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七十五

七十五

伊拉只是個十幾歲的少女,她因為自己兄弟的兒子不能幫忙治理國家,父母又年邁,而她,怎能真的抛棄自己的國家?

“但是……你與布陀的婚約……”伊羅抓着女兒的手,輕聲詢問。

伊羅并不因女兒想要成為君王而擔憂,她唯獨擔憂,女兒與月神旃陀羅之子布陀的婚約若是取消,那麽世人必然要說是摩奴背信棄義——世間人從來不會去問原因,他們只是沒有見到想要見到的結果便必然的憤怒起來,甚至要為“弱者”抱不平。

伊羅擔憂這個。

然而伊拉卻說:“母親,不用擔心我跟布陀的事情——這十年來布陀從來沒有來到我面前跟我提到婚姻的事情,我是個女孩子,母親,我是個凡人,一個凡女,我怎能等待一個天神等到頭發花白?于是,我去苦修有什麽錯?”

伊拉說完,便轉身回到自己的房中,她将自己打扮成了男子,用頭巾将自己的烏黑長發盤好藏匿,她收拾起了女孩子的首飾,戴上了苦修者的念珠,她将額頭的吉祥痣改換成了象征着毗濕奴的提拉克,她把手上的海娜花的色彩洗淨,用朱砂将她虔誠的信念塗抹成鮮紅。

這樣的伊拉來到父母的面前,她行禮,她背誦贊美詩;她哽咽,她頂禮天上神明;她快樂,她選擇了能拯救自己的前路。

這位女神的女兒,人類之祖的女兒,她一個仆從都沒有帶,自己拖着化緣的木缽,走上了苦修的道路。

而她一離開這個國家,那羅陀就把這件事傳遞給了遠在波哩提國家之中的衆人,波哩提聽聞這些,心中感動不已,他雙手合十,将過往的裝束除去,身上穿着土黃色的苦修者的麻布衣服,發誓一生侍奉地母昔彌提毗。

當波哩提一走,昔彌提毗也随之變回原本的寬容慈愛的地母形态,她雙手合十,将心中的疑問提出:“那羅延天,大天,拉克什米女神,我雖然接受了你們的建議,但我也并不明白這其中的道理,請為我解惑。”

那羅延說道:“地母,你是大地,你養育所有人,但是不代表人類可以在你身上肆虐,也不代表你可以任由人類索取。”他伸出手,握成了拳,“這就好像是一棵參天大樹,她生出無數的果子養育那些依賴她生存的松鼠,這些松鼠無憂無慮,然而當有松鼠啃掉了樹皮,這棵大樹的根無法滋養她自己的時候,那麽松鼠還憑什麽獲得果實?

“忽然有一天,大樹轟然倒塌,留下的只有矮矮的木樁仍舊存活,這時候松鼠舍棄了她,它們說這棵大樹太過吝啬,不肯将美好贈與它們,卻不知道,參天大樹的毀滅,正是因為它們的不斷索取——然而大樹可以重新尋覓,可大地卻不能。”

那羅延的話,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思。

地母現在仍舊豐饒富裕,現在乃是圓滿時代,就算有苦難,也不會讓人太過凄慘,然而一旦進入黑鐵時代,地母将要承受的痛苦就不是現在的人能夠理解的了,那羅延在此,告誡地母的便是這些。

“昔彌提毗,你有資格向人類索求奉獻。”他說道,“而你也應該為人類提供滋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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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這樣的回答,昔彌提毗雙目含淚,雙手高舉過頭,頂禮了那羅延天之後方才回到她的地母之界。

而這時候,波哩濕尼也化作人形,卻是一身的潔白紗麗,裝點着吉祥的朱砂紅,她走路婀娜,體态優美,就連面龐也是可愛無比的。

她對着那羅延天行禮,又與摩诃提婆行禮:“我已經做到了我該做的事情,那羅延天,摩诃提婆,我将地母的滋養帶到了人間,然而我并非是一個能夠以完全的形态與摩诃提婆結合的女神,那羅延天,摩诃提婆,我需要再次在人間歷練。”

她的話語很好聽,摩诃提婆也認為這樣不錯,更何況,到底是選擇哪一個形态作為她的轉世,這件事自然十分重要。

于是,拉克什米提出要陪伴薩克蒂在人間尋找一個合适的化身。

拉克什米的提議讓那羅延十分感興趣,他點了點頭,化身成為一位牧人,手中拿着牧笛,身上穿戴者牧人的裝束,就連他的雙腳,也将鞋子除去,露出了那點綴了紅色朱砂的寶石一般的腳趾。

摩诃提婆看着那羅延那細嫩的如蓮花瓣一樣的雙足,他誠心地喜愛着它們,願意把它們捧到胸口,放于頭頂。

然而他有這樣的想法,就會被那羅延知曉,那羅延只好将雙足上的色彩消去,可沒有了色彩,他的雙足又白嫩之中透出米分紅,更加嬌嫩得仿若剛剛出水的米分色蓮花一般讓人喜愛。

這時,就連薩克蒂女神也不由得彎下腰去觸碰他的雙足:“那羅延天,我将化身波離濕尼去尋找合适的形态,請你做我的牧者,帶着我走遍四洲。”

因女神的請求并無不妥,那羅延便答應了她,而摩诃提婆卻願意陪同他們在人間一同行走,他不能變作牧人,也不能變作耕者,最後,他選擇為那羅延做禦者,他将他的三叉戟化作一輛聖潔的牛車,讓他的南迪拉着這輛車,而波哩濕尼化作小牛犢,與那羅延、拉克什米女神一起,坐上了這輛牛車,開始了旅程。

他們一路前行,走過無數的國度,這時候的國家并非都叫國王、君主,因很多城牆只是土堆,很多國家不過是牧場,而牧人經過,也大都會受到歡迎,他們路過牧場,就會得到牧女們的熱情款待,他們路過城鎮就會有婆羅門的妻子們将那些布施相贈……那羅延雖然化作凡間牧人,可他漂亮的容貌讓所有人都恨不得将自己最好的東西扔到他的車上。

摩诃提婆笑着将芒果剝開,遞給那羅延:“這裏的繁華并不适合薩克蒂。”

波哩濕尼點頭,贊同了摩诃提婆。

波哩濕尼從本質上與摩诃提婆相同,卻又正相反,她是陰性,摩诃提婆是陽性,他們兩個一正一反,卻是一顆心,因而摩诃提婆作為苦修之神,棄絕者,他一旦陷入冥想,入定等持之後,甚至可以萬年不睜開雙眼用自身去接觸世界,唯獨額頭的第三只眼睜開,顯示出他未曾離開而已。因此,波哩濕尼也是如此,她不可能選擇繁華之地出生,将自己呈現出一個在世間體驗無數奢華的形态來。

因而,她一直卧在牛車之中,仿若真的是一只不能下地的小牛犢。

那羅延天有時會下車,将她抱到地上,讓她在草地上與拉克什米一同玩耍。

他們在這地上行走了許久,而那羅延天也一直沒有使用任何神跡,摩诃提婆也就與他的友人一般無二,這使得高高在上的因陀羅忘記了三相神的偉大,他又成為了天帝,心中快活,完全不想去回憶起自己被趕下天帝寶座的時候。

這時,那羅陀帶着他的學生,婆力古仙人的養子,那用永恒的綠色來裝點自己的年輕仙人走到了因陀羅的面前。

“仙人,你們從哪裏來?”因陀羅問道。

“天帝,我們從仙人那羅延那裏來。”那羅陀回答。

“仙人那羅延?”因陀羅一愣,“不是那羅延天?”

“不,天帝,那是仙人那羅延。”綠色的年輕仙人回答,“正如同我,人們願意稱呼我為晉江,但事實上,我并非是一條江,正如薩拉斯瓦蒂也不會是七大河一樣,她只是河流的根本,而我只是前來學習的年輕人,天帝,你知道那羅延仙人是從哪裏來的嗎?我來跟你說,他是一個養牛的吠那,但是他的學識卻超過所有的婆羅門!

“那位仙人有着一位自稱那羅的孿生兄弟,兄弟因與他學習得一般無二,二人便融合成了一個,這就是那羅延仙人,他與他的同伴商羯羅一同在人間行走,傳播善行,天帝,你從未見過這樣美好的事情。”

因陀羅并不相信。

而那羅陀卻嘲諷一笑,問:“帝釋天啊,你難道認為凡人就不能有大修為嗎?”

“大仙,不要這樣說,我只是不能理解一個吠那怎麽能比婆羅門更具有知識。難道不是婆羅門才是知識的承載者嗎?請為我解答。”因陀羅連忙将自己的無知從那綠色的年輕仙人的陷阱中拖了出來。

那羅陀問:“天帝,你以為什麽才是婆羅門呢?是出生在婆羅門家裏?你可也是出生在婆羅門家裏呢,因陀羅,可你只是剎帝利!那麽到底是什麽呢?”他擡起手,将響板敲響,“到底是什麽使得你只能做個剎帝利?

“是知識!是對知識的理解啊,天帝,這才是吠陀真正的內涵——就算那羅延是個吠那,可他聰慧無比,天生知道知識,他完全就是知識的化身,于是他在将知識傳播的同時也将自己提升了起來,你知道,他将要去冥想,等他的冥想完成,他就會是個真正的婆羅門梵仙了,因陀羅,這可真是三界的大喜事!”

那羅陀與綠仙人一唱一和,把因陀羅吓得坐立不安。

金床苦修得到了賜福就将他打下了寶座,而現在一個凡人,還是個吠那,苦修得到了智慧就要成梵仙……那豈不是還要把他從天帝的寶座上趕下來?

因陀羅皺着眉,讓伐由找到了那位吠那仙人——他看到那位仙人抱着一頭小牛犢,他叫牛犢做“親愛的姐妹”,将牛犢放到地上吃草,而他的身邊,站着的是一位散發出悲憫慈愛的高大男子,這個男子雖然看着悲憫慈愛,有着極大的慷慨之意,可是他的力量驚人,一只手就能将一棵參天大樹舉起!

因陀羅知道他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那位那羅延仙人真的成了梵仙,那麽他會把他身邊的人也一同帶到天界的!

那個力量可怕的人,他到了天界,一定會把他趕下天帝的位置!因陀羅咬了咬牙,揮手讓阿耆尼去把天界最美的幾個天女全都帶到他面前來。

這些飛天天女俱都有無與倫比的美貌,她們可愛燦爛,面龐豐滿,一聽說因陀羅要見她們,便用力打扮起了自己,只希望能得到舍脂天妃那樣的位置,甚至僅僅是一個小天妃的位置,也會讓她們與往日大不相同起來。

可顯然,因陀羅并不打算娶任何一個天女。他說道:“你們,去到人間,那裏有個叫做那羅延的吠那仙人,你們去尋找到他,将他誘惑,讓他對你們産生熱烈的愛意,将他的修行打亂——如果做得好,我将會讓你們成為女神!”

這些飛天便下凡到人間去了。

而此刻,正在用青草喂養波離濕尼的那羅延,也發覺了那些忽然出現的美女。

他擡起眼,看了一眼完全不清楚狀況的摩诃提婆,摩诃提婆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那些美女,他的注意力,全都在那羅延的身上。

“過來,摩诃提婆!”那羅延對他招了招手。

摩诃提婆馬上走了過去:“那羅延,這裏的人忽然多了起來。”他們可是找了許多天才找到這樣清淨的地方,本以為可以讓薩克蒂降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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