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父子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剛認識那會兒，他一看見裴嶼喂奶腦子裏身體上都會拉響警種，紅燈警報。

後來是習慣了，裴嶼不怎麽讓他看，他也在忙着陪小昀玩，偶爾看到了，雖然想還是會想，但是能把持得住。

現在上了課，知道他喂奶也那麽辛苦之後，他就再也不想用那種眼神去看裴嶼了。

他想，自己每次一臉淫相地看他喂奶的時候，裴嶼估計就想大耳刮子抽他。

課上了小半個月，天氣冷得快要下雪。

他去商場逛了一圈兒，給他們父子三個一人買了身羽絨服，哦，小橙子的是嬰兒棉襖，準備帶去，然後讓裴嶼答應他們能一起過聖誕節，他想帶小昀去看聖誕樹。

過了這麽久，裴嶼就算再生氣，應該也不會不讓他進門。只要他态度好點兒。

而此時此刻的裴嶼家。

裴嶼正睡着午覺，一只小手捏住了他的鼻子。

他睜開眼，看見了小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笑了一下，掀開了被子：“是不是冷？”

“嗯。”

“以後跟爸爸一起睡覺。”

裴嶼摟緊了他，輕輕地閉上眼睛。只要小昀跟小橙子能健康長大，他自己怎麽樣，根本不重要。

“爸爸，電話。”

“嗯？”裴嶼睜開眼睛，發現小昀拿了他的手機過來，屏幕上已經點開了撥號，他看了眼，聯系人竟然是周澤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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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昀叫他給周澤銳打電話。

裴嶼頭痛地爬起來，晃了下腦袋，拿過手機，摁了鎖屏。

小昀又把他手機搶了過來，摁開了解鎖，輸入自己的生日，遞給他。

他看着小昀堅持的眼神，以為他是有話要跟周澤銳說。他也不至于連電話都不讓他們聊。

周澤銳開着車，他被堵在離裴嶼家半公裏的路口半小時了，前面好像有交通事故，就差這麽一點路，不知道要堵到什麽時候，心情非常糟，摁開接聽就是怒火十足的一句：“喂！”

電話那邊就沉默了。

因為是小昀有話要跟他說，裴嶼本來就不打算插話，只想過渡一下而已。周澤銳這個口氣，讓他實在沒法開口。

“爸爸。”小昀對着手機試探地叫了一句。

周澤銳聽到了那邊的聲音，心情陰轉多雲，馬上就高興了，“小昀？你偷你爸爸手機給我打電話啊？”

裴嶼看着小昀臉上的笑，震驚得都失去了做表情的能力。

他剛才……喊周澤銳什麽。

“你不來看我。”小昀說。

“因為我最近也要上課啊，上次你生病好了麽？我到看你，但是你在睡覺。”

“你不叫醒我。”小昀自己抱住了手機，拿手機屏幕對着嘴巴，“我又好想你。”

周澤銳真恨不得把前面一排的車子都炸飛了自己飚過去，“嗯……那我告訴你個驚喜？”

小昀等着聽。

周澤銳說：“我現在就要去你家看你，還給你買了衣服……”

裴嶼終于忍不住了，拿過小昀手裏的手機，顫着聲說：“你到底在我不在的時候教他幹什麽了。”

“裴嶼？你說什麽呢……”

“周澤銳！”裴嶼還是第一次在孩子面前發大脾氣，“你這麽做經過我同意了麽！你竟然擅自讓別人的孩子叫你爸爸，你這人到底有沒有點常識！”

周澤銳心裏一咯噔，知道這回他又見不到好臉色了，可能真連門都進不去：“可我也是真的喜歡小昀啊……”

“再喜歡那也是我的兒子！而且我上次說了讓你以後別見他，你親口答應的，你，你……”裴嶼幾口氣喘不順，用力換了口氣，“你今天別來了，以後也別來，來了我也不會讓你進門。”

周澤銳對着電話喊：“不是，裴嶼！裴嶼——”

裴嶼強行挂斷了電話，他從來沒對哪個人産生過這樣的憤怒，周澤銳到底想幹什麽，他有沒有腦子！他竟然……他竟然讓小昀喊他爸爸！

裴嶼很少生氣，猛地發了大火，頭上激得一陣陣眩暈。偏偏這時候小昀看着他，聽到周澤銳再也不能來看他，眼眶一下子就濕了。

裴嶼吓了一跳，想去抓他的胳膊，卻被孩子躲過了。

那一瞬間他內心産生了強烈的恐慌，好像腳底的地面塌了。

“小昀……小昀你去哪兒！”

宋昀跑回了自己的房間，反鎖了門。裴嶼在外面怎麽拍都拍不開，等他想到用鑰匙去開門，卻發現門從裏面被擋住了。

“小昀！小昀快開門！”裴嶼急得眼睛都紅了，緊接着裏邊兒又傳來砸東西的聲音，哐啷哐啷地砸在門上，這是一個孩子無言的憤怒。

小昀生他的氣了，在對他發脾氣……

什麽疲憊，孤獨，空虛，寂寞，壓力，失眠，所有的所有他都可以抗住堅持下去，只有這個……只有這個不行。

“小昀……小昀爸爸錯了……你快開門……”裴嶼額頭抵在門上，無助極了，腦袋裏全是哐哐哐的雜音，吵得他心亂如麻。

小昀在對他怒吼，在控訴，在質問他。

不知道是什麽東西，正砸在他腦袋正對的門的位置，咚的一聲，好像震在了他的腦仁兒上。

他眼前一黑，身子猛地搖晃了兩下。

一雙有力的大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然後抓緊了他，把他摁坐在沙發上。

是周澤銳，他還是來了……

裴嶼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祈求地看着他：“小昀，小昀他……”

周澤銳攥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握，深深看了他一眼：“別哭，乖，聽我的，坐在這兒休息，我去帶他出來。”

裴嶼近乎木讷地點了點頭，又去看門口——小昀居然早就給他把門打開了。

“小昀，是我，我來看你了。”周澤銳扣了扣門，“你把門打開？”

門裏邊兒砸東西的聲音停了下來，可是門依舊沒有開。

“真的，你剛才不是說你想我了嗎？怎麽不理我？”

咕咚一聲，是晾衣杆掉在地上滾動的聲音。

周澤銳還沒去碰門把，門拉開了一道口，一個瘦小的身影從裏面飛出來沖進他懷裏，帶着幾乎拼盡全力的氣勢。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嗚嗚……爸爸——”孩子抱着他的脖子，流着眼淚含糊不清地大哭。

這是周澤銳見到他以來，他第一次哭，也是第一次發出這麽大的聲音，表達出這麽強烈的情感。

洶湧的眼淚沾濕了整張小臉，哭得屋裏兩個大人心全都要碎了。裴嶼更是幾乎窒息。

“我在這兒，在這兒呢，我這不是來了嘛？你看。你是男子漢，怎麽能這麽哭。”周澤銳伸手一下一下揉着他的腦袋，“你爸爸在跟我吵架呢，他不是說真的，知道嗎？”

宋昀兩條小細胳膊緊緊纏着周澤銳的脖子，斷斷續續地抽噎：“你都、都不來看我……我、我等你……嗚嗚……天、天天等你……你不來……”

“乖，爸爸錯了啊，都是我的錯，爸爸保證以後每天都去看你……”周澤銳眼眶通紅，用力摁着他的腦袋，在上邊兒H.X.S.XD親了親。那個小身體在他的懷裏不住地抽動不住地哭。

他打從知道事兒起就沒紅過眼睛，這幾回全是遇到他們之後。他關心裴嶼，他喜歡小昀，他忍不住想他們，想見他們，對他們的情感發自內心，根本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

可能在裴嶼離不開他之前，他會先變得離不開他們兩個。

而裴嶼紅着眼睛看着他們緊緊相依，看着面前這一幕，心仿佛都空了，他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關系……

他已經放棄思考了……

他再指望周澤銳離開他的生活，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