕被別人輕視,怕給父母增添更多的負擔。
到最後,就連去上學都讓她感到痛苦不已。
可她能體察父母的不易,父母卻不能體察她的痛苦——罵她別人請你你不去,你怎麽這麽不合群?我們送你去國際學校,不就指望你能交幾個有錢朋友嗎?怕別人看不起?看不起不是別人給的,是你自己賺的!你一個小孩子你怎麽這麽虛榮!
直到鄭瑩穎進入青春期,叛逆心徹底爆發,摔着東西仰頭沖着她爸的臉吼——因為你們窮啊!你讓我不要跟人攀比,那你別送我進所有人都在攀比的學校啊!你讓我合群,跟同學交朋友,那你給我零花錢啊,随手幾萬塊,你有嗎?他們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我全都沒有,全都低一個檔次,人家冷眼看我我還得傍着人家,我就不要臉了啊!
……
所幸,初二那年夏天,她爸炒股賠了很多錢。
是的——對鄭瑩穎來說,是所幸。
班主任不耐煩的催着她交下學期的學費和活動費時,明明是這麽煎熬自尊的場合,她心裏卻無比的舒暢想笑——因為她很快就要擺脫這所學校了。
大概意識到她家破産了,他們班那個剛剛被富二代女朋友踹掉的班主任撕下假面、口不擇言,分明是在借機發洩心中怨恨。林嘉圖從門口路過時,聽到他的羞辱言辭,随手摔掉架子上一只花瓶,笑嘻嘻的說,“哎呀,老師你聲音這麽大,吓的我手都滑了。”
在他那雙總是笑眯眯的——就連不悅時也是笑眯眯的桃花眼的注視下,老師知趣的閉上嘴巴走開了。
鄭瑩穎暗戀了這個男孩兒這麽久——從那次生日宴會上,他當衆走到她面前接過果籃,說“哇,這是果蔬花藝嗎?好漂亮。低溫保存能放久一些嗎?我不舍得吃掉”那一刻,她就一直偷偷的喜歡他。
卻直到這一刻,她才終于能在他面前擡頭挺胸,雲開天明的看向他的眼睛,“謝謝。”
他說,“你家是不是……”
“嗯。我應該是要轉學了吧。”
他其實無所謂的——喜歡上他的時候鄭瑩穎就知道,他是個再典型不過的富二代。所有的幫助都是随手并且不走心的,只是他的家教和“我能、我敢”的傲慢使然而已。他們就是路人同學,他并不真的關心她到底會怎麽樣。
她拎得清。
所以她說,“以後大概不會再見面了吧。”
……可惜之後還是見到了。
“差不多就是這麽種學習環境吧。”鄭瑩穎說,“不必別人欺淩你,你自己就能意識到高下。自己就能焦慮起來的環境。”
蘇禾點頭——确實也只能點頭而已。她還記得剛轉學到他們班時,鄭瑩穎是個多鬧騰的小瘋婆,大大咧咧的簡直沒有心。能讓她都被壓抑得喘不過氣的環境,顯然不适合“窮人”生存。不過,對孟周翰、林嘉圖這種真正的富二代而言,大概就又兩說了。
“而孟周翰,”鄭瑩穎想了想,“他應該是個特別晚熟的人吧。”
鄭瑩穎會記得孟周翰,原因很簡單——他和林嘉圖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林嘉圖是個八面玲珑到讓人懷疑他究竟有沒有“真朋友”的人,但他也确實有那麽幾個一目了然的死黨。孟周翰就是其中之一。并且在當時,令所有人都感到疑惑的是,他們圈子的核心是孟周翰而不是林嘉圖。
因為都不必和林嘉圖相比,和班裏任何一個同學比起來,孟周翰都是個遲鈍到了讓人懷疑他究竟在不在狀态的人。
——比如鄭瑩穎提着果籃走進去時,所有人都能看出她的貧窮和小家子氣,還有些人察覺到她的窘迫,但孟周翰就很無感。他就覺得哦,又來一個。
是的,當他還是個初中生時,孟周翰心中根本就沒有任何貧富,或者貧窮則卑賤、富有則尊貴的意識。
至少,他沒有要主動去用貧富,鑒別區□□邊的人的意識。
所以實際上,盡管鄭瑩穎會偷偷的喜歡林嘉圖,但跟孟周翰相處時,她反而會更自在一些。
——雖然他也不怎麽會理會她,但這僅僅是因為他不在意她,而不是因為他看不起她。
按說這種人,應該會比較容易被主導才是。
但實際上,完全不是這麽回事。
“班上幾乎所有人,”鄭瑩穎說,“你都很容易就能區分他們家是巨富、小富還是我家這種濫竽充數富。但孟周翰身上沒這種感覺。剛入學時,我甚至以為他應該跟我差不多——倒不是說他身上沒有那種‘底蘊’……”她糾結片刻,不得不承認,“好吧,他身上就是沒有那種底蘊,不會有意無意的就透露出富有的氣息。”
“我們學校有選修課,”鄭瑩穎就向蘇禾舉例說明,“比如可以自由選修一些樂器,學校會請專門的樂器老師來輔導。方便大家在學校裏練習。”
富裕人家的孩子,總是要學一門樂器自娛的。樂器這東西,一日練一日功,一日不練十日空。寄宿制學校開樂器選修課,未必就是要帶着學生從入門到精通,更多的還是為了讓正在學樂器的學生有地方練習。
鄭瑩穎和孟周翰一樣,學的是吉他。
吉他嘛,随便哪個樂器行都有賣。随便央求央求父母都能買得起。随便上幾節課都能彈出幾個和弦。
——标準的平民樂器。
所以鄭瑩穎是真的沒料到,在學校裏上樂器課,也會被貧窮壓迫到。但是——
“你知道吉他也是有琴行普貨和私人訂制的區分吧?”鄭瑩穎笑問道。
“大概知道一些。”蘇禾學過吉他,當年買的時候大致了解了一下不同品牌的口碑和性價比,有點印象。
跟他們一起選修吉他的女孩子喜歡孟周翰——這倒也不意外,初中時的孟周翰容顏如玉,比現在更多一份纖細清冷,是标準的陌上誰家年少。是青春疼痛文學裏那個一直被暗戀,從不正面出場的意象的現實具象化身。
為了引起孟周翰的注意,卻又不會顯得太過刻意……這個女孩子選擇從鄭瑩穎身上入手。
她就很友善的指出鄭瑩穎剛剛有個音好像彈錯了,在鄭瑩穎又彈了一遍确認自己沒彈錯之後,若有所思的說——好像還是有哪裏不對,你的吉他調好了嗎,這個音好像有些濁。
得知鄭瑩穎的琴是從琴行裏花2000塊買的,她就無奈的笑着說——這種琴沒法用的,靈敏度太差,練不出手感。何況統貨的尺碼也未必适合你的身高,種種因素都會影響演奏。不信你試試我的琴。
在鄭瑩穎試過之後,終于被驚豔的音色、靈敏的手感引導着詢問她的琴是從哪裏買的。
女孩子才平穩的過度到自己的琴的來歷、價格,全球限量幾把——“琴行是買不到的,需要自己提前預定”。
而當她提起孟周翰的琴音色也很好,一聽音色就知道應該是某某廠的定制——不信我們問問時。
孟周翰不明所以的回答,“不知道——琴行買的。”
——就有這麽簡單粗暴。
“私底下,我們都叫他孟怼怼。”鄭瑩穎笑着說,“你想把他拉到自己的圈子裏去,一起标榜高端,那他肯定一坨泥石流拍下來。誰都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就給你沒臉了。所以,大概也只有林嘉圖能跟他玩到一起。”
“但是,你不去招惹他,他是不會管你上天還是入地的。”
一度鄭瑩穎以為他們是戰友。但哪怕她被當衆排擠打擊,他從旁路過,眼睛也都不待斜一下的。
——當然也可能他根本沒發現她是被人排擠了。甚至很可能他怼別人時,都沒什麽主觀惡意或者敵意。純粹就是聽着不順耳朵,所以要怼。
“不過,他那會兒應該也沒現在這麽超然。”鄭瑩穎又說,“那會兒還沒發生那場讓新海意外翻身的車禍,”她說的是在之後某年一次車禍,一輛大貨車側翻,從側面同時撞向一輛新海車和一輛名牌車,新海完好無損,名牌車A柱被撞凹進去。那之後,新海逐漸擺脫了國産低端劣質車的形象,口碑開始集中反轉,“新海還在國産車鄙視鏈的底端。雖然大家都不知道新海是他家的,但那年頭,誰還沒嘲笑過新海的目标客戶群?”
“不過……就算現在他在網上的形象不是很好,”鄭瑩穎沉默了片刻,“我依舊覺得他挺了不起的。當年我坐着我媽以前給人送菜的新海蘇銳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車子停在別墅門口前我會感到自慚形穢。但讀書的時候,孟周翰其實一直坐着他自家産的車上下學。每周一次,從來都沒覺得坐那個牌子的車去這樣的學校讀書,有任何不對。”
鄭瑩穎說,“很多人都說,除了有錢,他根本就是個雕絲。但其實,對他來說——至少對初中的那個他來說,雕絲不雕絲,草根不草根的也許根本就無所謂。也許他從來就無意把自己從這個群體裏,摘離出來。”
初中三年間,鄭瑩穎最快樂的時光,就是轉學到附中初中部的那半年。
她喜歡公立學校,喜歡公立學校裏沒人攀比吃穿用度,也沒人審視你的家境。所有人都對轉學生熱情友善,一心只關心別人的成績并犯愁自己的成績的氛圍。
她飛快的就跟班上最争——滿臉都寫着就算是語文我也要考滿分給你看,也最無争——她就連別人的成績都不怎麽關心——的女生蘇禾,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她曾經很疑惑,自己怎麽就偏偏跟這個人人敬而遠之的女學霸成了閨蜜呢。
不過直到今天蘇禾問起來,她才突然意識到——
“從這個角度來看,你跟那會兒的孟周翰其實算是同一類人。都專注于自己的價值觀,都不怎麽在意別人怎麽看、怎麽評價。”鄭瑩穎笑着說道,“都既任性,又倔強。全身散發着讓人羨慕的自由氣息。”
“如果你們倆遇到,場面一定是,要麽非常無聊,要麽異常精彩吧。”她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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