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認主
素弦眼前一片黑暗。黑暗中被魔修調弄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他像只瑟縮的稚兔,脊背緊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竄出去。
可慕南風抱得太緊, 他一動也不能動。
“放開我……”他忍不住伸出手去, 纖白的指尖, 在慕南風的手背上抓下幾道紅痕。
慕南風的懷抱卻更緊,更滾燙了。素弦沉溺慕南風的溫暖, 可這也……太多了。多得難以承受。
在黑暗裏他什麽都沒有,只有慕南風過量的熱意,透着衣衫灼燒他, 像是要把他蒸幹。背上的紅紋似是極滿意,貪婪地吸納慕南風的熱意, 靈活地纏繞住他,熱意透過皮膚,傳入五髒六腑。
要燒壞了。
這幅身子是個爐鼎的底子,之前空虛了幾百年,這幾日又被魔修裏裏外外地調弄了許久, 本是極端難過的。可素弦硬生生昏迷過了最難過的時候,醒來時才只是全身酸疼, 而沒有釀成大禍。
可慕南風太緊了,屬于另一個男人的心跳,在他背上敲擊着, 一下又一下,爐鼎印早已欣喜若狂, 叫嚣着讓他去榨.幹這個精壯的男人。
“南風……”素弦不知爐鼎印作怪,惶恐而委屈,不知一向溫和的慕南風, 怎麽會變得如此富有侵略性,“放開我,你太燙了。”
別說了……慕南風幾乎有些咬牙切齒。心魔知道他最怕什麽,拼命引.誘他失控。門外師尊說了什麽,門內便會以最扭曲的方式,演繹出最不堪的場面。
“主人,太燙了……”
“相公,放開我啊……求你……”
真正的師尊就在他身旁,慕南風對幻影如何放.浪毫無興趣。他知道自己應當放開懷中人,不然師尊遲早會發現端倪,離他而去,或是一劍削了他。他該松開……這個念頭填滿了慕南風的腦海,身子卻違背意志,将素弦懷的更緊。
手下觸感濕潤,素弦眉睫輕顫,滾燙的淚滴染濕了徒弟的手心。門內的“素弦”也哭得梨花帶雨,自以為能勾起他的欲。慕南風卻胸中一滞,絞緊了,酸痛從心髒蔓延開來。
他忍不住放松了些許。
下一瞬,素弦宛如脫籠的金絲雀,迫不及待地掙開慕南風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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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踉跄着,闖入了門內。
慕南風面色登時慘白:“師尊!”
素弦帶着幂籬,什麽也聽不見。透過幂籬,視野模糊不清,重了影。地上無力地趴着一個人,□□,邊緣模糊了,身上紅痕依舊顯眼。殷紅的爐鼎印,素弦一輩子也忘不了。那是他啊。
另一人衣衫還算整齊,捉住那個他的手腕,強迫他與自己對視。
他想逃,他抗拒地搖頭,說着什麽求饒的話。那人鐵鉗般的手,卻禁锢住了他的下颏。
而後狠狠吻了上去,兇狠得宛如噬咬。
畫面活色生香,素弦卻面色慘白,從指尖涼到心底。
那個他要被人吃掉了。活生生地、一口一口地吃掉。
吃人之人的身份昭然若揭。慕南風。素弦在心底悄悄劃着這個名字,本已止住的眼淚,忍不住再度滾落出來,落得更激烈了。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素弦低聲嗚咽着,全身都在顫,拿劍的手還穩着。
在幻影來得及更進一步之前,一道劍光閃過,交纏的幻影霎時斷成幾節散了,宛如秋風下的落葉。
素弦依舊什麽都聽不見,卻覺察到,身後慕南風在喊他。
他怔怔地轉過身去,眼淚從幂籬下滴出,一下一下重重砸在地上。
師尊發現了。慕南風處事一向從容,鮮少慌張,如今卻六神無主了。
他應當解釋?否認師尊看見的一切?他連自己都騙不過,更不想騙師尊。
他心底是渴望着師尊接納的……他一次又一次唾棄過自己貪心,卻一次又一次忍不住觸碰師尊。他這次觸碰得深入了些……師尊會殺他嗎?
只要師尊殺不死他,他就會得寸進尺了。他想要一個機會。慕南風擡手,掀起輕薄的幂籬。
幂籬之下,素弦眼中滿是絕望。他像是被刺激得壞掉了。
那絕望太沉重,慕南風忍不住放輕了:“師尊……都看到了。”
素弦怔怔地開口:“這是真的……你不想讓我看見,因為你真是這麽想的。”
慕南風沒能回答。而此時,沉默便是默認。
素弦歪了歪頭,理解了,仍不死心,問慕南風:“你想吃我?”
像原書中成魔的男主那樣,一口一口,吞吃了他的屍身。
慕南風仍舊沒說話,他偏開了視線。
“我以為……你不同的。”素弦明知現在不是鬧脾氣的時候,心底還是忍不住泛起了委屈。
雖然,雖然書裏的慕南風是個實打實的變.态,是個吃人不吐骨頭、以殺戮成仙的怪物,可他明明覺得,他遇見的慕南風,是個溫柔的人,沒有那麽滅絕人性。可他明明救了自己,卻還想吃他。素弦想不通,如果救人是人性,吃掉同類,不就抛棄了為人的身份了麽……如此矛盾的心情,慕南風怎麽能自洽。
慕南風垂着眸子,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
他知道,他辜負了師尊。真相被戳開的瞬間,比起低落與愧疚,他竟更加躍躍欲試。深重的欲.念悄悄燃起,非死不滅。
前些日子,他總是趁着師尊神志不清,占盡了便宜。他那時沾沾自喜,從揉揉師尊的頭發,捏捏他的臉,趁他睡着時親親他香軟的肌膚……直到他的眼神一直往更深處飄。
方才師尊在他懷裏,他當真以為自己抱住了這世上最美好的寶物……然後,那寶物掙開他,踉跄地闖了進來,目睹他內心最肮髒的泥濘。他是個魔修,縱欲縱情,獵物自己跳了進來,他怎能讓師尊輕易脫逃。
他要搏一個機會。
素弦垂眸,薄唇沒有血色,不安地抿着。慕南風伸手擡起幂籬,看着他,目光專注,熱烈如火。那目光有如實質,燒的素弦局促不安。
不光是目光,慕南風捉住了他的手腕,反剪他的手,別過了頭頂,逼着他注視自己。
幂籬被掀開,掉落在地。
“師尊,”慕南風嗓音沙啞,像是喝了濃郁的酒,燒壞了嗓子,“你最好趁現在殺了我。”
他又動不了了。這束縛讓他難過,素弦茫然地看着慕南風:“明明是你……”
他不懂,明明是慕南風要吃掉他,怎麽能反過來,說讓他去殺人。要論不講理的人,素弦穿越來這些天,也算見過了。把他拐去的魔修就極不講理,枉顧人倫,就連陸九離拿扇子敲他頭的時候,也很不講道理。梅毓自顧自忘記了他們曾經見面,也是一種不講理。可慕南風和他們都不同,素弦從沒這麽委屈過。就連慕南風之前要殺他時,他都沒這麽難過。
他氣壞了,他說不出道理,不講理的人卻侃侃而談。
“可你若是不殺了我……我就要吃你了。”
灼熱的視線,極富有侵略性,在素弦身上柔柔劃過,刺激得他渾身泛酸,又隐隐作痛。素弦一恍惚,還以為慕南風的視線也帶着牙齒,已經開始侵蝕他的身子。
“從哪裏開始吃呢……”慕南風氣息灼熱,撒入素弦的衣衫,看着柔軟的身軀不住顫抖,他的聲音變得更加危險,“衣裳先除了,然後從指尖,手腕——”
“不要!”素弦原本慘白的面色,因太憤怒而顯出紅潤,“你在逼我殺你!”
他猛地甩開慕南風的手,伸手想召出長劍,下一瞬又熄了念頭,只怒視着慕南風。
慕南風忍俊不禁。師尊這氣生的有些可愛,不像是真動了怒,倒像是在撒嬌。從前高不可攀的師尊,在他面前竟顯出柔軟。面對外人時還那麽冷淡,只為他撒嬌喘息……即便沒有心魔,慕南風也難以忍住,想用最溫柔的方法,吞師尊入腹。
所以師尊盡管打罵,只要今日他不死,便只會抓住機會,變本加厲,過分得讓師尊更加窒息。若是師尊真的不願,與其到時候痛苦,不如給他們兩人一個痛快。
“你……你根本控制不了。你管不住心魔,才激怒我。”素弦帶着怒氣,眼角飛紅,眺着慕南風。
他差點忘了,這裏是心魔的幻境。他陷在心魔裏時,比慕南風任性得多。和現在的慕南風生氣,他只會覺得自己小肚雞腸。他只是……只是有點委屈。但沒關系,等他把慕南風從幻境裏帶出去,一切就會恢複原樣了。
“開始自欺欺人了?”慕南風垂下眸子,不願讓素弦看見他眼中的掙紮,“只是說幾句真話逗逗你罷了。”
素弦:“……”太過分了!
歪曲事實,颠倒黑白,慕南風怎麽能這麽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種話!
白衣仙尊又氣又迷惑,再也顧不上什麽心魔不心魔,揮手一拂,一把長劍直指着慕南風。
慕南風垂下雙手,卸下所有防備,一步步朝素弦走去。素弦不願退,更不願傷他。他微微抿着唇,面上已泫然欲泣。
素弦無法控制地搖着頭,動作太大,衣裳都激烈地顫動,昭示他的痛苦。他不能殺慕南風,絕不能殺。他想起來了,他要救慕南風的,拼盡一切也要救他的。
慕南風的內丹,對原主來說,一點裨益也沒有。相反,他吞了慕南風的內丹後,幾度命懸一線。他一直奇怪,原主分明除了體弱沒有旁的問題,為什麽梅毓也在玄幽宗,卻承受了那麽嚴重的天罰。
——不是他身上沒有天罰,而是天道尤其恨他,才會在他出玄幽宗時,讓他面對那麽致命的天劫。明明天劫能蕩滌魔氣,卻放了一絲魔氣存活……都是為了殺他。
至于真正的天罰……魔修留給他一具渴求安撫的身子,天道則讓他在最空虛的時候痛不欲生。每逢初一與十五,在天地最灰暗,與月滿人們阖家團圓時……原主一個人泡在寒池裏,冷得四肢顫抖,抵禦着天罰帶來的痛苦。
吸氣時,下流的香氣盈滿肺腑。呼氣時,天罰的痛苦仿佛把五髒六腑都絞碎。他有多少次想着,沉下寒池,就不用經受無盡的折磨與痛苦了。
便是只受爐鼎體質影響,空虛得無法自主時,他已三番五次試圖自戮。可天罰那麽痛,他卻硬生生挺下來了。
因為……要救南風啊。他死掉了,南風怎麽辦呢。沒有自己鎮着內丹,他要成魔的。
素弦仿佛回到了天劫下。他一遍遍和慕南風重複着,他等着南風回來。可那個一直在等人的他,終究失敗了。在慕南風回來的那一天,這具身體裏已經換了一個魂魄。
素弦怔怔站在原地,面上血色被抽幹。
為什麽要等呢……那麽挂念,為什麽不去找他?他的頭又痛了起來,痛得他淚流滿面。他想到慕南風的懷抱裏靠一靠,蹭一蹭他的熱氣。可慕南風……他正拿劍指着慕南風啊。
白衣的仙尊提着劍,靜默無聲地崩潰。
他又在逼師尊了。慕南風想,這是最後一次……或者只是個開始。慕南風掌心出了汗,背上也潮了,心跳的激烈,宛如胸中踹了只脫兔。
他捏住那柄閃着寒光的劍:“往下捅,我就不會再纏着你。”
劍光凜冽。
慕南風在賭。賭師尊不會拒絕他。
與他立下賭局的另一半,不是師尊,而是心魔。
若是師尊這劍刺下,他便再也沒有力氣與心魔較勁,怕是會從此失去理智,為心魔所控。可若是這一劍沒刺下,心魔源于他心,便要從此虛弱。
素弦握着劍,轉過頭去,手臂沒有絲毫顫抖。他有自己的決斷。
他輕聲道:“我想起來了。”
有魔要害慕南風,他不能讓慕南風一個人面對……更別提親手殺他。
“什麽?”
劍消失了。
“我不會殺你的。我也不想讓你吃我。”素弦轉過身去,那柄長劍又浮現在他手中,“再說吧,我先帶你出去。”
他以保護的姿态,把慕南風攔在了身後。
幾道劍氣射出,周遭的景象便有些扭曲。不過片刻,困了慕南風幾日的幻境,便瀕臨崩塌。
素弦微微偏過頭去,伸出手,讓慕南風牽住自己:“出去吧。”
迎接他的,是一個灼熱到令人驚異的擁抱。慕南風本人,像是一座堅固的牢籠,緊緊困住了素弦,讓他掙脫不得。
素弦耳邊響起野獸般的低吼:“你不殺我……知道你放過了什麽嗎?”
“我知道……我等着你改變心意。”
素弦看開了。慕南風說着要吃他,卻讓自己殺他……分明就有隐情。哪會有正常人想尋死啊。他理解不了慕南風,但以後慢慢的,總會知道為什麽的。他現在更想知道,過去究竟發生了什麽。
慕南風……慕南風哭笑不得。
他想過師尊一怒之下刺下去,想過師尊恨不得咬死他,卻下不了手……卻沒想到,師尊根本不信。
太無力了。不過來日方長,他有許多法子,讓師尊從身到心地相信,他所言非虛。
“你要給今天付出代價的。”在幻境破碎前,慕南風笑了笑,使勁揉了揉素弦的下巴。
他倒是開心起來了……素弦被揉的下巴發癢,使勁在慕南風手上蹭動幾下,還沒解癢,眼前便是一花。下颌的觸感猛然消失,素弦阖上眼睛,還有些戀戀不舍。
·
關押慕南風的廂房。
寂靜無聲。寒玉床上寒氣氤氲,慕南風平躺着,素弦握着他的手,伏在案邊,線條明晰的脖頸若隐若現。
吱呀一聲,少年推開了廂房的門。
朱羽面上一片冷凝,身上貼着隐匿符箓,悄無聲息地走了進去。
看着那兩人交纏的手,朱羽面上露出一抹詭異的笑。
他沒敢多耽擱,兩手放在眼前,掐了個明目的法決,看向素弦。
白衣仙尊雖昏迷了,身子卻毫不松垮。只是體質使然,隐約帶着勾人的柔軟弧度。看得越清楚,朱羽越覺得這修為盡失的仙尊是個寶貝。都被開發完了,還回什麽仙宗……留下做脔.寵多好。
他眼中閃着興奮,視線掃到素弦背後的紅印。爐鼎印越深,爐鼎越易于采補,尋常的爐鼎,身上能有水滴般深淺的爐鼎印便不錯了。可眼前,光潔的後背上,已然鋪滿了嬌豔欲滴的花朵。
少年看得心花怒放,上前一步,想再看清楚些……餘光卻掃見慕南風眉頭微擰,即将醒轉。
這天生魔體的藥人能活到現在,不太簡單。朱羽不打算與他硬碰硬,身形一閃,出了廂房,伸手帶上了門。反正只要把消息發出去,整個魔界怕是都要為這爐鼎瘋魔,到時候不管這藥人再怎麽翻雲覆雨,也折騰不出大浪。
在他身後,慕南風緩緩睜開眼睛,看着朱羽離開的方向,眼神冰冷。
或許在考慮吃掉師尊之前,還需要處理一些旁的麻煩。
·
慕南風只看見了少年的身影,在他準備追上去時,緊握的手觸感變了變。素弦輕輕點着他的手指,眉睫輕顫,慕南風知他醒了,怕他在寒玉床上待太久,受了寒氣,托起他的身子,讓人坐在自己身上。
素弦醒來時,便發覺自己坐在慕南風身上,像個四五歲的小孩子。
可他明明比慕南風矮不了多少……素弦在心裏不開心了一下,但終究想着更重要的事。他想搞明白,原主,原來那個他,究竟造了什麽孽。
爐鼎,天罰……樁樁件件他都聞所未聞。他穿越前看的那本小說,自然不可信了。與其信一本虛無缥缈的書,他更想知道“自己”的想法。
“你把我放下。”
慕南風沒動。
素弦趁着他看不見,抿了一下唇:“清淨峰上拿的玉牌還在你手裏吧……給我。”
“師尊問過,它已經污損了。”慕南風仍是答。
素弦只道:“我要。”
素弦越想要,慕南風越不想給。他在幻境裏說的那些話,他隐藏了上百年的情意……在師尊心裏,還比不上一塊日記的玉牌嗎。
他摟緊了素弦,濕熱的吐息撒在素弦身上,感受着懷裏的人不安掙動,慕南風壞心地解氣了些。
“給師尊可以,”慕南風靠在他身上,嗓音低沉,“師尊要讓我吃。”
素弦繃緊了身子,然而他想象過太多次慕南風要吃他,已經把自己吓夠了。聽見慕南風這麽說,他倒有些好笑,語氣裏帶了些無奈:“你想什麽時候吃?之前不是已經說好了嗎,我取出內丹之前,你不動我。”
慕南風:“……”
他說的不動不是這個意思啊。怪不得師尊一點都不慌,原來早就有了堵他的法子。
他磨了磨牙,唇角卻忍不住勾起:“看徒兒心情。”
素弦:“哼。”
看心情就看心情,自稱什麽“徒兒”,非強調一下現在是他這個徒弟做主,像只尾羽長得漂亮了,就到處炫耀的花孔雀。也不知道是誰把他一點一點帶大的。
他不開心,便幼稚地想報複,不能讓慕南風開心。仙尊長身玉立,撐着慕南風的身子挺直了肩膀,姣好的曲線從身後看着便足夠勾人。素弦的聲音裏,帶了一點笑意:“那為師也告訴你一件事。”
“徒兒謹聽師尊教誨。”慕南風立即便能聽出素弦的小心思,便順着他的話,繼續揶揄他。
素弦說出話後,卻登時後悔了。
都要怪慕南風,要不是他的态度太不強硬,自己怎麽會那麽沒有警戒心,就這麽随便地想要說出那件事。可話已出口,素弦便不好意思不說下去。他垂着頭,聲音小了許多:“你內丹沒了。”
慕南風:“嗯。”
慕南風:“嗯?”
“沒了?”
內丹一事非同小可。想要根除心魔,非得有內丹助力不可。慕南風微微皺眉,伸手探向素弦的丹田,按緊了,探入一絲靈氣,果然沒感覺到內丹的存在。可若非刻意探索丹田,內丹還仿佛好好地在師尊身上待着。
怪了……師尊的身子,幫他蘊養了這麽久內丹就算了,如今竟然把他的內丹吸納了?慕南風似笑非笑:“天生魔體的內丹也敢吞,師尊的身子可真是非同凡響。”
素弦聽出他話裏的揶揄,驚訝極了:“你不生氣啊……”
“生氣,當然生氣了。”慕南風裝着冷了語氣道,“生氣的恨不得吃了你。”
素弦立馬蔫了,唔了一聲:“我會找機會,把它拿出來的。你心情好些,別現在吃我。”
他實在想知道原來的那個自己做了什麽孽,現在死了,他會不甘地到三途河邊徘徊,等待這些人一個個死了,捏着他們的脖子問當初發生了什麽的。雖然他素小弦怕人,但是他不怕鬼,可驕傲了。
素弦就這麽認了,慕南風倒有些不習慣。師尊越來越不禁逗了。在他幼時,師尊還逗過他,他稍大些,師尊就逗不動他了。或許是他經歷得多了,又或許是師尊遭受得太多了……他在外游蕩幾十年,回來時,早已物是人非。
別對他這麽小心翼翼……慕南風嘆了口氣,摟住了素弦。
溫熱的玉簡塞到手中,遞來玉簡的人順勢捏了捏他的手心,似是在安慰。素弦驚喜地回過頭去,卻見慕南風滿臉若無其事,無辜地看着他。
素弦眨了眨眼睛,喜意滿溢而出:“謝謝你……”
“不準謝。”慕南風受不了他道謝,捂住他的嘴,“你自己要的。你如果真想謝我……”
他想了一下,微微偏開視線,耳尖微微泛紅:“也給我編只竹兔子吧。”
素弦輕輕拽下他的手,愣了一下:“那個好幼稚……”
“不行麽?”慕南風自嘲地笑了笑,“也是,徒兒在師尊心中,怎麽能與師伯們相提并論。”
“不是啊……”從前的那個素弦他不知道,要論穿越過來後,誰占了他生命中最重的部分,除了慕南風別無他人。
素弦忽然看出這徒弟讓他心軟的壞心,眨了一下眼睛,拿頭撞了一下他的肩膀,自己反而被硌得腦殼生疼。
他偷偷扁了一下嘴,聲音卻是愉悅的:“給你編,編兩個,一公一母。”
兩個……挺好的,還湊了個對。至少比那兩個人多。慕南風笑了笑:“謝謝師尊。”
聽了他的道謝,素弦忍得身子顫抖,最終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仰着頭,眼睛笑得彎彎的,笑容毫無陰霾:“你不要急着謝啊……兔子這種東西,最喜歡生孩子了。今天你有一公一母,明天你就有一窩竹兔子,後天就有好多窩……你的屋子都裝不下。我送你一整間屋子的兔子……你敢要嗎?”
一堆翠綠的兔子……師尊還有這麽有童心的時候。慕南風忍俊不禁,卻搖了搖頭:“給徒兒兩只公的吧。”
素弦還在想象着,一群綠色兔子壓在慕南風身上的景象,聞言微微愣怔:“诶?那你……”少了好多兔子啊。
“我想要。”所以少就少了。慕南風笑了笑,“可以麽,師尊?”
素弦愣愣地點頭:“好……”
其實不是太可以。公兔子母兔子都是他随口說出來的,他得仔細想想,公兔子和母兔子的差別在哪裏,才能給慕南風編出完美的兔子來。素弦陷入沉思。
門外,少年焦急的叫喊打斷了素弦的思考:“仙尊!”
素弦的身子猛地緊繃起來,忍不住地發起抖來,僵硬得要命。
兩只溫熱的手輕輕按着,幫他舒緩神經,素弦才從有人來了的驚訝中緩過神來。他語氣淡淡,問門外的人:“怎麽了?”
朱羽還沒回答,身後人卻輕笑了一聲。
“我幫師尊揉頭,你卻想着問他?”倒也不是看不慣師尊與旁人交談,只是這人看身形,與方才他醒來時擅闖的人極為相似,慕南風便不得不多了些心思。
這話也太……太讓人羞恥了。要是讓外面那少年聽見了怎麽辦。素弦清咳了一聲,對朱羽道:“你去正堂稍等,本尊這就過去。”
外面的少年張了張口,但終歸垂下頭,應了一聲:“是。”
而後身形消失在門外。
慕南風笑了一聲:“師尊對待他,可比當初對偃月從容多了。”他想了想,忽而道:“我離開清淨峰前,還沒見過偃月,剛回來那日,還以為他真是個外門弟子……師尊反應過度了。”
素弦輕咳了一聲,不敢說自己當時也不知道偃月是個傀儡,只能道:“被你吓壞了……直接闖進山門,說要殺我。”他說着說着,有些抱怨了:“這些天你一直說,我都不怕了……就當我把命交給你了,你要看好我,等到內丹取出之後,你再收走它。”
慕南風一邊聽一邊笑。就像他一開始無法理解,師尊為什麽要殺他一樣,他也無法理解師尊究竟怎麽想,才能以為自己是“把命交給了你”。可師尊這奇怪的想法,卻無端勾人。
不過師尊身邊,确實出現了些不好的東西……慕南風輕聲問素弦:“方才來的那人是誰?”
素弦:“叫朱羽,宗主師兄點了他伺候我……怎麽了?”
他下意識便問出了最後一句,順理成章地覺得,慕南風不會無緣無故地問他這些。
“祝羽?”慕南風的聲音低沉了些。
“朱羽,赤紅朱,朱門朱。”素弦給他解釋。心中覺得不對勁。
祝……祝家不是慕南風小時候,在幽州虐.待他,讓他做藥人的那戶人家嗎?
察覺素弦的心不在焉,慕南風輕笑:“原來如此。徒兒聽錯了。”
如果真是祝家的遺孽,敢對師尊起歹心,他倒是有些法子應對。
·
朱羽在正堂等了一會兒,才見兩人從堂側進來。
慕南風剛進房間,便微不可查地皺起眉。正堂還算整潔,但顯然已幾日無人打掃,坐塌上已積了薄薄的灰。他不動聲色地走上前去,在踏上鋪了一層柔軟的绫羅,才讓素弦坐下。素弦看了他一眼,顯然是覺得他小題大做。
慕南風只笑了笑:“太硬了,怕師尊硌紅了身子。這幾日……”
這幾日快到月圓了。一提起這個素弦就煩悶。渾身泛香,無法自控的日子,他究竟還要過多久。不過身上少些紅痕,終歸能好受些,他對慕南風微微颔首,端正坐下,問堂下的朱羽:“何事?”
朱羽跪在地上,身子連帶聲音一同顫抖:“陸仙上……痛陸仙上一同去伏魔的仙上傳訊,說陸仙上身受重傷,昏迷不醒。”
素弦指尖扣緊,身子稍稍前傾。慕南風稍擋了他一下,讓他理智一些。
深呼吸幾次,素弦放松身子,聲音依舊平靜:“怎麽會受傷?”
朱羽低垂着頭:“傳訊的仙上說……是為了救一城凡人。”
素弦的指尖抓緊绫羅。慕南風無奈,坐得偏了些,寬袖遮住了素弦指節分明的手。那只手太引人注目,無論誰看着,都會覺得它天生适合無力地抓住床單,在床上留下道道劃痕。
朱羽偷偷擡了一下頭,只見素弦半個身子都被人遮住,心生失望,又裝着戰栗,趕緊垂下了頭。
慕南風将他的行跡收入眼中,唇角勾起泛冷的弧度。如此嚣張,看來是有恃無恐。師尊還不知此人端倪,盡量私下解決吧……別污了師尊的眼。
·
是夜。
素弦獨自坐在帷帳裏,睡不着。慕南風出去了,說許久沒回幽州了,想逛逛,也不知何時回來。
陸九離的傷不致命,只是還在昏迷。他受傷的地方,坐雲車過去需要兩天。慕南風說,等他們到了,月圓之夜也差不多到了,不能讓他以身試險。
素弦想想也是,他一身香氣,又帶着天罰,去了能做什麽呢……用香氣熏醒陸九離嗎?
素弦越想越郁悶,趁着一個人都沒有,在床上使勁打了幾個滾,排解心中的郁悶。
他算是看出來了,他穿越前看的那本書,根本就是個盜版。有的事情是對的,可遇到難題了,就一點用都沒有。說什麽陸九離是個心性狹隘的小人……什麽小人會為了救一城凡人,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啊。
他滾皺了滿床被褥,手腕搭在床沿,很快泛了紅,看得素弦心驚膽戰。他只能把自己邁進了柔軟的被子裏,神識探入從慕南風那裏讨要的玉簡,細細查探。
玉簡染了血,确實不能用了,這一張玉簡裏記的事情,已經盡數銷毀了。只是他已想起,這玉簡還與他清淨峰其它玉簡連着,鑰匙便是他自己的神識。雖然不知道他這個冒牌貨有沒有用,姑且抱着試一試的心态……在玉簡的空間內,素弦猛然看見了成片的玉簡。
這也太多了……所有玉簡都長一個樣,像是故意要弄得人糊塗。也不知道原來的那個素弦,是怎麽把它們分清楚的。
如果原主和他是相似的性子,最深處的東西,肯定是最寶貝,最觸及真相的。素弦一路走馬觀花,行至一處暗處,若有所感。他在左右探了一會兒,才發覺了一塊泛黑的玉簡。
素弦仙尊用的玉簡,向來是有價無市的好料子,泛得這麽黑,上面還有些許裂痕……原主也太恨它了。
稍有些憂心,素弦的神識小心翼翼地探入了那塊玉簡。
不過片刻,他的耳尖猛地紅了。
這……這都是些啥啊……
——整個玉簡,密密麻麻的,每一行都“寫”着爐鼎。有些是文字,有些是交.合的圖畫,甚至還有以神識封禁進去的圖像,一舉一動纖毫畢現……素弦不敢多看,随意翻到後面,全是文字的地方。
那是原主的筆記,與之前他見過的天罰的記錄,長得很像。
素弦仙尊一向端得住身量,應當不至于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東西……鬼才信!說的好像前面的羞恥東西,都不是他記錄的一樣。素弦緩了一會兒,覺得不夠,又緩了好一會兒,才敢用神識去探那頁的東西。
還好,沒有蹦出兩個交纏的小人。
素弦稍掃了一眼,耳尖的紅暈還沒褪去,面色卻已發白了。
——爐鼎認主後,只能服從主人命令。無論行止、生死、欲.念,悉數系于他人心情。主人想讓爐鼎達到極樂,便是那爐鼎前一刻悲傷恸哭,下一瞬便會跪伏在地,發散情.熱,甚至噴薄而出。
原主寫到這裏,似是不堪忍受,字跡潦草至極。再下一行,想是過了一段時間才寫起來,筆觸端正不少。
——認主需爐鼎印。印成之日,主人以血氣灌溉,可與爐鼎締結契約。血氣不止指血,精氣、□□,乃至精純靈力都需留意。
下面一行小字,像是過了許久以後才補起來。
——天生魔體的內丹或許也會使身體認主……需慎重行事。
作者有話要說:爐鼎印:嗝兒
·
終于寫到認主這個很不适合在綠丁丁出現的設定了,都蓋上章了,下一步就是……_(:з」∠)_還是出于求生欲說一聲,不會搞虐戀情深吼,他倆都好好的。
這幾天的更新都在晚上十二點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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