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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覺得這人很眼熟,但是那胡須實在太厚了,一時當真沒想起來是誰。

驚鴻被撞了倒也不生氣,反而被這人給逗樂了,小聲拉着沈墨嘀咕道:這得多久不刮胡子才能長成這樣啊?

大概五個月。沈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而後攬着驚鴻站得離他遠一些。

那人像是聽見了他們的話,轉過頭來很認真地道:兩天就好了。

兩天?驚鴻被震驚了,腦子裏不由地浮現出一個人影,胡子一直長一直長。兩天就成這樣,一個月後胡子是不是可以當被子用了?

沈墨也被震驚了,但是不是被這話,是被這聲音。這聲音聽過很多年,熟悉得很,不用想就知道是:滄月?

四周人聲鼎沸,滄月回過頭來很誇張地沖他們笑了笑,而後撈開胡須做了個嘴型:等會說。

驚鴻眨眨眼,腦海裏想起原來看見的滄月侍衛的翩翩模樣,再看看眼前這個,一時有些不能接受。

大老遠從京城跑過來,肯定不是單純為了貼個胡子和他們一起看街頭賣藝的。沈墨抿了抿唇,拱手朝他道:這位兄臺一看就讓人心生親近之意,可否移步旁邊茶樓一敘?

一看就讓人心生親近之意的大胡子點了點頭,擠開人群就往旁邊走。驚鴻傻傻地被沈墨拉着走,眼前還都是黑乎乎的胡須,沒能回過神來。

京城一別,滄月應該是回自己的家裏去了。沈墨沒擔心過他,反正他的姐姐最近正得聖寵,就算他幫着自己劫獄了,皇帝也不會遷怒到他身上去。

但是他會突然來這邊城,還打扮成這個樣子,沈墨覺得很奇怪。

進了茶樓包廂,滄月一把将假胡子扯下來,眼裏沒有半點開玩笑的神色,看着沈墨認真地道:京城情況有變。

沈墨挑眉,驚鴻心裏一跳,總覺得有什麽不好的預感。滄月看了她一眼,見沈墨沒有避着她的意思,便直接開口道:淮南王有反意,世子已經被皇上打入天牢。我離開的時候京城尚算安穩,但是路上接到消息,淮南王正在集結兵力,意圖逼宮。

算算日子,他們離開京城不過兩三月,竟然出了這樣大的事情麽?驚鴻有些恍惚,但是想着這些事情都同她關系不是很大,也就沒多擔心了。

皇帝本來對沈墨就不是太好,要是被逼宮了,大不了江山易主。沈墨手裏還握着兵權,自保足矣。

但是沈墨皺眉了,看着滄月,沉默了一會兒才問:你來,是想我班師回朝?

滄月垂目,淡淡地道:我只是來報信的。

哦?沈墨輕笑一聲:替誰報信呢?陛下,還是公主?你不是已經辭了職務麽?怎麽還要這麽辛苦奔波?

滄月臉上有些難堪,輕咳了一聲,方才小聲道:家國有難,匹夫有責。你不用問我是來替誰報信的,我就問你一句,你打算怎麽做?

皇帝之前的做法讓沈家已經寒了心,這種情況下,沈墨正确的選擇當然是不管京城如何,把邊境守好即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但是沈墨猶豫了,微微側頭看了驚鴻一眼。

驚鴻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看自己,眨眨眼無辜地道:我臉上有飯粒?

沒有。沈墨嘆息一聲,拿着茶杯在手裏把玩,輕聲道:若是逼宮,京城必遭殃及。你的娘家他們還在那裏。

他想了半天,就是在想這個?驚鴻心裏微微一動,嘴角跟着上揚:不是應該先大我,再小我麽?你不考慮聖上的龍位,怎麽先考慮起我的娘家了?

滄月黑了臉,抿着唇沒做聲,心裏就把沈墨罵了個遍。以前總是劍指山河的男人哪兒去了?不過一段日子沒見,怎麽就全然不将皇帝放在心上了?

曾經的沈墨幾乎是愚忠的,為了皇室安穩,江山版圖擴增,自己被皇室如何防備削弱都不在意,一心只在戰場上。這麽多年他也勸過,可是沒能勸通。現在突然醒悟得這麽快,他有些不習慣。

滄月忍不住再看了驚鴻一眼,跟以前那狼狽一見不同,眼前的女子溫潤如玉,一看就是柔順的賢妻。沈墨喜歡就喜歡吧,也不差。但是現在這情況,他怎麽也該把心放在皇室身上一二啊!

夫人的事情,為夫自然需要挂心。沈墨微微一笑,道:江山亂又何妨,家室安穩,便已足夠。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滄月皺眉,看着沈墨道:你別打岔,先告訴我你的決定。

沈墨撇撇嘴,給自己倒了茶,不說話了。

驚鴻覺得自己不适合開口,于是開始發呆想自己的事情。

淮南王造反,娘家會被殃及麽?爹爹不過是六品小官,應該不會吧?就算叛軍沖進京城,也是不會打擾民居的。爹爹那麽聰明的人,定然聽見風聲就帶着娘親躲起來了。

從她出嫁之後,和家裏幾乎沒有什麽聯系,不知道幾位妹妹嫁出去了沒有,也不知道娘親的身子怎麽樣了。上次的家書沒回,娘親不知道是不是在擔心。

霍亂與我半月之後還有一戰。沈墨終于開口了,也算是下定了決心:遠水救不了近火,京城的事情,你還是讓禁軍和陛下手裏的兵力去救吧。

滄月一愣,眸子裏的光也暗了,看着沈墨的臉,拳頭微微捏緊:這是你的決定?

驚鴻也忍不住側頭看了沈墨一眼。

沈墨頓了頓,點頭。

滄月氣得笑了一聲,坐在位子上揉了揉額頭,喃喃道:她怎麽那樣了解你,怎麽就知道你不會回去

這個她只能是熹和公主,沈墨抿茶不語。他現在回京城,對自己有利有弊,但是他不想走了。在邊境雖然辛苦一些,可是和驚鴻在一起,總有一種不受外界打擾的靜谧之感。若是再回去那肮髒的地方,怕是日子又要難過了。

既然如此,我也無法強求。這是我要說的第一件事。滄月嘆了口氣,臉色又正經起來,看着沈墨道:第二件事,你最好有些心理準備。

沈墨挑眉,看着滄月等他繼續說。皇帝都能把滄月派出來,自然是被逼急了一定要他回去。他倒是想知道,他不願回去,滄月還有什麽法子?

第二件事,是花城那邊的人,讓我帶一封信給你。滄月眼神有些沉重,從衣袋裏拿出一封信,放在了沈墨面前。

沈墨親啓。

上面的字體很熟悉,是大哥沈書的。沈墨正了正顏色,放下茶杯将信拆開來看。

驚鴻也好奇地湊過頭去,卻見那信上寫的是:

長兄無能,老太君已病逝,望汝速歸。

不過一行字,卻讓驚鴻和沈墨都白了臉。

老太君病逝?!他們走的時候還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麽會莫名其妙就病逝了?!

沈墨擡頭,眸子裏帶了些猩紅地看着滄月。後者微微一驚,搖頭道:此事與任何人無關,老太君當真是病逝,就在我離開的時候,熹和公主還去沈府吊唁了。

驚鴻覺得呼吸有點困難,那麽活潑的小老太太,怎麽會突然就病逝了呢?她還想回去的時候再給她做好吃的東西,雖然老太太還是會嫌棄她,但是她還是會把飯菜吃個幹淨。她現在是她真正的孫媳婦了,還該回去敬一杯孫媳婦茶的

沈墨捏着信紙,指尖微微泛白,看着滄月,眼裏帶了些狠意。滄月有些不安地站起來,無奈地道:你回去就知道了,瞪我也沒有用。

還是得回去。

沈墨心裏疼得難受,他很讨厭聽見病逝這兩個字,當初他的父親也是突然病逝,母親殉情,對外還是給的突然病逝的消息。

哪來這麽多的突然?這命運背後的黑手,到底是伸向何方的?

驚鴻覺得很難受,想想沈墨的心情,就更是難受,忍不住伸手拉住他的手,低聲道:回去看看吧,也許只是個玩笑。

沈墨沉默地坐着,看着手裏的信紙,一直無話。

滄月嘆息了一聲,小聲道:最近邊境的捷報連連,就算暫時交給別人守着,也應該能扛得住。你回京看一眼,解決了內亂,再來攘外也不遲。

沈墨垂了眸子,過了很久之後,才沙啞着嗓子開口:好。

仗打到一半,這邊卻要班師回朝,霍元帥一邊高興一邊生氣。高興的是沈墨一走邊境便又是他的了,生氣的是他也太沒将自己放在眼裏,說來就來,說走就走!

不過他沒能做出什麽動作,沈墨第二天便帶着驚鴻與滄月一起班師回朝,同路的還有織月,沈墨說她受苦太多,還是帶回京城休養一段日子。

驚鴻一路都在難受,可是過了幾天,她突然覺得哪裏不對。翻出沈書給沈墨的家書,再将上面的東西給看了一遍。

長兄無能。

雖然有時候話經常會這樣說,但是老太君病逝,大哥為什麽要說是自己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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