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四十二
四十二
梵天誕生在宇宙誕生之前,他睜開眼的時候,所見的是毗濕奴,而他則是在毗濕奴臍生蓮花之上端坐,一出生,便有垂垂老矣之貌。
因而,梵天與毗濕奴争論他們誰是更早的存在,而毗濕奴卻從未願意與他争論。
只因毗濕奴清楚地知道梵天由何而來。
雖然這一世,梵天新生,已然知曉自己乃是梵的三相一體,可是在那最初的最初,遠古的遠古,他并不清楚這一點。
而在他出生之前,毗濕奴睡在那沒有光也沒有亮的虛無之中。
他沉睡着,自生自己,然後就陷入了沉睡,他的呼吸輕緩,雙目閉合,嘴角含着笑意,看穿了那未來的一切……他見到未來的世界上的一切,他看得穿時間與空間,于是,他将自己化身為那羅——那原初之水,可孕育世間萬物。
這時候,他便有了化身那羅,而他自己,便自稱那羅延。
那羅,他是流動的,他永恒不衰,他初識于毗濕奴的意識,是他的化身,于是,那羅便成為毗濕奴的載體,毗濕奴睜開眼,看見那羅那不斷流動的身體,他伸出手去,為那羅點上了吉祥的提拉克,于是,那羅便成為了世界的載體。
而他睜開眼的時候,濕婆也睜開了眼。
濕婆是熾熱的。
他熾熱而狂野,站在那羅之外,睜開眼,正看到了在那羅之上淺眠的那羅延,于是,他也知道自己的化身該是什麽……這樣,他的化身火林伽便誕生了。
那羅是無邊無際的,他能無限的延伸。
火林伽也是無邊無際的,他也能無限的延伸。
而當火林伽與那羅相遇,當梵的毀滅與維護相遇,當熾熱與冰冷相遇,這一切就變得絢爛多姿,這宇宙也就應運而生,那一顆顆的星球的種子開始孕育,那無窮無盡的空間開始拓展,那無法測量的時間開始延續……
那羅延就是在這個時候睜開了眼,與摩诃提婆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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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對視讓他有所感應,梵的兩種力量化身碰撞之後又延伸出了第三種力量——創造。
于是,那羅延臍生蓮花,蓮花之中,有孕育着創造之力的金卵,當金卵成熟的時候,它便會裂開,生出梵天。
但是梵天又是梵的第三中化身,他并非那羅延的孩子,也非是摩诃提婆的孩子,他是梵的最後一種形象,是創造的力量,可他又不是單獨存在的,因為他無法延續到最後,與另外兩種力量截然不同。
這便是三相神的最初。
而這個,為蘇羯羅所窺視。
他在摩诃提婆的腹中窺視到了這個,但是他并沒有認出當時那假裝是祭祀仙人的人是那羅延,而當他在戰場上認出了之後,又怎麽敢繼續與那羅延糾纏?于是,他急忙退下,不敢再與人争執。
而那羅延,他見蘇羯羅跑得這樣急,也便知道他在摩诃提婆的腹中見到了什麽……只是,摩诃提婆所知道的事情,他全都知曉,又為何會吓到蘇羯羅?于是,便有了這次在意識海中的相遇……他想要看看摩诃提婆的意識海中到底隐藏了何種秘密,而摩诃提婆卻在躲閃,這讓他心生不快。
那羅延的不悅傳達給了摩诃提婆,他忙敞開了意識,讓那羅延與他的意識海交融到了一處。
他們一個是火焰,一個是海水,意識海交融的時候,便徹底敞開了所有的秘密……那羅延試探着在他們交融的意識海中行走,去尋找躲避他的摩诃提婆。
然而,他走了不過幾個須臾,摩诃提婆便顯現了身形……那不僅僅是摩诃提婆,還有他的化身火林伽。
巨大的火林伽通天徹地,與那蔓延無際的那羅糾纏在了一起。
那羅延這才知道,摩诃提婆為何不想要他看到這深切的秘密……這是最初,最初什麽都沒有,一切都是虛無的時候發生的事情。
摩诃提婆就在這幅場景的背後,他的臉上有些發紅,額頭上也顯露出了一些汗跡,這讓他不再像是那不生不滅的大神,反而好似單純的少年……那羅延走過去,用他那塗了朱砂的手掌為摩诃提婆擦幹了額頭上的汗珠。
“為何這樣就不肯讓我知道?”那羅延問他。
嘴角挂着笑的那羅延就好像是盛開的茉莉花,他的笑容帶着茉莉的香氣,可以讓人安寧沉靜。摩诃提婆也因為這樣的氣息而沉穩了下來,他面色的紅暈退去,額頭的汗珠也不再出現,但是,他卻仍舊讓那羅延的手掌停留在他的面頰上——他癡迷于那羅延的冰涼,這冰涼的,帶着溫柔的那羅延啊,他是摩诃提婆的信仰,他是摩诃提婆的上主,他更是摩诃提婆的愛意所屬。
于是,這一次的意識海相會便結束了。
那羅延并不在意蘇羯羅知道這件事,事實上,在蘇羯羅的理解範疇裏,他也許會認為這是男女之事,但是這在那羅延的認知裏,這卻是萬物起始。
對他來說,萬物的起始是由于這一次火林伽與那羅的交融,如果沒有這一次的交融,那麽萬物将不會出生,因此,他認為得知這件事的人且理解它的人将會是最為幸運的,但是如若将之束縛在表面,那麽這個人則會被困擾,而困擾滋生疑惑,疑惑滋生痛苦,痛苦滋生不滿,不滿滋生妄想,妄想滋生邪念,邪念……則将要生出不法。
那羅延希望蘇羯羅會看透一切,但是他又明白蘇羯羅在此刻此時的認知下,他完全看不懂這些。
而當兩位上主離開冥想狀态,對于諸天衆也不過是眨眼之間而已,那羅陀仙人馬上上前,為上主那羅延天行濯足禮,這時,摩根德耶仙人也過來,為摩诃提婆行濯足禮,他們盡心侍奉兩位至高神,這讓兩位大神面露愉悅。
于是,梵天這才開口詢問:“那羅延天,摩诃提婆,請在這裏為我們講解吠陀經典。”
吠陀經典被所有人認為是梵天所著,但實際上,它是已然存在的規律,它并非一成不變,它乃是在世界誕生之後就開始自動書寫而出的經典,它是梵的文字描述,但是它又不是永恒絕對的,因而,它需要講解。
三相神都可以講解吠陀經典,但各自側重不同,梵天的側重乃是創造,摩诃提婆的側重便是摧毀,而那羅延天的側重則是維系。
于是,他們三人各自化身出一種動物來為提婆神族以及各位仙人講述這浩瀚無垠的吠陀經典。
講解經典需要很久很久,諸天衆并不能永恒地停留在這裏聽着講解,他們只能留下部分精神在這裏接受知識,而真正的本體卻要回去各司其職。
正如那羅延與摩诃提婆,他們化身之後便離開了梵天的神殿來到人間,拉克什米女神也與之一同前往,并沒有留在天上。
這一次,摩诃提婆又聽到了人間的祈禱,他不能停留,快步走向祈禱的人,那羅延看了看拉克什米,見她微笑,他也微笑以對,帶着她,追上了摩诃提婆。
他們走到一個寧靜的村子裏,發現幾個孩童正在拿石頭扔一個青年人,而青年人蹲在那裏,老老實實地不肯站起離開。
“思瓦米,他為什麽這樣笨拙?”拉克什米見那青年人不肯離開,不由得心生疑惑。
然而她的疑惑,在那羅延的蓮花眼中卻瞬間顯露出了前因後果。他指了指那青年,說道:“仔細看他,拉克什米,他并非普通人。”
經過他的提點,拉克什米果然發現,這個青年人的耳朵如同白牛的耳朵,他的一雙腳,也是如同牛的四蹄一樣,甚至包括他的額頭,也有牛的發旋兒。
這,是一位如同白牛一樣的青年。
正如那羅延一樣,摩诃提婆見了這青年也馬上知道了他是誰。
青年懷中抱着一個尚未做好的林伽,他守護着林伽,哭泣着,希望孩童們停止對他的欺辱,他哀求道:“囚羊家的孩子啊,拉達家的兒子,築巢家的男孩兒啊,織網家的兒子,你們不要再用石頭砸我的頭了吧,我是你們的夥伴南迪啊!我的父親是西拉德,我的母親是吉祥的白牛,我出生于大天的賜福,我并非怪物啊,你們不要仇恨我!我為你家耕田,我為你家種地,我為你家搬運木材,我為你家趕走可怕的四腳蛇,你們又何必要視我為仇敵!”
他的這番話講述出了自己的身世。正是當年摩诃提婆賜福給西拉德的那個牛一般的兒子,南迪。
南迪出生之後就開始苦修,他把自己苦修的功德與每日裏行善得到的善行全都轉給西拉德,祈求西拉德的平安喜樂,于是,西拉德才能一直活到現在,遠遠超過這黃金時代的凡人所能存活的壽命,但是西拉德并不算快樂,他只希望兒子南迪能夠受人尊敬,而并非自己能長生不死。
然而,南迪受人尊敬,這又怎麽可能呢?
他是牛生,牛生出來的兒子,他長得與其他人不一樣,那些無知的兒童,已經用他開玩笑足足一千年了。
那羅延搖了搖頭,在人前顯出了自己光輝的形體。
他是那樣的美麗以至于那些欺負南迪的孩子都忘記了自己手裏還拿着泥巴就撲倒在他腳邊。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美麗的人。
這些孩子原本心生暴怒,他們沒有靈性,不善于感悟,但是,在見到那羅延的時候,他們瞬間就明白了這至高至上無法企及者的偉大與光輝。
那茉莉花一般的笑容,那蓮花一般的臉龐,那蓮花瓣一樣的眼睛,那豐滿的身姿,那紅寶石一般的趾甲……這些都讓這些孩童心生崇敬,甚至不敢用他們拿幼稚的雙手去觸摸着高貴的神明的雙足來祈求祝福。
“思瓦米,這就是摩诃提婆賜給西拉德的南迪麽?”拉克什米也是見過西拉德的,她也知道南迪的出世,于是,她走到南迪身邊。
南迪連忙放開抱着的尚未做成的濕婆林伽,向女神行禮,之後,他雙手合十,問道:“女神啊,我能親眼見到您再次來到人間賜福是我的榮幸,但是,我想知道,那偉大的摩诃提婆是否在這裏——我的眼睛是凡人的眼睛,我無法看得到那隐去身形的巨大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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