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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歸晚,落花遍地愁黯淡,獨嗟嘆,尤悲上蒼妒紅顏。

血淚落滿衿,往事一記悵千番,舊恩愛,舊譜怕複彈,前情泛泛,傷春晚晚,夢不見,夢不見郎還……

這清清幽幽的歌聲聽上去有股說不清的熟悉感,可是又不記得在哪裏聽過。章華之眼前的畫面朦朦胧胧,漸漸地開始清晰起來。這是……謝園的那條河?

河上那座帶樓閣的小橋上,有個女人在彈琵琶,是她在唱歌嗎?

“好一首郎歸晚,是在怨恨我歸來得晚,還是怨恨謝馥培不回來?”

一個男人突然走上橋來,把那女人吓了一跳。

“你、你怎麽進來的?”

“回答我,是怨我,還是怨他?”男人不回答,只是站在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她也不說話,只是似怨似忿地看着他。半晌,她垂下肩來,苦悶地嘆了一口氣,“怨他。如今他才是我官人。”

“為什麽不等我!”

“我等你兩年了!結果呢?只等到你在美國娶了二房的消息!我等不起了!”她激動委屈至哭起來。

“這幾年美國那邊事務多我根本抽不開身,而且我在那邊需要一個女人幫我打理生意啊!我以為你會等我回來的,我一直這麽以為的!這次回來我連禮金都帶回來了可是你、可是你!”男人抓着她的肩膀怒吼:“你是我的,你怎麽可以嫁給別人!”

女人吃痛地掙開他的手,狼狽地退開,顯露出隆起的肚子來。

“我現在已經是別人的人,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她抹去眼淚,慢慢平複下來,垂下眼不再看他,“我連他的骨肉都有了,你死心吧。我們以後都別再見面了,都是有家室的人,經不起別人閑言碎語。”說完轉身扶着腰慢慢離去。

男人陰鸷地盯着她的背影,久久沒有離去。

另一個女人出現在他身後。

“她願意跟你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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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為什麽沒告訴我,她已經有了謝馥培的骨肉!”

沉默了一下,女人說:“只要把它弄掉就沒問題了。”

男人慢慢地搖頭,“我了解惠仙,她不會再回頭了。”

“難道你就這樣放棄了?眼睜睜看着愛人枕伴他人生兒育女?”

男人驀然捏緊拳頭,陰沉着臉色說:“不,她就算生不做我的人,死也要留在我身邊!”

畫面突然淡去,章華之以為這個夢已經完結,畫面卻再度凝聚回來,卻是在一個忙亂的房間裏。

床上的女人沙啞地喊叫着,兩個接生婆累得滿頭是汗。房外一個男人眉頭緊皺,另一個男人匆匆趕來,低聲對他說:“老爺發回來電報了,他馬上從美國趕回來。”

“唉!就不知道來不來得及,這次情況太危急了,還不到八個月突然要臨盤,生了一夜都生不出,我怕……”

“诶,司徒兄別說些不吉利的話!”

“老關,我是怕責任重大萬一出了什麽差錯我們承擔不起啊!”

“唉,事已至此,萬一真的出什麽事,我們也無能為力了。”

上一個夢裏後來出現的女人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向名叫司徒的男人叫了一聲阿爸,在他耳邊低聲說:“接生婆跟我說,二太太可能不行了。”

“啊?!”

“我們看來要給她準備後事了。”

“這,可是,老爺還沒回到啊。”

“等不了了,阿爸,老爺從美國回來至少要兩個月。”

男人不說話了。正在沉默間,房裏突然傳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喊叫。

“出來了!”接生婆歡呼一聲,把嬰兒捧在手上站到旁邊一看,一時間都不作聲了。

床上的女人氣若游絲,仍然努力撐着最後一絲神智說:“孩子呢?”

兩個接生婆猶豫着,最後還是把嬰兒抱過去給她看。

一身烏黑的死嬰。

女人睜大眼睛,顫抖着嘴唇,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似是突然明白了什麽,怨忿得臉都變了形,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章華之卻被她臨死前閉不上的怨恨的雙眼震駭了心神。

畫面淡去的最後一瞥,是一個女人的身影在忙亂的房間裏抱着死嬰悄然離去。

這條河的水比想象中還要陰寒。

即使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下,水裏能見度還是不高,所幸河水不算髒。方若林打開頭頂的探照燈,就着幽幽的白光向河底潛下去。

河底什麽也沒有,死寂一片,除了他自己的呼吸,聽不到任何動靜。因為河底沒有任何生物,甚至包括水草。

所以當河床上的那具木棺突然出現在他眼前時,他的心重重一跳,頭皮像炸開一樣發麻。

真的葬在河底!

那具木棺并不是像尋常一樣平放在河床上,而是奇怪地豎立着。在木棺周圍有黑色的七股繩索交織着将木棺捆在中央,繩索另一頭系在七個鐵樁上。

方若林竭力壓抑下逃跑的沖動,定了定心神,深呼吸了一口氧氣,一頭朝那木棺潛下去。

他以為乍一看見木棺的剎那已經是他人生中受到的最大驚吓,但當他潛到木棺前面的那一刻,他才真的忍不住差點在潛水面鏡底下尖叫出來。

木棺竟然沒有蓋!

那具女人的屍體就這樣站在木棺裏。

微微水波蕩漾後面,是她死白的臉。

恐懼過度的方若林已經對自己狂跳的心髒失去感覺,只木然記着馮叔說過的那句話:“找到棺木裏藏着的八卦鏡,将它覆蓋到屍體的臉上。”

他游近棺木,顫抖着手伸進裏面尋找那面八卦鏡。女屍就在身前,那種陰寒直入他的骨髓,讓他再木然也無法控制身體戰栗。

幾近崩潰的時候,終于在靠近腰側找到一面鏡子,然而不知道用什麽固定着,他怎麽也無法拔下來。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他總覺得女屍随時會伸出手來。終于把心一橫,他硬生生把那鏡子掰了出來。

把那面八卦鏡往女屍的臉上蓋過去,這時他卻看見一絲紅線從手指上飄出,消散在水裏。

“下了水一定要切記,萬萬不能見紅……”

馮叔的話在他的腦海裏回響,他卻不能做出任何反應,只能木然地盯着面前死白的臉。

那臉上,眼睛緩緩張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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