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欺負

素弦向來不喜歡開口抱怨什麽，如今神智已不清了，口中卻還喃喃着慕南風過分。

為什麽要阻止他，為什麽不阻止他......雜亂亂的，誰也不知道他的腦子裏想到了什麽。

慕南風也有些累了，但醒着的力氣還有。

他的師尊太嬌貴，受不住太多的磋磨。

即便是一根發絲搭在身上，那力度對他來說也太大了，哪有人能嬌貴到這等程度呢？

慕南風在魔界過了幾十年，又陪着素弦在魔界轉了幾天，可他從從來沒見有人能脆弱又堅韌到如此程度。

素弦恍惚間感覺到慕南風的靠近，喉嚨裏溢出一聲哭喊。

“要死了，”他神志不清，口中喃喃着聽不清的話語，“我不能走路了，不能呼吸了。”

水紋碰着傷口，素弦只以為是慕南風在招惹他，委屈極了，整個被褥都染上了香氣。

慕南風輕柔地抱他進了浴池。

素弦潮濕的黑發垂下,浸入溫暖的水裏。

整個身子都泡在水裏,沖散了身上的傷痕,身子自發舒展了，朝下沉。

慕南風-把撈起他,相貼着固定住他。

素弦的黑發,于是糾纏起來,沾上了水跡,有些晃眼。

殷紅的爐鼎印,逐漸爬了上來。

那東西比全天下最烈的酒還要醉人,比見血封喉的毒還要恐怖，慕南風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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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輕輕引着水,給素弦清洗。

“我要死了.....素弦迷迷糊糊地道，“你可憐可憐我...”

慕南風蹭蹭他的面頰,阖上眼睛,驅散心裏的邪念,繼續給他清洗。

“師尊要死了,”他輕輕道，“你沒法呼吸 ,沒法動了,還硬撐着做什麽....快睡吧,還得去找魔珠。休息不好,師尊又要生我氣。徒兒可怕了你了。”

懷中人也不知聽沒聽懂,呆呆倚着,目光渙散。

慕南風輕笑-聲,心說等師尊清醒過來,怕是再也要不讓自己動用爐鼎印了。

他伸手掩住素弦的眼睛,想使個咒,讓素弦先睡了。

素弦眨了一下眼睛。

慕南風聽見他疑惑地問自己: “我還能做什麽....”

像是不喜歡如今困擾自己的黑暗,素弦顫抖着,拼命仰起頭,朝着慕南風的方向,輕輕道:“做你的...”

吐出了輕而堅定的幾個字。

慕南風的動作一僵。

不過才來了魔界幾天,他還一直看顧着,這些都是從哪裏學的一一

日後必須得看嚴些了。

慕南風咬牙切齒地，用額角抵住了素弦的額頭:“胡言亂語。”

實在可恨。

可恨。

慕南風低頭一看,素弦已經睡着了。

輕輕咬着柔軟的衣料,小聲地哼。

他也不知道夢見了什麽,在夢裏也不安穩,唇角微微抿動,眼角滲出淚來。

“別哭。”

慕南風為他拭去淚珠,無奈地笑，“本來帶你出來 ,是想讓你開心些,怎麽這麽委屈。”

素弦在睡夢裏,不知道有沒有聽懂他的話,睫毛微閃了閃,卻沒轉醒。

“壞人....”

慕南風只覺自己從未如此心累過,卻還摟緊了他,順着他。

“我是。”

“壞人....”素弦不依不饒。

“我是。”

“壞人....”素弦仍是道。

慕南風微微勾起唇角,蹭了蹭他的發頂:“壞人累了 ,你也累了。明日再罵,嗯?”

素弦不知聽沒聽懂，一沾着柔軟的毯子,便抛棄了慕南風,滾到一邊自己去睡了。

慕南風被無情地抛棄了,無奈地笑着,倚在他身邊阖上眼睛。

總歸是解決了最難的事情,松一口氣也無妨。

只是他師尊....慕南風唇角微勾。

師尊總能讓他驚訝。

素弦醒了。

不敢動。

因為慕南風還沒醒。

雖然沒醒,但是氣息算不上勻長。素弦有多了解他,便知道如今他一動,慕南風肯定會被驚醒。

他于是不敢亂動。

素弦想哭。

哭慕南風使壞。

也哭自己自讨苦吃。

明明知道自己身子脆弱,卻還是逞強。這不能全怪他,但也不能不怪他。畢竟如果他不逞強,便會有東西不放過他。

他給自己辯解了一萬句。

卻沒有一句敢和慕南風說。

他如果是塊石頭就好了,素弦想。他抿了抿唇,終究沒有哭出來。

慕南風看不見,他哭了又有什麽意義呢。

素弦把自己收成了一團，又拼命思考了很久,可意識混沌沌的,什麽也想不出來。

救命,他不知道該怎麽辦了,就當他是塊呆兮兮的石頭吧。

這塊溫熱的石頭,披散着頭發,一動也不動了。

卻陡然落入了溫熱的懷抱。

素弦頓時一驚,差點沒咬着自己。

慕南風剛醒,聲音帶着點模糊: “師尊歇好了?”

素弦...

素弦悶着頭:“沒。”

“啊...”慕南風輕笑- -聲,醒的迷迷糊糊,舒展了一下身子,素弦這塊熱乎乎的石頭,順勢滾遠了些。

好險沒有滾落下去。

身後有人制住了他下落的趨勢。

素弦半個人在空中,扯得難過,便一點點往上挪。

慕南風的氣息亂了些,似是在笑。

身後掀起溫柔的風。

素弦忽然心跳的很快。

啊，他完蛋了。素弦忽然生出這種想法。

他好喜歡慕南風笑啊。

風停了，更溫熱的氣息卻靠近。 素弦渾身緊繃着,沒攔他,便被人在眉心偷了個輕吻。

素弦眨着眼睛,注視着慕南風,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師尊。”慕南風只笑着，“你是不是能解釋一下一一”

素弦眨了一下眼睛,忽然發現事情的危險,手腳并用地朝後退。

每動一下都是渾身的酸疼,到底是受了傷的身子。可他顧不得了,只想退的離慕南風遠些。直退到床邊,拿被褥裏緊了自己,只露出一對黑亮亮的眼睛,有些猶豫地看着慕南風。

他怕死了慕南風。

慕南風平時好好的,可認真起來就換了個人。壞極了,也固執極了。素弦不想在這種時候惹上他。

可慕南風沒捉他,他甚至沒動。

他阖着眼睛,指尖扣緊了被褥,低低笑出聲。

多努力地克制自己。

回仙道一他給自己定了個希望。

在魔界做什麽都太危險。

慕南風睜開眼睛,素弦還-無所知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以後将會經歷什麽。

被他盯着,素弦只覺無處容身,像是砧板上的活魚,翻着肚皮勉強掙紮。

素弦跪坐着,裏緊自己道:“我有事與你商量,你別過來。”

看着不像是有正事,卻像是吓破了膽。小動物一般,拼命鑽了個洞,以為那樣能保護自己的安全。可自己的內心大抵也是不信的,于是眼神游離着,試圖以旁的事情搪塞過去。

慕南風無意戳破他,卻有興趣看他害羞，于是帶着笑意問:“嗯 ?”

特意拉長了聲音,果然見師尊目光閃爍着躲開。

“魔珠的事，”素弦清了清嗓子，”我想，不要一個個去找了一除不盡的。只靠我們自己未免太累。你在魔界的權柄很大，我知道的。”

“師尊終于肯看看,徒兒這幾十年在魔界打下的基業了。”慕南風開玩笑地道，...師尊不想親手剿滅天魔了嗎?"

素弦裹在被褥裏,有些艱難地搖了搖頭。

他垂眸,長睫遮出一片陰翳:“我自有安排。 你先把魔珠解決了,我聽你安排...啊,有件事,還得問你。”

聽見“聽你安排”, 慕南風短暫地走了一下神。

他回過神來,看向素弦:“嗯。”

“你之前和那個小孩.....佩兒說....”素弦視線躲閃着,眼睛亮着,最終盯緊了慕南風。

只看了一眼，又悄悄轉了過去,喉嚨裏輕動了幾聲,連慕南風都沒聽見他有沒有說話。

慕南風奇異地理解了他要說什麽, 他心裏的緊張不比素弦少。

可他仍能笑吟吟的,盯着素弦,等他自己說出下面的話。

慕南風之前與佩兒，“不經意” 地提起過,自己對師尊.....十分在意。

深愛的在意。

他那時說,要師尊親口問,才肯告訴他,為什麽會愛他。

他等到了。師尊比他想象的,還要急一些 ,還要在意他一些。

如何.....不令人激動呢?

素弦張了張口,那幾個字就在口邊,卻怎麽也羞于出口。

算、算了吧，時日還長着呢,不急于這麽一時...

可是現在不說,他又要提心吊膽到什麽時候呢?

“師尊有什麽想問，”.慕南風輕甩衣袖,在素弦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扶住了床杆，"徒兒一定...知無不言。

素弦呼吸幾次,終于做出了決定。

他輕輕地別開了頭,放軟了語氣。

“他不是我們的孩子。”

慕南風愣了一下,應道: "嗯, 只是芙蕖魔君派來的探子。”

“我是爐鼎,鼎氣可以孕育萬物。”在被褥裏,素弦的指尖,輕輕按着心口,緩解過速的心跳，”他是假的 ,那..會有真的嗎?"

素弦的眼角燒的殷紅。

愛不愛的,他最終還是問不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慕南風:???

慕南風:!!!

非生子文，素小弦太緊張說胡話了，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