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她的聲音藏着痛楚

楚梨是猶豫了很久, 才擡起了腳步走進了這間美術館。

整個美術館的色調都是以白色與灰色為主,讓楚梨又幾度的懷疑這是否是那人的風格, 可空氣裏,偏偏盈着一股淺淺的雪松味道。

這味道……再熟悉不過。

美術館是兩層樓,一樓似乎是休息區,擺放着許多休閑的桌椅,後面一正面牆的酒水架,水晶格子似的,擺放着衆多昂貴不菲的酒水。

有穿着馬甲的調酒師在調酒。

楚梨站在旋梯處擡頭看,設計感十足的白色旋梯,上面綴着一些小燈, 夜晚時亮起來, 瑰麗優雅。

她站在那有些怔忡, 似是想起了某天, 她趕到淮川的那一酒店,他正在一場酒局。

她便在酒店的門外等她, 只是一通電話,下一瞬, 便看到那熟悉的身影沿着旋梯向她大步而來。

那也是一道漂亮的旋梯, 旋梯兩旁亮着燈。

想到那些回憶, 楚梨不免眼眶發酸,再擡頭時,眼前的旋梯上只有零星的游客。

她吸口氣,擡步上樓。

二樓才是展廳, 很大,她上來的時候,便看到展廳的中央, 挂着一副巨大的油畫。

那是一只站在天鵝湖畔的孔雀。

孔雀的每一根羽毛都在暖光燈下泛着細細的金光,她高高仰着頭,驕傲又高貴。

楚梨能看出來,這畫家有極高的天賦和造詣。

她四下環視,目光卻停頓住了。

因為除了這一副天鵝湖畔的孔雀,這展廳的挂的其他的畫,竟然都是一些風景油畫。

是她的畫。

展廳中間有一個顯眼的玻璃展櫃,櫃子裏亮着小燈。

那裏的一幅畫位置更為特殊,有幾人在那裏拍照議論。

她走過去看。

那是她畫過的唯一一幅人像。

是在她失眠很久的時候,在一個雨夜起來完成的作品。

在無盡的的海岸邊,太陽初初升起,海水泛了碎碎的金光。

一個穿着白襯衫的男人站在那,襯衫領口松散,他單手插袋,一張清俊明朗的俊顏勾着一絲淡淡的笑意。

晨曦的光芒讓他溫柔,又抹不掉他身上的清貴。

楚梨眼眶酸澀。

有人議論說這幅畫沒什麽特殊的,為什麽要擺放在這樣的位置?

有人說或許畫的意義特殊。

楚梨從包裏拿出了手機,播出一個號碼。

“楚小姐?”

電話那端的男人還沒睡醒,聲音染着一點喝醉酒後的迷蒙,然後去問身旁的女人,于是又傳來幾聲女人的哼唧,他低咒一聲,去看時間,“幾點了啊?”

“舒陽秋,我問你,”楚梨吸口氣,“誰買的我的畫?”

“我哪兒知道,我每次給你挂到網上就被人買了,那人出價很好……我哪知道是誰?怎麽了?”

舒陽秋算是她的助理,這也是景澄給她招來的人,楚梨不太擅長處理人際關系,正巧舒陽秋是美術專業出身,人又圓滑,景澄便給安在了她身邊,也算是給這個富二代找點事做。

舒陽秋不太缺錢,家裏還有個畫廊,他也就是打發個時間,而且有些賣畫的門路,倒也是自在。

楚梨的畫每次挂上就被人買了,她從沒細問過。

“沒事……想問問你,是不是都被同一個人買了?”

她站在一處僻靜角落,輕聲問了舒陽秋一句。

攥着手機的掌心,沁出些潮意。

“我看看啊,”舒陽秋那邊窸窸窣窣,似乎從床上爬起來,然後他去開了電腦,查了查,“是,是一個人買的。”

“好,謝謝。”

楚梨挂了電話,彼時美術館裏人已經不多了,每幅畫的周圍都嵌着燈,落地窗外,便是夜幕中的牛津街。

她環顧着整個二樓,挂了她的24幅畫。

她擡步走近,看到了那天鵝湖畔的孔雀右下角有一個極小的署名——

Linghua Chen。

楚梨在美術館呆了會,她隐約覺得,今天似乎會發生些什麽。

周圍安靜了許多,她拎着包站在那玻璃展臺前,心跳一下又一下,清晰地碰撞過胸膛。

她回頭去看,二樓已經空無一人。

安靜到只能聽到樓下休息區傳來的一點說笑聲。

楚梨下樓,目光尋一圈,沒有人。

她站在旋梯口,重新向上看——

飛機上的那束紫色的滿天星。

4026美術館。

這兒挂着她所有的畫。

可她沒見到他。

楚梨的心跳有些沉重,拎着包的手都有些幹澀僵硬。

她最後一次回頭,然後推開了門出去。

夜晚的倫敦仍舊繁華,古老的建築被燈光映襯着,紅色的雙層巴士行駛而過。

空氣中盈着淺淺的雪松味,更濃,更勾人。

楚梨的喉嚨酸澀起來。

她看到,在4026門口那個木質的秋千上,坐着一個男人。

黑色的長褲,裏面一件白色的襯衫,領口松散,露出線條分明的脖頸與一點鎖骨,外面一件黑色的夾克。

他的眸光直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還是如三年前一樣的性感禁欲模樣,卻又多了些沉澱的清冷。

楚梨的腳步釘在那。

他只是姿态閑散地坐在秋千上,長腿放松,一只手臂懶懶搭在秋千架上,左手上,一枚銀質的戒指。

手腕上也依舊是那只腕表,線條落拓而好看。

楚梨看他一眼,将目光收回來,心跳卻幾乎跳到了喉間,她讓自己冷靜地挪開目光,擡步往前走。

地鐵站在哪,她突然一點都不餓了。

楚梨走,卻感覺到身後的男人站起來,雙手插袋,跟在她身後。

他的長相與身高放在哪兒都是引人的,倫敦是個紙醉金迷的城市,有富家女開超跑炸街,倫敦的路窄又堵,幾個年輕女孩對着薄臣野吹口哨。

他目不斜視,就這麽跟在楚梨的身後。

紅燈。

人們按了Stop後等待幾秒綠燈亮起。

楚梨停下腳步,淡淡的雪松味道萦繞上來,他在她身邊也站定。

綠燈亮,她加快腳步。

倫敦又是個快節奏的城市,工作黨挎包戴着耳機步履匆匆。

她被一個英國男人撞到,對方禮貌扶住她,對她連道Sorry。

“No worry。”她禮貌點頭後加快腳步。

一個路口,兩個路口,她加快腳步,又幾乎是小跑。

她終于停下了腳步,心跳劇烈,她躬下身,手撐着一旁的牆壁喘-息。

楚梨閉上眼,仍能想起剛才的畫面 ,而她記憶最深的,竟然是他看向她的目光,幽深到她分辨不出是什麽意味。

她也說不上自己為什麽要躲——

明明是想見到他的,可見到了,又覺得他是不是變了,她恐慌陌生感,也恐慌再次見面該如何啓口。

楚梨躬身喘息,眼眶卻在這時酸脹起來。

除了恐慌與不知所措外,她竟然有一絲竊喜——他還是那樣清矜,沒有如網上那些傳言那樣狼狽。

楚梨扶着牆壁做了幾次深呼吸,想拿出手機來看地圖,卻發現手機不知在什麽時候關機了。

她茫然四下環視。

英國也是個潮濕的地方,她現在站在一處不算寬敞的巷子裏,兩側都是高高的磚石牆壁,空氣中蒙着一層淡淡的霧氣。

這大概是個酒吧的後門,前面不遠處走出來幾個喝醉的英國男人,他們跌跌撞撞,對着空氣罵幾句髒話。

這異國他鄉的,楚梨驚懼了片刻。

下一瞬,還沒等她反應過來,手腕被一只溫熱的手攥住,然後往旁邊一拉,後背就抵上了冰冷潮濕的石磚牆壁。

那道微涼而熟悉的身影附上來,他仍舊是比她高很多,他只低頭,便準确地攫取到她的唇。

三年了。

三年沒有見到他。

他的吻強勢,似帶着懲罰。

楚梨緊緊地閉着唇齒,如在抗拒。

他單手将她禁锢在懷中,另一只手撫上來,微涼的手掌覆着她的臉頰,她睫毛顫動,他捏着她的臉頰,逼着她啓口。

極盡掠奪的吻。

楚梨心尖發顫,這樣濃烈真實地氣息,讓她幾乎有些站立不穩。

薄臣野卻禁锢着她,不肯松散半寸。

夜晚潮濕深邃,那喝醉酒的異國混混吹起口哨,說幾句低俗的話。

楚梨去推他的胸膛,推不開,她曲膝去頂他,卻被他更深地吻住。

她抗拒起來,薄臣野卻巋然不動。

楚梨累了,心尖泛酸,忍不住的,連同着眼眶一起脹痛。

薄臣野嘗到了口中的鹹味,是她的眼淚。

他松開她,一雙黑眸落在她的臉上。

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每天泡在思念裏,習慣了,再見到她,一顆心重新活起來,好的壞的,他什麽都不想管。

他只想好好地吻她。

“三年了。”她聲音藏着痛楚,低低地,混合在這潮濕的夜色中,有種不盡的酸澀。

薄臣野盯着她,半張臉隐匿在黑暗中,有幾分晦暗不明。

“你把我當什麽?”

她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有幾分發顫,像一種極致的失望。

她走後,薄臣野站在原地很久沒動。

直至手機響起來,他按了接聽,那邊的男人聲音爽朗揶揄,中文說的抑揚頓挫,并不算标準的普通話,“怎麽樣?去了沒?”

“嗯。”

薄臣野應一聲,低垂下目光,回想起剛才将她壓在牆壁上時,無意地觸碰到了她的腰。

好像更細了。

月色晦暗不明,被烏雲籠罩着,燈光也被這潮氣氤氲着,他竟沒有機會看清她的臉,偏偏記得手撫上她的臉頰時……

以前,他的臉頰上有些嬰兒肥的,現在摸上去,臉頰的輪廓更分明。

他沒看清她的眼睛。

也慶幸這樣的夜色讓他看不清。

她的聲音都那樣的痛楚,要是看到那雙哀傷又怨恨的眼神……

薄臣野只覺得心口像被一把鈍鈍的刀子來回拉扯,心口密密麻麻的悶痛。

“你說你也是,三年不聯系人家,生你氣也是活該,不懂女人。”

應宴應當是在一個酒吧裏,那邊隐約的音樂聲,他輕笑一聲。

“Vauxhall那邊那棟公寓都是我的,你要是需要,随意去住,找James說一聲拿鑰匙。”

“謝了。”

“別,我也是還你人情。”

楚梨随身帶了現金,現在手機沒電,也只好打車回。

她刷了門禁卡上樓,今天飯也沒吃,她現在一點胃口都沒有。

楚梨回了房間就洗漱一番就埋進了枕頭裏。

她拉上被子,不小心蹭到了唇,那裏一點刺痛傳來。

楚梨拿起手機看了看,才發現唇角有一個淺淺的傷痕。

他那樣極具侵略性的吻……

說不上溫柔,像藏着瘋魔的思念。

楚梨深深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多想,可翻來覆去,這樣極致的安靜裏,讓她更加沒有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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