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可憐的人
朱利安并不知道艾倫昨晚上做過一個美夢,所以對于這個王子竟然一覺醒來立刻就把心思轉到女色上這一點,朱利安是異常反感的。
所以,貴族果然都是虛僞的白癡,原本他高喊的報仇,也不過是做個樣子吧。
心裏冷笑着,朱利安表面上卻是一臉謙恭和善:“原來您到現在還不知道塞缪爾大人的身份?”
“你叫他大人?”艾倫愣了一下,大人、閣下、殿下之類的尊稱,并不是想用就用的。就算是一個大商會的巨商,如果沒有貴族的身份,他也是不能被稱為“大人”的,否則,就等着惱羞成怒的貴族們找上門去吧。
“是的,塞缪爾大人出身聖廷育幼堂,并沒有任何兄弟姐妹。而大人也是迄今為止最年輕的見習聖騎士,我們都是他的随從。”
“他?見習聖騎士?”所以說容貌騙人,或者說人确實都是以貌取人的,就算艾倫已經親身吃過苦頭,但是想想塞缪爾“柔弱精致”的容貌,艾倫實在是無法把他和穿着沉重铠甲,在血漿和泥臣中戰鬥的騎士聯想在一起。
塞缪爾的身份讓艾倫驚訝,而塞缪爾的身世,則讓艾倫惆悵了。不過很快艾倫就振作了起來——那畢竟只是一個夢而已,就算塞缪爾有姐妹又怎麽樣?可能那女人和他很相似,但根本在這裏的她,又怎麽可能照顧病中的他?說到底,那也只是他夢中的一個美麗幻想而已……
“怎麽了,艾倫殿下?”朱利安貌似關心的問着。
“不,別叫我什麽殿下了。塞缪爾和法蘭克說得對,艾倫·克裏斯早就死了,現在在這的只是一個普通的冒險者而已。而且,還是個糟糕的冒險者。”
“不用這麽低落。”朱利安拍了艾倫的肩膀一下,“泰羅尼奧的第一任國王曾經只是一個鐵匠,卡布爾的戰神将軍也不過是農民出身,那些吟游詩人最喜歡唱誦的正是那些冒險者成功的故事。雖然那裏邊有超過半數是虛構的,可是剩下的那些真實發生過的英雄事跡,難道就不值得你努力嗎?”
确實,沒了血統家世,難道他就真的一無所有了嗎?朱利安的話激起了艾倫的鬥志,他不認為自己是個無能的人,評價着他的能力,終有一天,他能夠重新奪回他該有的一切!
“謝謝,朱利安。”
“不用謝,我只是不想看到一個有能力的年輕人,就此沉寂而已。”朱利安笑眯眯的拍了拍艾倫的肩頭,繼續去保養他的兵刃了,同時他心裏想的卻是:可憐的小家夥,你要是老老實實的,可能塞缪爾就放過你了。繼續保持着這股沖勁吧,迎接你的将會是“美好”的未來。
在艾倫醒來後,就算是照顧病人,塞缪爾原本也只想在溫泉地帶再呆一天。可是當天晚上,暴雪再次降臨,而且一下就是連續數天。面對這近乎恐怖的自然之威,幾個人類只能縮在山洞裏過活。一直到七天後,風雪才停止,他們也才算能夠重新上路。
“希望還能趕上酬神節和新年的祭祀。”收拾行李時,法蘭克看着洞外的雪景念叨着。
每年的最後一天,這個世界的人們,無論什麽身份都要穿上最好的衣裳,帶上自家制作的最好的飯菜,前往當地的教堂,在教堂門口的廣場上進行慶祝。這一天就算是小偷和強盜也要放假,即使兩國交戰,也必須在這天停戰,每個人都盡情的歡笑和狂歡,這一天就是酬神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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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的新年,人們可以一覺睡到正午,但是在下午兩點,卻是新年祭祀的開始。農人和獵手為了豐收,工匠和商人為了客戶,貴族和騎士為了功勳,君主為了領土……在新的一年裏,如果想實現你的願望,那就必須參加祭祀奉上祭品,獻上禱告。如果不這麽做,結果必定觸怒聖神,伴随你的将是一年的黴運。但如果這麽做了,卻也不一定能實現你的願望,畢竟,就算是神恩也是價高者得,許同樣願望的人有很多,沒人能肯定在整個國家,整個大陸,甚至是整個世界中自己的祭品是最豐盛的,自己的祈禱是最竭誠的呢?
所以,新年祭祀也不過是求個心安而已。
“沒關系,按照聖典,我也有資格主持祭祀。如果時間來不及,我們就在這裏進行新年祭祀也不是不可以。”只要是有一定身份的神職者,就能夠舉行祭祀,畢竟以祭司們的能力,很多地方是他們無法出現的。
法蘭克點點頭,但心裏卻嘆息了一聲。實際上,風平浪靜了這麽久,貴族和國王們大多不再在意什麽光明與黑暗、死亡的戰争,而是越來越專注于自己人的鬥争。如果大陸的上層統治者對于聖神的竭誠已經越來越虛弱,更何況法蘭克的身份……
所以,他提起節日,不過是因為他想讓一直在聖廷中生活的塞缪爾感受一下民間的快樂而已。但塞缪爾畢竟是見習聖騎士,這些話他只能埋在心裏,卻不能明說。
在酬神節的前一天下午,他們總算回到了克裏斯城,而且,這次城牆上飄揚的不再是黑白兩色的孝旗,除了新年裝飾的彩旗之外,克裏斯家族的紅底龍旗更是迎風飛揚——紅龍山脈附近的國家,十個裏有八個以紅龍為徽記。這表示着,大公克勞迪那個堕落的弟弟已經成功被殺了,雖然艾倫現在明明還活的好好的。
三個随從和艾倫回到了塞缪爾之前租下的房子裏,塞缪爾則和法蘭克前往城堡,畢竟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入城的時候就把臉裹得嚴嚴實實的艾倫,在進到那個小院之後,忍不住看向城堡的方向。曾經那裏是他最愛的家,現在那裏卻是他最恨的仇敵的居所……
雖然幾個人都很疲勞,但是在放下行李之後,朱利安立刻拿着塞缪爾的身份證明跑去了當地的教堂,他們的東西當然是越早拿回來越好。巴恩和埃裏克也出發趕去了市集,一些在山裏打到的野獸皮毛需要賣掉,另外還要買一些鹽和幹糧。
最後只留下艾倫一人在家裏,不過他也有任務——打掃房間,至少把床整理出來,否則總不能回到城市裏還要睡獸皮吧?
可憐王子殿下過去雖然沒奢侈到穿衣服也要讓人系扣子,但也是高高在上的雄性統治階級,怎麽可能做知道怎麽收拾房間?于是也只能拿着雞毛撣子東掃一下西掃一下,一直掃到塞缪爾回來。
當塞缪爾看到那些打掃了和不打掃沒什麽區別的房間時,二話不說掄起了掃帚,首先把雞毛撣子王子掃進了一樓客廳……
看着忙進忙出的塞缪爾,艾倫的臉熱得幾乎可以燙熟雞蛋。
“咳咳,塞缪爾,法蘭克為什麽沒有回來?”艾倫折騰了一天但是房間卻越來越亂,塞缪爾只用了半個小時,房間說不上大變樣,但至少能夠睡覺了。在塞缪爾到廚房喝水休息的時候,尴尬的艾倫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緩和氣氛,畢竟,艾倫也算是他以後的上級了。
“大公留他在城堡裏過夜了。”
“……”五分鐘的沉默,廚房裏只有塞缪爾輕淺的喝水聲。
“塞缪爾。”
“嗯?”
“謝謝你們幫了我,沒有讓我以那副可怕的摸樣死去。”艾倫曾經以為自己很成熟很冷靜,但是在經過了這麽多事之後,他才知道過去的自己不過生活在父母為他構建的美麗浮誇中。
只是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并且自以為是到認為這個世界上除了聖神和大聖者之外,其他人都是該為他服務的大傻瓜。
殘忍的現實,給他上了血淋淋的一課。
原本向塞缪爾道謝的時候,艾倫還一臉平靜,但是在道謝之後,眼淚卻毫無征兆的流了出來。
“抱歉。”艾倫尴尬的抹了抹眼淚,但是淚水卻止不住,他不想讓人看到他這種懦弱的樣子,想要離開,但卻因為太匆忙,腿絆在了椅子上,臉朝下摔在了地上,反而把自己弄得更加狼狽。
“我真沒用,對嗎?”可以說,現在是艾倫最脆弱的時候,他甚至無力再從地上爬起來,蹲在地上可憐兮兮的說着。
塞缪爾喝了口水,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是。”
“……”塞缪爾的回答讓艾倫異常的矛盾,他既想找個地方痛哭流涕一番,又想撲上去打人,雖然這話是他自己問出來的……
“起來吧,想不沒用就給我來幫忙。”覺得休息的差不多了,塞缪爾斜了一眼仍舊矛盾的蹲在地上的艾倫。
“好。”艾倫猶豫了一下,總算從地上站了起來。
不過,艾倫很快就後悔自己的猶豫了——他應該直接拒絕的。因為塞缪爾讓他幫着洗衣服!就算艾倫多少明白了自己的身份,知道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王子,而是一個冒險者了。但是……
“誰聽說過冒險者會洗衣服?!”被命令去水井打水的艾倫拎着兩個水桶垂死反抗着。
“那你認為冒險者應該幹什麽?”
“當然是穿着铠甲,拿着武器,沖入魔獸密布的密林,進入遠古的神秘遺跡,殺死魔獸尋找寶藏!”
“聽吟游詩人唱歌聽多了?還是看小說看多了?”
“什麽意思?”
“聽着,這世上的冒險者幹得最多的是四件事:吃飯、睡覺、穿衣、脫衣,他們所幹的其他事情也是圍繞這些事情來做的。而且顯然,和衣服有關的事情在這四件事裏占到了兩件,那麽你認為洗衣服還是冒險者不該幹的事情嗎?”
“你這是詭辯!”艾倫抗議。
“聽着,你也可以不幫忙(艾倫立刻放下了木桶),但是那樣的話,你就永遠穿着那幾件髒衣服吧。”
“呃……”艾倫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他和埃裏克的身材差不多,所以身上穿的都是埃裏克借他的,但是埃裏克的衣服也不多,只借給了他兩套,在密林中的時候,都是兩套衣服輪換着穿的,想到這裏,艾倫疑惑了,“對了,在密林中的時候,是誰洗的衣服?”
“你以為是誰?善良美麗而且樂于助人的小妖精嗎?當然是包括法蘭克在內的所有人輪流,不過因為你是病人,所以特別優待,沒有讓你參加輪班而已。”
艾倫臉紅了,他畢竟曾是個王子,雖然不至于不知道面包使用面粉做的,而面粉是由小麥磨的,但确實缺少很多常識。
“為什麽不請個女傭?”艾倫小聲嘟囔着,但是塞缪爾冷冰冰的眼神,讓他立刻把最後的埋怨咽進了肚子裏,老老實實的提着水桶去打水了。
去補給和拿回裝備的随從們先後回來,很囧的裹着圍裙在院子裏晾衣服的艾倫,原本還躲躲閃閃的,但是他很快發現未來的同伴沒沒有誰注意到他。實際上在放置好各自帶回來的物品後,大個子巴恩立刻扛着斧頭去劈柴,然後去為所有人燒洗澡水,埃裏克和朱利安也同樣系上了圍裙,不過一個去揉面準備烤面包,一個則拾掇起了剛買回來的鴨子和牛肉。
“別把傳說當真,我們該做的是生活。”抱着一籃子衣服走來的塞缪爾把籃子放在了艾倫的腳下。
第二天,酬神節。
除了艾倫是其他人強迫着從床上拉起來的之外,其他人都早早起來開始準備,雖然他們沒一個人有家庭,但是在酬神節上,就算是乞丐也要拿出食物,更何況是單身的他們。埃裏克在前一天已經買了一頭活豬,他和朱利安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豬的四蹄捆得結結實實。操刀的人,則是遲到的艾倫。
拿着尖刀,艾倫猶猶豫豫的走向了被捆在長登上,好像察覺了自己未來的命運而凄厲慘叫着的肥豬。
“可憐的豬。”朱利安搖頭,他清楚的看見艾倫握刀的手哆哆嗦嗦的,那頭豬八成是不可能幹脆利索的進入天堂了。
“可憐的人。”站在朱利安身邊的塞缪爾,挑起了單邊眉毛,他怎麽可能看不出朱利安雖然嘴上說這是為了讓艾倫更好的融入集體,實際上是在“調戲”可憐的家夥?
一聲殺豬似的慘叫聲響起,不過叫的并非是那頭被宰殺的豬,而是王子殿下。他的一刀沒有捅進豬的心髒,也沒有割破豬的喉管,只是割破了豬的脖子,順便斷了繩子。那頭成年公豬立刻用與它的身材完全不相稱的速度從長登上掙脫了下來,直愣愣的撞在了艾倫的肚子上,并且在艾倫跌倒在地之後,一蹄子踏在了……那個位置上。
老實人巴恩和清純小夥埃裏克同時慘不忍睹的捂住了臉,朱利安朝着塞缪爾聳聳肩,表示自己絕對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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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