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

咖啡色真絲床單上,兩具赤裸的人影深深交纏,已分不清回蕩在空氣中的喘息聲,究竟屬于誰。

姜至聿的手交握在她的腰窩,将她扣近滾燙的強壯身軀,她被他每一個挺動而牽引,雪白滑膩的身軀,緊緊依附着他。

他粗重的呼吸,順随着節奏,啧灑在她臉上,她眸光嬌媚,仿佛能掐出一絲蜜來,微張的紅唇,輕吐嬌喘。

過程中,他們不交談,僅僅只是注視着彼此,仿佛就這麽透過瞳心,直探對方的心靈深處,直抵靈魂。

當她因為體內積蓄過多的激情,無法負荷之時,總會有片刻的恍惚。

恍惚間,她幾乎以為這是一場春夢。

哪怕體內有他的存在,哪怕他與她正水乳交融,嵌合成一體,他滾燙的溫度暖着她,她溫潤的身子使他濕潤,他們正進行着人類最原始,卻也是最純粹的交合,她依然不敢置信,在她體內的男人是他。

“姜至聿……”喘息中,她無意識的喃出他的名。

他抓起她虛軟無力的纖手,放至嘴邊親吻,濕熱的印記,落在手心,竟比兩人的親密交合更使她害羞。

她像個偷嘗禁果的小女孩,嬌豔的臉蛋浮現羞澀,卻又忍不住揚起一抹甜笑。

看着這樣的任水韻,姜至聿的心不自覺的為她融化。

不過是這麽簡單的一個吻,卻能讓這個倔強的小女人,露出初戀般的腼腆羞笑。

姜至聿眸光一沉,含住了她的指尖。

任水韻楞了楞,看着他眸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嘴裏含着她的指尖,明明是那樣情色而羞恥的舉動,可在他做來卻是那樣自然大方。

她羞喊:“姜至聿,你幹嘛……”

指尖因他的輕吮而一陣酥麻,她無力地軟成一灘春水,在他身下為他展現自己最嬌媚的姿态。

他的吻從指尖,一路延伸,直至肩頭,而後是細白的頸部,在那兒輕輕啃吻,流連不去。

大掌托起柔軟嬌軀,使之密合,強健的男體,不曾停下掠奪的節奏。

一次又一次,他填補了她的空虛,嵌滿她,滾燙的硬挺,用最野蠻卻也最真實的行動,傾訴對她的情感。

她輕輕晃搖,仿佛置于船上,他掌着舵,領她潛入欲望的深海。

“啊……”她輕聲呢喃,渾身嫣紅,眸光泛霧,仿若海上星光,璀璨迷人。

他不時地吻着她,逗弄着她,或撐起上身,欣賞着她因他而起的各種媚态。

“什麽時候會想起我?”見她目光迷亂,姜至聿唇角揚起笑,故意挑此時逼問。

她早已被他純熟的技巧擊潰心神,恍恍惚惚,迷失于致命的快感之中。

當她聽見他低沉的問聲,她有些迷糊,嘴裏仍吟着嬌喘,甚至一方雪胸還被他揉握在手,引起陣陣戰栗。

“什麽意思?”她迷茫的反問。

他抵住她前額,即便深陷情欲之中,那雙漂亮的黑瞳,依然灼灼有神。

他嘴角始終揚着一絲淺笑,總能清楚計算出,該怎麽樣的節奏,什麽樣的力道,擊潰她的理智。

“當你跟其他人約會的時候,當我不在的時候,你在什麽時候才會想起我?”

無時無刻。

迷亂之際,任水韻腦海裏立時浮現這個答案。下一刻,她自己也被這個不經大腦思考,循從身體本能蹦出的真實心聲吓傻。

真是這樣嗎?過去這麽多年,她無時無刻不在想着這個讨人厭的家夥?

不,不是這樣的。

但,方才浮現的念頭,又該做何解釋?

任水韻心慌意亂,只能緊咬下唇,拒絕答覆。

姜至聿卻極具耐心,一點一滴的卸下她防備。

他再次拉起她的手,親吻起柔細的手背,紳士得像個王子,凝視她的目光卻是那樣露骨的欲望,赤裸裸的,火辣辣的。

她試着抽回手,卻無法如願,只能任由他擺布。

“不想回答嗎?也好,反正我總能猜透你。”他微笑,用一記深挺,逼她嬌吟出聲。

皓齒在唇間咬出深印,她難受地緊蹙秀眉,眼裏盈滿水光,雪白的大腿被他掰開,毫無保留地承受他的疼寵。

他是那樣的強壯,那樣的堅硬,在溫潤的泉源裏抽撤,一次又一次,逼她投降。

雪白雙峰落滿吻痕,綻立的花蕾,仍殘留着他嘴裏的溫度與濕潤……

多麽可怕,情欲竟能使人嘗過便上瘾;抑或,因為是他,所以她才會上瘾。

“還是不說嗎?”他含住她泛紅的耳珠,沙啞地問。

“嗯!”她被身下一連串急驟的挺進,頂撞得頻頻失守,嬌喘連連。

更可怕的是,他的舌舔起她的耳,熱氣一波波吹進耳裏,他的大掌按住了雪峰,長指輕夾頂端紅莓,置它于指縫之間,來回揉搓。

酥麻的快感徹底将她擊潰,她紅着臉,哭喊出聲,小手只能無助地将他攀緊。

“姜至聿……嗯!不要……”

“說出來,我就讓你好過些。”

暖熱的唇,貼在她的頰上,呵出熱息,舌尖輕舔,邪惡得像是誘人下地獄的魔鬼,她的尖挺被他輕擰于指尖,仿佛懲戒一般的頻頻輕刺。

埋于體內的灼熱男性,完全填滿了她,将柔潤的絲絨內裏撐開,然後不斷深挺,或輕或重地撞擊她,摩擦她,堆疊起更驚人的愉悅快感。

見她蹙起秀眉,表情難受地嬌吟,明明已承受不了,卻還是倔強地不肯吐露,姜至聿心中一嘆,不由得放緩了速度,改以溫柔的輕頂來攻潰她心防。

和緩卻又那樣深沉,他舔吻她咬緊的下唇,逼她松開貝齒,置于溫潤花園的剛硬,緩緩地頂住她,溫柔挪動。

面對他這般溫柔的攻勢,任水韻不覺輕松,反被體內漲滿的情潮淹沒。

她抱緊男人寬厚的肩膀,抽抽咽咽啜泣,卻又無可抑制地吟哦出聲。

不管是過去或現在,無論是什麽情況下,這個男人總有辦法逼她失控,逼她做出不像自己的舉動。

任水韻覺得委屈,覺得難受,可同時卻也感到無奈。

她在他的吻裏哭泣,在他不斷誘哄與愛撫之中,抵達崩潰的巅峰。

當他緊緊地,深深地,溫存地貫穿她時,她終于在嬌喘中吐出真心話——

“我一直想着你。”

始終瞬也不瞬地盯着她的男人,微微一笑,吻住了她的嘤泣,并再次挺動身軀,帶領她墜入更深沉的欲望,仿佛沒日沒夜……

“搞什麽……怎麽還不來開門?”

姜芷蕾手裏拎着大包小包戰利品,還得騰出一只手猛按門鈴,嬌俏的臉上盡是不耐煩。

小狗圓舞曲的門鈴聲反覆作響,仍不見有人出來應門。

就在姜芷蕾打算放棄,已轉身準備離去時,背後卻傳來電子門鎖開啓的滴滴聲。

大門開啓,只見姜至聿濕着發,身上罩着黑色浴袍出現在門內,表情看上去有絲慵懶。

“哥,我剛剛在你家附近的百貨公司逛街,腿好酸喔,就想說來你這邊坐,晚上我們一起吃晚餐吧。”

姜芷蕾當自個兒家似的,繞過高大的兄長,兀自步入玄關。

“誰來了?”當她瞧見歪倒在玄關處的長靴時,不禁好奇地東張西望。

姜至聿将大門關上,轉身入內。

“Eillen不是回美國了嗎?這應該不是她的鞋吧?”

姜芷蕾尾随入內,順手将戰利品往地板上一扔,人往沙發裏一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瞥見姜至聿走入房間,應是準備更衣,她想起什麽似的,拎起其中一袋戰利品跟了進去。

“哥,我幫你買了一件襯衫,我覺得這個牌子的設計超适合你的——”

跟進主卧房的姜芷蕾擡頭一看,當場楞住,拎在手裏的紙袋,“啪”一聲落地。

咖啡色大床上,那個裹着黑色真絲被,露出光裸的頸肩,雙眼緊閉,一副累極而深深熟睡的女人,竟然是……竟然是……

姜芷蕾張大嘴巴,呆楞在原地,良久無法回神。

直至姜至聿從與主卧房相連的更衣室走出,走向姜芷蕾,替她拾起紙袋,并取出袋裏的黑色格紋襯衫。

“尺寸不合,拿去退了。”姜至聿淡淡瞥過一眼,便将襯衫塞回紙袋,遞給了姜芷蕾。

“哥!”姜芷蕾捏緊紙袋,驚恐的目光仍盯着床上。“那不是——不是水韻嗎?!”

“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姜至聿淡然反問。

“你跟她——你們——”姜芷蕾一臉快暈倒的表情。

“有話出去說。”姜至聿示意她離開主卧房。

姜芷蕾瞥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任水韻,忍住了叫醒她的沖動,聽從姜至聿的指示離開,與他一同回到客廳。

“你們是什麽時候開始的?為什麽沒有人告訴我?”姜芷蕾大呼小叫。

“我的事情,需要向任何人報備嗎?”姜至聿好整以暇地回道。

“那Eillen呢?你不跟她結婚了?”

“你想,如果我還要跟她繼續,她會自己一個人回美國嗎?”

姜芷蕾恍然大悟。“難怪!就是關系破裂了,她才會去找爸媽吵對吧?所以你也沒跟Eillen解釋你跟水韻的關系?”

“我解釋過了,她不相信我。”姜至聿輕描淡寫一語帶過。

Eillen看出了他與任水韻之間的暧昧,再多的解釋都不過是徒勞。

或許正是因為這件事,他才願意正視自己一直壓抑的情感。

這些年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對任水韻的感覺,只是他選擇漠視,選擇隐藏。

只因他太清楚,她與他不是站在同一座天秤的人,更不該是他選擇的另一半。

然而那一夜,擦槍走火的一吻,以及這一回,她出于不甘,或者真如她宣稱那般,不過是惡作劇的一吻,令他不得不正視對她的情感。

因此,面對未婚妻的妒怒質問,他不再多作解釋,只是任由她胡亂揣測,最終憤而揚言毀棄婚約,搭上飛往美國的班機離去。

“你跟水韻成了這樣子,誰會相信你們沒關系?”姜芷蕾驚呼。

“你別弄錯順序,我跟任水韻是在Eillen離開臺灣後才上床。”

聽見總是給人禁欲克制形象的兄長,竟然臉不紅氣不喘的說出“上床”兩個字,姜芷蕾當下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着。

“哥,你能不能別這麽嗆?”姜芷蕾啧啧稱奇的瞪着兄長。“我開始懷疑你是被外星人附身了……”

“回去別跟爸媽提。”姜至聿難得嚴厲的命令起姜芷蕾。

“我知道。”姜芷蕾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不過,你跟水韻總不可能永遠隐瞄爸媽,你打算什麽時候讓他們知道?”

“再說吧。”

“哥,你該不會……”

見姜芷蕾一臉欲言又止,姜至聿攢眉,微微不耐地催促:“你到底想說什麽?”

“你不會只是玩玩而已吧?”

姜芷蕾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哥哥,從小到大,比起同侪一向成熟睿智,考慮深速,他就像是套用了一套人生公式,循着每個過程,一步一步解開公式,求出結果。

聰明的腦袋,無可挑剔的學經歷,她雖然是姜至聿的妹妹,盡管身上也流着與他一樣的血脈,可即便她再努力追趕,依然不及姜至聿的一半。

她充其量只能算是優秀,可姜至聿卻真的是萬中選一的聰明,記得國中時做過智力測驗,他的智商竟高達一百五十,被大人們視作天才資優生。

盡管如此,求學過程中他一直穩穩的念,不像其他資優生不 斷跳級,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麽,因此他不急不躁,更不會造成家人的困擾。

哪怕爸媽從小便打算送他出國深造,他卻堅持留在臺灣接受教育,因為他說學習的時間很多,但跟家人相處的時間卻不長,他寧可留在臺灣。

坦白說,這樣優秀得像個完人的兄長,她實在無法想像這樣的哥哥,會跟任水韻在一起。

不是說任水韻不好,而是……面對姜至聿,不管是誰都不夠好,更何況是學歷經歷遠遠不及姜至聿過去每一任女友的任水韻。

“哥,我了解水韻,如果她不是真的喜歡你,她不可能跟你……”

鮮少在兄長面前談論男女關系的姜芷蕾,不免有些尴尬地自動消音。

“哎喲,反正你懂我意思。”見對座的某人沒有特殊反應,她兀自往下說:“水韻個性很固執,你也知道,萬一你對她不是認真的,我怕她會……”

“她會怎樣?”姜至聿反問。

“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姜芷蕾給他一個白眼。

姜至聿不願向他人交代太多細節,只是冷淡地答道:“我跟任水韻的事,是我跟她之間的事,誰也沒資格插手過問。”

“那爸媽呢?他們也沒資格嗎?”姜芷蕾不信他能過得了爸媽那關。

姜至聿沉默以對。

“你應該知道,爸媽是不可能贊成你們在一起的。”姜芷蕾就事論事的說。

“尤其是媽,她老是說她把水韻當作親外甥女,像這次水韻闖的禍,不就讓媽氣得要命,幸好水韻有向他們解釋清楚……”

不過才剛解釋完,水韻跟哥就上了床,這要是被爸媽知道,不氣死才怪。

良久,姜至聿方啓嗓:“任水韻跟我們沒有血緣關系,再怎麽把她當作親外甥女,但她終究不是。”

“你想媽會聽得進去嗎?”姜芷蕾已能預見不久之後,姜家将爆發一場可怕的家庭革命。

“姜芷蕾,你究竟站在哪一邊?”姜至聿皺眉,俊顏微微動怒。

“我希望你們在一起,可是我又擔心你會傷了水韻,還有爸媽的心。”

“為什麽我會傷了任水韻?”姜至聿一臉覺得荒謬的不悅。

姜芷蕾語重心長的籲了口長氣,說:“雖然我也曾經想過,水韻這麽漂亮,為什麽你不會喜歡上她——當然,是在今天以前才那麽想——但後來我就想,像你這樣的人,就算我不是你妹妹,你應該也看不上我,更何況是水韻。”

并非她瞧不起水韻,純粹只是陳述一個事實,像哥這樣的天才,要能匹配得上他,不僅僅得付出很多努力,只怕更需要一顆匹配的腦袋,與天才能同步的思維遲輯……這些,就連身為他親妹的自己都辦不到,更何況是腦袋不算頂尖的任水韻。

“說實話,我很擔心你對水韻不過是一時的沖動。”姜芷蕾冷靜地分析起來,“水韻那麽漂亮,哥平常再冷感也還是個男人,男人都是感官動物,哥會被水韻吸引也是無可厚非。”

“雖然你是我妹,但我的事情,你不懂就少開口。”姜至聿冷冷打斷她。

“我只是說出我的看法嘛。”姜芷蕾嘟囔。

“我跟任水韻的事情,我自己會看着辦,你少管閑事。”

“那我可以在這裏等水韻醒嗎?”姜芷蕾壞心眼的笑了笑。

姜至聿利眸一掃,遞了抹眼色過去,讓姜芷蕾自行體會。

“小氣鬼。”姜芷蕾小聲碎罵,起身走人。

寬敞的空間回歸寧靜,主卧房裏的任水韻,不知幾時已睜開了眼,焦距失神的直視正前方。

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她連忙閉起眼,不動聲響的裝睡。

她聽見姜至聿開門進房,感覺到床沿微微下陷,背後有團熱源靠近,她強迫自己鎮定的放緩呼息,努力裝出熟睡狀态。

強壯的男性手臂環上腰間,将她摟近背後堅硬的胸膛,她佯裝被驚擾睡夢的輕蹙秀眉,咕哝一聲。

身後的男人不再有動作,房內一片安靜,靜得只聽得見兩人此起彼落的呼吸聲。

正當任水韻猶豫着,該不該再繼續裝睡,忽覺臉上被一只大手輕輕撫過,好似以手指為畫筆,描繪她的輪廓。

姜至聿也曾這樣對待過其他女人嗎?他跟那些女人上床時,也是這麽狂野激切嗎?任水韻忍不住在腦中想像那些情景,心中漲滿了妒忌的酸味。

現在的他,在想些什麽?是不是真像蕾蕾說的一樣,他跟她上床,不過是一時沖動,不過是因為她那個吻所引發的後續效應?

要是馮阿姨知道這件事,姜家會發生怎樣的風暴?會不會覺得她忘恩負義,明明說好會将姜至聿當作兄長看待,卻跟他發生了親密關系。

假使不談姜家人,單論他們兩人的關系,她跟姜至聿多年來身處不同世界,各自有着不一樣的生活圈,除了姜家,毫無交集。

就算……就算他們真的走在一起,這段關系又能走多遠?

姜至聿又是怎麽想的?他打算怎麽處理兩人的關系?

事已至此,他們已退不回從前那種似親非親、似敵非敵的單純關系,無論如何,都只能面對兩人上了床的事實。

任水韻自認活到這麽大,不曾做過任何後悔的決定,她對自己的選擇一向無悔,然而這一次,她卻心生惶然,生平初次感到茫然。

甚至,還有那麽一點後悔……

驀然,任水韻睜眼,轉過身面向背後環抱着她的男人。

姜至聿同樣睜着眼,面無表情的凝視着她。

“姜至聿。”她輕輕喊了他名字。

他沒應聲,就只是回視她。

她揚起妩媚淺笑,探手捧起那張深邃分明的俊顏,将唇湊近一吻。

他沒有反應,卻也不抗拒,任由她吻着,挑逗着,感覺到軟膩小舌探入嘴裏,尋着他的,與之勾弄。

對于性,他并不放縱,一向極為自制,然而面對這個女人生嫩的挑逗,他卻無法制止體內逐漸燃起的欲望。

終于,唱了許久的獨腳戲,有了回應。

姜至聿反客為主,深深吮吻起她,大手已探至真絲薄被內,撫上滑膩如瓷的雪軀,重新挑動彼此最敏感的情欲……

一直以來,姜至聿自認對任水韻了如指掌;她的脾氣,她的個性,乃至于她的習性,他一概掌握得清清楚楚。

他必須承認,當年那晚在漆黑無光的車裏,他對她的那一吻,是惡意的咒語。

他知道,那是她的初吻,也知道哪怕日後她還會接受其他男人的吻,卻永遠忘不掉最初的,他給予的吻。

是,他很自私。在當時還壓抑着對她的感覺,不允許自己去思索對她的感情時,他便決定讓她忘不了他,在她心底落下一顆懵懂的種子。

哪怕,或許到最後他根本不會選擇她,他依然那麽做了。

他以為,他能掌握這個心思簡單的女人直到最後,畢竟,他連自己的人生都能精密計算每一步,按步就班進行。

他自認早把任水韻牢牢掌握在手,卻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成為他人生中第一次失算的那一步。

封閉的地下停車場裏,除了偶爾經過的車輛,安靜而悶熱。

時序拉回現在,姜至聿收妥平板,放入公事包裏,開門下車。

伫立于車頭前的纖細人影,見他走來,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姜至聿停步,望着兩人之間空出的那一段距離,想起這三年來的空白,嘴角不禁自嘲地揚起。

“好久不見。”嬌脆的聲嗓,輕輕落下,盡管任水韻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的表情,那雙慌亂的眼神卻出賣了她。

姜至聿不慌不亂的擡眼,端詳起遠走英國三年多的任水韻。

“你胖了。”良久,他方面無表情的啓嗓。

任水韻一秒呆掉。

“哪裏胖了?!”她窘炸地低下頭自我檢視,兩頰漲成豬肝紅。

姜至聿嘴角揚了揚,趁她分神之際走去,大手輕捏起她下巴。

她順勢仰首,上着淡妝的豔容,帶着幾分困窘,幾分怔忡的回視他。

“不回我電話,不回我信,不回我留言,任水韻,你真的很有種。”

瞥見姜至聿嘴角噙笑,看似心情甚好,深邃漂亮的黑眸,早已悄然堆聚風暴,任水韻當下驚慌失措。

上一秒還在互相寒暄,甚至還取笑她長胖,下一秒他竟然能這麽嚴肅自然地控訴她!三年沒見,這家夥還是一樣難以捉摸。

任水韻腳下倉皇的退了一大步,脫離姜至聿的魔掌,露出撞鬼似的驚惶表情。

“誰才是那個鬼?”仿佛洞悉她心中所想,姜至聿嘴角一挑,笑得嘲諷。

瞪着轉身離去的高大背影,她單手撫上胸口,努力平息喘亂的心跳。

呼呼……任水韻,振作一點!過去十餘年你跟姜至聿不也是這樣的關系嗎?

非友似友,非敵似敵,反正各自為政,相安無事。

目送着姜至聿步入搭上一樓大廳的電梯,任水韻這才緩過神,故作鎮定的順了順風衣,随後走向電梯口。

她按下開門鍵,銀色金屬門開啓,冷峻的高大身影伫立于內,冷不防地将她一把拉進去。

“啊!”她驚呼一聲,還未站穩,人已經被壓在鏡牆上。

她的腳邊躺着男人的公事包,那個本該上一樓大廳的男人,竟然還在電梯裏守株待兔,此刻正扣緊她的雙肩,用高大身軀壓迫着她。

“姜至聿,你幹嘛!”她喘着氣,瞪大的水眸,倒映出那張嚴酷的俊臉。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說道。

“什麽?”她不悅地反問。

這家夥又怎麽了?這三年來,他不也是過得好好的,聽說身邊也有了新對象,何必對她露出這種興師問罪的表情?活似她倒了他的債。

“你還欠我一個道歉。”姜至聿低沉的說道。

他将俊臉挪近,高挺鼻尖幾乎抵着她,不知是角度湊巧,抑或有心而為,呵出的每口熱息,全啧灑在她唇間。

“什麽意思?”她茫然又慌亂,想逃,卻又被他死死扣緊。

“任水韻,你少明知故問。”

語落,他低垂眼眸,薄唇就這麽印上她的。

下一秒,嫣紅的麗顏生硬地打偏,他的吻落在她一側頰上。

氣氛僵掉。

好片刻,空氣中只聞兩人的呼吸心跳聲,誰也沒開口。

“……我有男朋友了。”良久,她才重整情緒,一臉平靜直視他。

“所以呢?”他微笑,笑裏全是森冷的寒意。

“三年了,姜至聿,我們忘記三年前發生的事吧。”她鼓起勇氣,将心中的話輕吐出口。

“三年八天又十六個鐘頭。這是距離三年前你一聲不響就離開,整整在我面前消失了三年的完整時間。”

聽見他緩慢而清晰,面色看似冷然,語氣聽來卻像是咬牙切齒般,将兩人分開的時間算得一分不差,她驚詫不已。

“你算數好,我服了你。”她別扭地說。

“我也服了你,竟然能離開臺灣這麽久,一次也沒回來過,這次要不是我媽病了,我看你根本不打算回來。”削瘦的下颚一抽,他目光炯炯,臉上明顯動了怒。

他從剛才就不斷把自己套用在遭人遺棄的狀态,是怎麽回事?任水韻沒來由的感到火大。

她蹙眉反瞪,開始反擊。“你別表現得好像是我背叛了你——好,就算三年前我不告而別,是我的不對,那你呢?這三年來,你有來找過我嗎?”

“我為什麽要去找一個不戰而逃的膽小鬼?”他冰冷的反問。

她咬緊下唇,眼中透出心虛,甚至閃爍地躲開他的目光。

“任水韻,我以為你很勇敢,沒想到原來你這麽膽小。”

“對,我膽小,怎麽樣?你滿意了嗎?”

“不滿意。”

“那你想怎樣?”

見她一臉無所謂,壓根兒不怕他,姜至聿嘴角一挑,笑了,忽爾退開了身。

身前的龐然巨影驟然抽離,任水韻當場懵了下。

姜至聿彎身撿起公事包,接着按下十樓的樓層鍵。

約莫兩年前,姜家兩老嫌原本的房子太過老舊,計劃重新裝潢,因此便先遷入這處姜家閑置的房産。

任水韻怔忡地望着液晶面板上的數字跳動。姜至聿打算放過她了?有可能嗎?

“當!”電梯門開啓,正當任水韻暗暗松了口氣,姜至聿霍地轉過身,一把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任水韻呆掉,被迫随他腳步往前走。“你幹什麽?放開我。”

一會兒就要去拜會姜家兩老,若是被他們撞見兩人牽着手,那還得了!

“你問我想怎麽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打算告訴我爸媽,我們早就上過床,從來就不是兄妹關系。”

兀自拉着她手大步往前走的姜至聿,頭也沒回,語氣雲淡風輕地說着。

任水韻大受驚吓,連忙雙腳死死地吸住大理石地板,反手拉住就差兩步便要抵達家門口的姜至聿。

“姜至聿!姜至聿!你發什麽瘋?!你想讓阿姨氣死嗎?阿姨不是才剛動完手術?你給我冷靜一點!”

姜至聿側過身,冷眼睥睨,仿佛看戲一般,面上毫無反應。

任水韻怕死了他這副模樣。從小到大,這家夥只消端出這副臉孔,姜家上下誰都怕他,無一例外。

“你怕了?”

“廢話!難道你不曉得,阿姨跟叔叔都認定我們是兄妹關系,絕對不可能允許我們在一起。”

“我的人生不需要誰來允許。”他一臉冷然。

“你可以,但我不行。”她終于吐出心底最深的恐懼:“我不能忘恩負義,我不能對不起阿姨跟叔叔,如果沒有他們當初對我伸出援手,今天的我不知道已經流落到哪裏。”

姜至聿利眸微眯,半諷半怒的冷斥:“任水韻,都什麽年代了,你演什麽孤女報恩記。”

“少嘲笑我!你不是我,你懂什麽?!姜至聿,我不像你,生來要什麽有什麽,除了那幾年靠姜家養,今天我擁有的一切,都是靠我自己掙來的,我有我的立場,有我的顧慮。”

“你的顧慮就是膽小,你的立場就是逃跑。”

姜至聿大手猛然一個暗暗使勁,将她拉至面前,森寒的黑眸直瞪視着她。

“随你怎麽說。”她放棄與他争辯,奮力掙脫了他的箝制,轉身往電梯方向走。

“怎麽,你又想逃了?”

背後傳來他含笑卻冰冷的諷刺詢問,任水韻置若罔聞,加快腳步離去。

這一次,當她步入電梯時,姜至聿并未跟上。

他只是伫立在寬敞明亮的走道上,面色冷峻的盯着電梯方向。

她佯裝沒瞧見,按下樓層鍵的指尖卻在顫抖。

當電梯門合上的那一刻,她隐約看見走道上的男人揚起了笑。

那笑,很淺,且意味不明,直讓她心口抽悸。

她不敢再想,往後癱靠在鏡牆上,鏡中倒映出她泛白的面色,與幾近虛脫的表情。

三年。

一晃眼便是三年。

三年前,從姜至聿的床上醒來,她仿佛做了場春夢,不敢回想細節,只覺得恐慌,不知如何面對。

于是她做了一個至今回想都覺得瘋狂的決定。

她收拾行李,找了留學機構以最快速度托辦,飛往英國念起了時尚學院的學分課程,靠着一口破英文,跌跌撞撞地在總飄着霧的倫敦落腳。

然後呢?沒有然後。至少,她跟姜至聿沒有。

她完全斷了與姜家的聯系,對葉孟菲下了封口令,不許她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去向,仿佛徹底從人間蒸發似的。

可沒有用,出于生計考量,再加上不願放棄經營已久的網路事業,即便人在異鄉,她還是照樣經營自己的專屬頻道,經營IG,接下美妝代言。

幾個月後,姜芷蕾透過網路聯系上她,然後更直接殺來倫敦堵她,她才又慢慢跟姜家人恢複聯絡。

過去三年,她努力在異國學習,把重心擺在課業與事業上,什麽也不想,甚至逼自己找一個與姜至聿南轅北轍的對象,與對方交往,談起戀愛,借此忘卻離開臺灣前發生的一切。

姜至聿說的沒錯,她是個膽小鬼。

她害怕面對春夢乍醒之後的現實,她扛不起那份內疚,所以她逃了三年。

但,這三年內,即使姜至聿知道她人在倫敦,亦從姜芷蕾口中得知她的住址,他卻不曾來找過她。

一次也沒有。

鏡牆中的容顏,霎時好似褪了色的嬌花。她假裝不經意的擡起手背,輕輕擦過眼角,拭去即将滑落的淚。

步出電梯時,她從斜背包裏取出墨鏡戴上,藏起那雙泛紅的眼。

即便小媽已經離開她十多年,可是小媽說過的話,她只字未忘,總牢記于心。

她不輕易掉淚,因為還未遇上最絕望的時刻。

然而,那時的她,年紀尚且懵懂,忘了反問小媽,什麽時候才算是最絕望的時刻?

是沒有栖身之所,必須寄人籬下的時候?還是,窮困到連吃頓飯都成問題的時候?

抑或,當你發現你愛上一個根本不該愛,也不配去愛的人,而你卻曾想過用粉身碎骨的方式去愛,渴望對方也給予相同回應時,對方根本不在乎你的時候,才是真正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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