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寂寞的大當家

這一咬可不輕。于狁當下哼了聲,想要抽手卻因那幼虎咬得太緊而不敢随意亂動。而那小家夥覺得自己終于一雪前恥了,尾巴都翹上天了,正得意着,冷不丁身上的毛就豎了起來。這是對于危機的本能應對,小家夥一偏頭,猛地對上一雙冷厲的雙眸,渾身又是一激靈,下一刻便弱弱地松了口。

被咬出血的手從虎嘴裏滑出來,于狁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一旁的淩深給拿住了。

淩深是萬沒料到這小家夥在自己面前賣乖,轉個身竟又去欺負別人。這要是欺負的是随便哪個誰,他自然無所謂,甚至還要好好獎勵自己的小寵物一番。可這小家夥竟然一點眼色都不會看,咬誰不好竟然咬了面前這人,特麽這就不對了。

看着手上那只被糊了血和口水的手,大當家的覺得自己也有點責任,沒教好寵物就讓他出來禍害人,這點真得不好。

淩深又瞪了眼縮着小身子的幼虎,見他縮着前爪快把自己縮成個球了,這才回頭讓人取了桶水來。幹淨的水很快讓人送來了,淩深一遍又一遍地用水沖洗着那明顯的牙印,一直沖洗到內裏發白,才停下這沖洗的動作。從始至終于狁都沒出聲,但從他略略汗濕的額頭便能看出他還是疼的。淩深瞧了他一眼,覺得心中不快,皺着眉轉而又去威脅那毛球一般的幼虎。

“我沒事。”于狁瞥了眼手上那發白的牙印,淡淡地安撫着跟只小老虎過不去的淩深,見他沒給他什麽反應,便轉移話題似地問道,“你剛說到貨物,難道這小老虎也是那批貨物裏的?”

聽于狁提起這小畜生,淩深稍稍一愣,覺得自己跟只畜生較勁也實在掉價,又見那幼虎埋着頭,顯是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樣子,随即出聲将它招到眼前。

那幼虎早已被淩深調|教地死乖死乖的,現下一聽他出聲喚它,忙不疊撒開爪子跑到他跟前。見他手裏執着剛被自己咬過的人的手,大約也是知曉這是自己不能得罪的,立馬狗腿地吐出舌頭舔了舔那人的手,這要現在不舔,待會怕是連肉肉都沒得舔了。

小家夥賣力地舔着,沒差要把那一只受傷的手整個舔過來了。于狁有些受寵若驚,不過也沒阻止這小家夥的親近,倒是蹲在一旁的淩深怕這小家夥把他剛清理好的傷口弄髒了,趕忙将它的小虎頭推開了。

“嗚嗷!”幼虎讨好地叫了聲,随即去蹭淩深的手腕子。淩深将他推開了,這小家夥卻不死心地再度蹭上來。

于狁在一旁看着,嘴角止不住抽搐起來。當家的這輩子見過的老虎不少,從沒見過這種毛色的老虎不說,更是沒見過如此狗腿的。耳邊聽着淩深說起昨晚的經歷,以及如何發現這幼虎的,最後落到幾度壓制這小家夥并成功将它馴服之類雲雲。

“你這是打算養它?”其實當家的也挺喜歡這小家夥的,但總覺得把這種該是野生的猛獸家養起來總不妥當,沒得折了王者風範不說,将來怕是也無法再回到森林去了,那樣子又該有多寂寞啊。

“自然,你覺得将這小畜生丢出去,它還能活到明年麽?”仿佛為了印證自己的話,淩深很無恥地伸出根手指,點着那幼虎的腦門将它往後推去,小家夥爪子沒抓牢,真就被淩深推後了好幾寸。淩深覺得這小畜生挺給力的,摸了摸它腦袋繼續說道,“看,我一根手指都能把它搞定了,你指望它出去當山大王呢?”

于狁想想也是,況這小家夥實在少見,而越是稀有的東西越是多的人窺觑着。今日他好心放虎歸山,明日怕是就有人打這小虎的主意,好一點的大約和現在一樣被人圈養起來,致壞就該是被人殺了剝皮吃肉。

當家的越想越心驚,随即收起了方才那想法。

“那取名了麽?”于狁伸出沒被咬傷的手,妄圖去摸那小家夥的腦袋。但小家夥手腳靈活,一溜煙就躲到淩深腳邊,乖乖坐定,就仿佛在說:瞧,我多乖!于狁嘴角抽了下,沒說什麽,只是默默收了手,權當什麽事兒都沒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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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深對小家夥的行為有些不滿意,在它屁股上推了下,一直把它推到于狁面前,這才回道:“還沒,你不說我都沒想到還要取個名字什麽的。”

于狁一聽,只覺得這人有夠随便的,這要以後喊這小家夥,難不成不是小畜生就是小老虎?

淩深看出了于狁所想,不過到底懶得取名,随口胡謅道:“看它通體全黑,就叫小黑吧。”

于狁嘴角一抽,沒說別人這身皮毛在陽光下明明是深藍色的。

見身邊這人沒反對,淩深當下敲了下掌心,就想說“就這麽定了”,只是沒等他開口,門口忽得傳來一聲音:“其實我倒是覺得可以叫腓腓。”

“肥肥?”淩深看了眼從門外進來的孟春和,又低頭瞧了瞧腳邊的幼虎,頓覺這先生恐怕是這幾天忙翻天致使眼神不好,趕忙将小家夥抱起來放到腿上,鄭重地說道,“先生可看清楚了,這小家夥一點都不肥吧。”

是的,這小家夥不僅不肥,甚至比前頭獵人養得大黃狗還瘦一點,顯是舟車勞頓累的,或是被那商隊的人苛待出來的。

孟春和見他不像在開玩笑,整個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下,但還是耐心地解釋:“我說的是腓腓,不是肥肥。”

先生這次說得慢,咬字又極為清晰,淩深總算是聽懂了,雖不是很懂這“腓腓”是個什麽東西,卻覺得比“肥肥”好太多了,更是比自己的“小黑”有內涵多了,一下便敲定了下來。

既然決定名字,淩深便很嚴肅很嚴肅,特別有馴獸師範地沖一只小老虎說道:“以後你就叫腓腓,不準有意義。”

如此霸道地宣示之後,淩深也不管小家夥有沒有聽懂,自顧自地跟身邊的當家的及先生又說起這次搶到的貨物,以及半路殺出母夜叉。而小家夥——或者現在該叫腓腓了,則歪着腦袋,一臉懵懂地望着淩深。

至午時吃了午飯回房休息,淩深細數這一日來的收獲,頓覺收獲頗豐,先有龐大的物資做基礎,接着又有小寵物一只,最後還從先生口中撬出一個八卦——昨日出現的那母夜叉還曾肖想過他們先生,據說那母夜叉為了追落跑的書生,從一個山頭追到另一個山頭,沒成想追着追着倒是把這書生追進了青峰寨的地盤,當家的見先生嘴裏喊着“救命”,還以為有人殺人越貨,直到救了這書生方才知曉隔壁隔壁山頭的女大王要強搶民男……額,做面首。

頭一回淩深覺得作為男子立于這古代也是有貞操危機的。

因得前一晚淩深沒有休息,這午後一睡竟是睡到了四更天,醒來就覺得身邊暖融融的,側頭一看,原以為會看到當家的那冠玉一般的臉龐,不成想入眼的卻是一只黑得快跟四周的夜色融到一塊的大貓。

乍然看到貼着自己的虎頭,大當家的猛地倒抽了口氣,就見面前聞聲的大貓仔微微動了下,随後又呼吸如常,似是全然沒有察覺到什麽。

淩深這下可真是無語了,照道理來說,一只老虎,特麽就是再小、長得再像家貓黑貓,那也是野獸,這麽沒得警覺性真得沒問題麽?不過轉念一想這小家夥從今以後有自己護着,倒是不怕它吃虧了去,便也讓它去了。

大當家的又悄悄地環視了圈四周,當真沒發現當家的身影,失望地嘆口氣,只好寂寞地抱着大貓仔繼續睡覺。

轉眼到了年三十,這一日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都算是大日子,是家裏人團聚的日子。

自從淩深來了這地方,就沒了親人可以團聚了,這日早上沒起床,他先是悼念了下自家老頭,也不知還在現代的淩老大現在在幹嘛,是不是還在拜他那永遠拜不膩的文曲星,或者終于找到了合格的繼承人,和繼承人團聚在一塊……

每每想到這一點,這位昔日的淩家少爺便覺得心酸又欣慰,心酸的是自己的位置被人取代了,欣慰的是他家老頭終于可以繼續頤養天年,而不用每日每日為幫裏的事犯頭痛了。

待出了門,到了前廳,就見貼滿“福倒”的廳堂裏,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地上來領紅包。

聽先生說這是山寨的慣例,一年到頭就發這一趟紅包,讨個喜慶。而往日裏山寨裏頭是不發錢,蓋因吃山寨的住山寨的,大多時候也的确用不着銀錢這玩意兒,若有需要則自己到賬房申領便是了,又因這裏的人多是無家可歸,只求有個安身立命之地的,自然将銀錢這種身外之物看得格外淡薄,據說往裏日往他們手裏塞錢,這些人也都不要,寧願吃飯的時候多添一碗飯來着。

此刻,淩深看着這一家人一家人滿面笑容地拿着紅包離開前廳,只覺得他家淩老大的身影在心中越發明晰,頓時生出仿佛被世間遺棄的寂寞來。

他獨自站在屏門處,無視它腳邊扯着他褲腳兒往前頭沖的大貓仔,只一心一意看着正在發紅包的于狁,心裏不住念着,回頭看啊、好歹回頭看一眼啊,這樣他就不寂寞了。

然後,他當真看着于狁站起身來,只不過看得不是他,而是從外頭沖進來的沈奇。

那小子滿臉興奮,嘴裏一個勁地喊道:“回來了,趙大哥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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