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他甘願臣服,甘願為她奉……
楚梨走進了卧室裏, 她蹲在床邊,這樣近的看着他。
他已經睡着了, 睡容困倦,即便是睡着時仍然讓人挪不開半寸目光。
那點皎潔的月光落在窗內,他與這裏的環境格格不入。
楚梨沒辦法想他經歷那些時該要多麽無助,記得那年事情發生時,他也不過才二十出頭。
他明明是她世界裏閃光的少年。
楚梨蹲在床邊,輕輕地伸出手覆蓋着他的手。
她會永遠、永遠守護着他的光。
他要在她的世界裏閃閃發光。
楚梨沒有離開他,她抱着被子在床邊趴了一夜。
薄臣野醒來的早,起來時,昨夜還不覺得痛, 這會肩胛與身上的痛意都被放大。
天晴了些。
薄臣野看到了趴在床邊的楚梨, 她的臉側向一邊, 長長的睫毛垂着, 一張小臉恬淡幹淨。
他看了眼腕表,早上六點。
他的身上蓋着一床嶄新的被子。
這會, 一點光透進來,樓下開始傳來些許聲音, 有人開門了, 賣早點的也來了。
這是這個房子唯一一個朝陽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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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戶并不大, 一點晴光落進來,落在枕邊,楚梨的黑長發有些泛着淺淺的金色。
“唔——你醒了啊?”
外面賣豆腐的開始敲着,楚梨也慢悠悠醒過來, 看到已經坐起來的薄臣野,她揉了揉眼睛,眼睛仍然惺忪。
“怎麽睡在這?”
薄臣野開了口, 聲音卻有一絲啞。
“怕你做噩夢。”
楚梨剛醒來,口也直,就這麽直接地把心裏想的話說了出來。
但說出來之後那一秒,楚梨有點後悔——昨天的事,她一點都不想讓他回憶起來。
薄臣野卻什麽都沒說。
“準備回去了。”
“回臨江嗎?”
“嗯。”
薄臣野說完就站起來,昨天周丞也買了一些洗漱的用品和幾瓶礦泉水,可惜這個房子久久沒人住,連帶着水電都是停了的狀态。
所以也只能借着礦泉水簡單洗漱了。
楚梨也并沒有問這個房子的事情,她跟在薄臣野的身後,只是想到還要開車幾小時,這會正是外面賣早餐的時候。
于是楚梨非要拉着薄臣野先吃了早餐再走。
青昭是個小城市,人們早早上班,也別有一些煙火氣。
楚梨選了個小籠包店,又點了兩碗皮蛋瘦肉粥,她回頭時看到薄臣野在車中沒下來,于是跟老板又補一句,“打包帶走吧。”
“好嘞,”這會人也不多,包子剛上屜,七八分鐘一爐,老板娘看到楚梨就不像本地人,一擡頭自然也看到了後面的那輛車,于是熱心地問,“你們是過來旅游的嗎?青昭現在山景很漂亮,我們這有個觀音廟,現在是香火季,很準的,很多外地人都來許願,你們去了嗎?”
“沒有。”
楚梨不迷信,她唯物主義,但是不知道為什麽,聽到很準那一句,楚梨的心思動了動。
“在哪?”她又問一句。
“青昭市的主幹道叫岳陽大街,你們沿着岳陽大街直走,前面就有牌子是南峰山景區,景區裏就有南峰廟,也是咱們青昭的5A景區,過去看看也是好的。”
楚梨回眸看了薄臣野那邊一眼,他坐在車裏,依舊是沉默不語的。
“好,謝謝您。”
這會包子正好也出籠,老板娘動作利落地給她裝盒,然後笑了笑說不客氣。
薄臣野的目光是故意錯開她的,等楚梨轉身付錢的時候,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明明就是一條在普通不過的小巷子,周圍都是一些老舊的店面,偶爾有騎着單車趕去上學的學生,有一路攥着書包狂奔的,有拎着菜回來的老太太。
早餐店的熱氣袅袅,人間的煙火與嘈亂,楚梨站在那裏,只露出一點側臉的線條,她低着頭拿着手機付錢,不知道老板娘跟她說了什麽,她的唇微微勾着。
她像是一束光,純潔無瑕的,是幹淨純粹的,是活在愛中的。
于他而言,她是那無可替代的溫暖。
薄臣野靜靜看着她,手指動了動,牽扯到傷口,傷口痛起來,他低眸看了看,手上依舊纏着紗布,上面有幹涸的血跡。
他的前半生,有一半的時間活在黑暗中。
他的心底突然生出一抹自卑來,這種卑劣感,讓薄臣野的世界仿佛生出一絲裂痕,讓他衍生出逃避。
楚梨上了車,沒有急着走,她拆開了盒子,老板娘給了她一次性的塑料小碟子,湯包放進去,灌湯包,正好一碟一個。
她将一個湯包碟遞給薄臣野。
“回去有事情嗎?”楚梨問他。
“有。”
“可以推嗎?”
“……”
薄臣野沒動,這個問題,不像是楚梨的風格。
他潛意識想拒絕,可楚梨沒說話,她放下了手裏的餐盒,然後開始在副駕的儲物抽屜中翻找,她拿出來了昨天買的碘伏和棉簽紗布,然後不等他說話,她慢慢拆開他手上已經的舊紗布。
那個劃痕已經幹涸了,凝結成一道深色的疤痕,昨夜傷口滲了些血,看起來有些狼狽。
楚梨用棉簽蘸了碘伏清理幹淨,又上了藥纏好紗布。
薄臣野靜靜地看着她,她那句問句似乎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見。
她的目光專注地落在他的手上,也并不急着要一個答案。
他還是默許下來。
他是活在黑暗中,從未被人如她這般珍視守護過,他淪陷于楚梨,心裏都是楚梨,卻也在這樣極深的感情中生出自卑與怯懦,可她依舊那樣幹淨純粹,讓他幹涸的心上多出一絲裂紋。
他藏下卑怯,活在陰暗中的人,又怎麽會坦蕩地走在陽光裏?
楚梨給他設好了導航,沿着岳陽大街直走,果然遠處出現了一個指示牌。
南峰山風景區。
南峰山是一片綿延不絕的山脈,門口的景區标牌上畫着圖示,南峰山廟在最頂端。
山上全都是臺階,像是考驗前來的人是否足夠的誠心。
楚梨去售票區買了兩張票,可能是因為工作日,所以來的人不多。
但也仍有虔誠的信徒遠行而來,三步一叩,五步一拜。
景區風景極好,山林空氣清新,遠遠的,就被香火氣萦繞着,遠處亦有人在敲鐘,誦經。
楚梨買票時工作人員給了她宣傳手冊,她才知道南峰山是國內知名的寺廟景區,傳聞是這裏的風水佳,網上亦有人在說南峰山廟很靈,于是常常有人來許願還願。
烈陽當空,這個時候确實不是爬山的好時機。
他們走走停停,朝拜的信徒三三兩兩。
挑山工挑着水與飲料,每一步都遒勁有力。
“你渴不渴?”
薄臣野終于問了她一句話,算是打破了他今天異常的沉默。
“有點,我去買瓶水。”
山上臺階多,但每隔一段距離就有一些小攤販。
楚梨快步過去,瓶裝水都是泡在冰水裏的,她買了兩瓶回來,把其中一瓶遞給薄臣野。
這烈日昭昭,樹蔭下也熱的厲害。
楚梨仰頭喝水,或許是喝的急了,水順着下巴蜿蜒下來,在烈日下泛着水光。
臉頰的皮膚透白,被陽光照得有點泛紅。
那麽幹淨,純粹。
二人一路無言,山林間鳥叫蟲鳴。
終于到山頂時,已經是下午四點多。
前面一片開闊,雲壓的極低,山崖沒在雲海中,霧氣缭繞着,一座寬宏的寺廟就位于最前面,有僧人在敲着木魚,聲音陣陣清脆。
寺廟門前一個巨大的香火鼎爐,裏面插着滿滿當當的香。
紅木門上,挂滿了祈福木牌,綴着紅線的姻緣鎖。
寺廟外還有兩棵巨大的蒼天古樹,他們相互依偎着,纏綿了幾百年,有人說這叫連理樹,樹的旁邊有一個巨大的紅色牆壁,牆壁上紅色的木牌密密麻麻,她掃一眼,多是年輕人留下的。
一支筆,将二人的名字寫上去,挂在連理樹的旁邊。
好像愛情也會在這連理樹的庇佑下長存一世又一世。
廟裏空氣涼爽,濃濃的沉香味道。
菩薩低眉,煙火缭繞。
木魚聲陣陣不停息。
薄臣野只走到紅木門檻的門口,楚梨卻走過去,她從包裏翻出一些紙幣放進功德箱。
然後跪坐在黃色的墊子上。
她不迷信。
但也願意在此刻多些念想。
如果有人問她有什麽願望,楚梨或許不明白自己到底要許什麽願望,年年歲歲,生日願望無非都是“願父母健康,願身邊人開心快樂,願事業順利。”
可這一會,楚梨什麽都不想,她跪拜在菩薩前,只想到了他的名字。
薄臣野。
餘生願有他在身邊。
餘生願他永遠幸福順遂。
幸福快樂有關薄臣野,薄臣野也有關她的幸福快樂。
他的名字就夠了。
薄臣野靜靜的依靠在紅木門邊,香火袅袅,她虔誠許願。
薄臣野不知道她有什麽願望,但卻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她在想自己。
有僧人問楚梨要不要挂個祈福的牌子。
楚梨還沒回答。
“要。”
薄臣野走過來,從皮夾裏抽了一張鈔票遞過去。
那僧人遞過來一個木牌,下面綴着珠子與紅色絲線。
楚梨卻見他躬身,木牌放在木桌上,他握着筆,手腕直手背的線條脈絡清晰性感,他的薄唇微抿,碎碎的夕陽金光映進來,他的側顏落拓而分明。
他在木牌上一字一字地寫了兩人的名字。
然後将那木牌系在了那棵連理樹旁的牆上。
一陣風吹過,木牌下的珠子碰撞着,發出窸窸窣窣的清脆聲音。
“我以為你不信這個。”
楚梨站在他的身邊輕聲說了一句。
“我不信,”薄臣野的視線落在那木牌上,看到楚梨這兩個字,目光終是有了些溫度,“但我信你。”
我什麽都不信,我不信菩薩會庇佑人間。
我不信神明可以聽到人們的虔誠許願。
可我信你。
信你會在我身邊。
信你不會離開我。
世間哪有什麽神明,無非是人們寄托了希望,于是不遠千裏萬裏,不惜跋山涉水來朝拜。
可世人哪知,只有愛意才會永駐,只有虔誠而純粹的愛才值得被朝拜。
世間有愛,可再也沒有如楚梨對他的這般純粹而堅定的愛,萬幸,他擁有了她。
他甘願臣服,甘願為她奉上自己的信仰,也甘願偏執地永遠忠于她。
山河浩瀚,人類渺小卑憐,她的愛堅定無畏,推着他寸寸沉|淪。
楚梨輕笑一聲,她往旁邊靠了靠,然後伸手勾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涼涼的。
“信我就好,”楚梨勾着他的手,夕陽與微風攜着她的聲音送入耳畔,“那你要永遠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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