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南疆游(六)
☆、南疆游(六)
宋煜看着門後那張熟悉無比的臉,不由地一怔,“師傅”二字就要脫口而出,心裏卻微微一動,覺得像是有哪裏不對頭。
她吞回了那兩個字,又往前多走了幾步,這才發現,那并不是真人,而是一座塑像。只是這個塑像也不知是用什麽材料做的,既然能夠将人物雕刻的如此逼真。衣服上的褶皺,明光投射在臉頰上的陰影,含着滿滿溫和笑意的眼睛,紅潤有血色的薄唇,都如同活物一般,甚至連他雪白肌膚下那隐隐約約的青色小血管也沒有被雕刻者落下。
走到近處,宋煜才發覺這一座雕像還是和陸子言有不同之處。陸子言雖然待人溫和有禮,但是大概是長年累月身居高位的緣故,他實際上并不是一個多麽親切的人。即使笑着看人說話,那份笑意也多是疏離的,宋煜也老是覺得即使他們兩個在說話,陸子言眼裏根本就沒有映出她這個人。
這個雕像卻不一樣了,即使明明知道這是個死物,宋煜還是無端端地從他柔和的面部線條和神态看出一股子親近的味道,不知道是雕刻的人有心為之還是這人原本就是這樣。除此之外,此人雖然面貌與陸子言相似,宋煜卻還是發現了他的眼珠子是用一種極深的藍色琉璃磨光打成的,完全不同于陸子言黑甸甸的眼珠。
宋煜看着這座雕像心裏飛快地想着,這人和陸子言什麽關系?又是誰雕了這座像?自從來到這座黑苗寨,讓人吃驚的事情真是一樁接着一樁。
宋煜提溜着夜明珠,站在這座雕像前沉思着。洛伽立在她的身後,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以為她是望着這座雕像發呆。半響,見宋煜還是那樣一動不動地站着,終于忍不住說道:“陸子言的雕像就這麽好看麽?”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酸意。
宋煜自覺還是一向猜的對洛伽的心思的,聽了這話,也不多做解釋,只反手抓着洛伽拉到她身邊并排站着,轉頭看着洛伽笑道:“我的洛伽最好看,不看他,現在看你。”
洛伽被乖乖地拉到前面,被宋煜這麽一瞧,他的臉皮又薄,立馬從耳尖紅到了頸脖,神色倒是不好意思了,不服氣地嘟囔道:“明知我最好看,還看陸子言看這麽久。”
宋煜這次是真的笑出聲來了,她點點洛伽的腦袋說道:“你明明視力那麽好,沒有發現這個雕像和陸子言本人有哪裏不同麽?”
洛伽此刻緊緊握着宋煜的手,頓覺安心不少,這才凝神看向這一座雕像,他雙目一掃,倒是發現其中有異的地方,只是仍然嘴硬:“陸子言是你的師傅,又不是我的,我幹嘛要看這雕像和他有什麽不一樣?”
宋煜剛想開口說話,這時黑暗中卻傳來一陣桀桀怪笑:“陸子言是你們的師傅?”
兩人心下俱是一驚,洛伽掏出骨刺投向發聲處,宋煜更是抽出鳳鳴刀,暴喝一聲:“誰?!”
只見洛伽投擲出去的骨刺邊上,一個全身漆黑的身影坐在那裏,宋煜只能看到披散下來的頭發,和模糊不清的面孔,也不知道洛伽的骨刺是怎麽被避開的。
她正驚疑不定,半俯下身子做出進攻的姿态,只聽見那個黑影說話了:“我不會動你們的,這個大廳的正中央和四角懸壁上有鯨油燈。”
宋煜吃不準這個人怎麽沒頭沒腦地說這麽句話,雖然有夜明珠在手,可是她卻不敢貿貿然上前。畢竟這個人能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身後,又能躲開洛伽快速投擲的骨刺,實在是不能小觑。
她從袖口裏摸出火折子遞給洛伽,洛伽會意,點起火折子然後甩了出去,待得火折子在廳裏面轉上一圈,五團大火已經熊熊燒了起來,整個大廳頓時明亮如白晝。
宋煜這才看清了剛剛出聲的人物。
這人坐在地上,頭發灰撲撲的,糾結油膩纏繞在一起,衣衫褴褛幾乎不能蔽體,臉上也是髒兮兮的,幾乎看不出本來面目,只有一雙已經渾濁地雙眼正緊緊地看着她,目光銳利地讓人覺得像是被某種猛獸盯上了。
宋煜打量着他的時候,對面的人也正默不作聲地打量着她。
終于,宋煜打破了這一片沉默,她斟酌着開口問道:“敢問,這位前輩...您...認識家師?”
那人終于開口了,聲音幹澀難聽:“哼,我怎麽會不認識陸子言那個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聲音中是掩蓋不住的憤恨與憎惡。
宋煜心念一動,開口道:“不知家師做了什麽事情,讓前輩您如此讨厭?”
那人奇道:“你不是陸子言那厮的徒弟嗎?怎麽聽到我罵他,不見你維護反而像是好奇地很?”旋即陰陽怪氣地說道:“難道你想從我這套出話來,然後為替陸子言遮掩?”
宋煜心裏暗罵一聲,扯謊道:“我雖然稱呼陸子言為師傅,也不過是因為去年在京城的比武大會上輸給了陸子言的大徒弟,按照比賽前的賭約稱他一聲師傅,只是我的武功課業都不是他教授的。雖然輸的心悅誠服,但是要讓我像他的其他徒弟一樣對他畢恭畢敬卻是不能夠了。”
那人聽了宋煜的話,沉默半響:“沒想到他最終還是去了京城。”
宋煜回答道:“是的,他現在是大國師,皇帝最為信任的人,”她看着這個人小心翼翼地說道:“不知這其中是否有什麽內情?”
那人嘆了口氣,不直接回答,只問道:“你們剛剛進來的時候,把這個雕像看做了陸子言吧?”
“是,”宋煜又看了眼那句雕像,“他們二人,應該是有親緣關系的吧?”
“那是陸公,陸子言的父親。”
那人倒是沒有剛開始的憤怒,只是說起一段陳年往事。
他們這個村寨,叫做伏龍村,是整個黑苗族的中心,黑苗族中的大祭司、大長老都是住在這裏,雖然是叫做村,但是村子裏的人口卻有上萬人衆,加上周邊零零碎碎的小村莊,整個黑苗族有将近十萬人口。陸公的父親,也就是陸子言的祖父是晉朝人,只是五十多年前家族大概是犯了什麽事,整個家族都被皇帝連根拔起了,只有當時年齡不過十七歲的陸老先生逃了出來。雖然黑苗所在的南诏行省名義上是大晉的屬地,但是天高皇帝遠的,這個村寨當時的大祭司看他可憐把他留了下來,在這裏紮根娶妻生子。
陸老先生雖然家族敗落,是倉惶出逃,可是之前長年累月的世族教養,卻還是讓他有高于大部分苗民的學識和眼界。他在苗寨紮根後,倒是一心一意地傳授學問,甚至連隔了十幾個山頭的村寨裏都有他的學生,很是受人尊重。
陸公從小被陸老先生帶在身邊學習,他天資聰穎,能文能武,為人又溫和親切,很是受人信服。很快,族中的祠堂便允許陸公進入,因着在後來與白苗、南诏大晉屬軍間的戰鬥中立下了功勞,他後來甚至被授予了長老之位。
而陸公的兒子的陸子言因着他父親的緣故,在黑苗族生活的非常好。加上陸子言本人也的确是非常的有本事,得盡陸公的真傳,連大祭司都對他愛護有加,常常安排陸子言進出祠堂。當時在村裏,他也是極受歡迎的。族長的掌上明珠玉娘,更是他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戀人,人人都道說不定陸子言日後會繼承族長的位置,讓黑苗族的族人生活地更好。
只是沒想到...
“沒想到陸子言那個小畜生!枉費大家的信任,居然把滅族之禍帶給了我們!”說道這裏,那人按耐不住嘶吼了起來。
宋煜動了動眉頭,不解地問道:“當年大晉出兵,不是因為‘黑苗之亂’麽?”
那人仰頭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沖得他灰撲撲的臉上一道道溝壑。笑畢,他呸了一聲:“我黑苗族的小夥兒姑娘雖然各個都是女娲的後人骁勇善戰,但是我們怎麽會放着安居樂業的日子不過,怎麽會無端端的叛亂,”他本是渾濁的雙眼紅了起來,“明明是陸子言這個畜生和平南王勾結了起來,引狼入室!”
宋煜吃了一驚,旋即說道:“他...是怎麽做的?為什麽要這麽做?陸公不知道麽?”
他的神情沉痛起來,咬着牙說道:“若是陸公還在,怎麽還能容得他放肆!”
原來,陸公在陸子言十四歲的時候,為了救助山體滑坡下的一個村落,被永遠地掩埋在了墜落的山石流下,而他們今天所見的雕像就是陸子言為了紀念陸公親手雕刻的。
一個念頭浮了上來,宋煜有些遲疑地問道:“難道說...陸子言就因為這件事情恨上了黑苗族?”
那人冷冷地笑了:“他的确因為這事恨我們不假,可是他的心大着呢。”
陸公死後,為了安撫悲痛的陸子言,老族長将陸公原有的大長老之位傳早已視作女婿的陸子言,此後,黑苗一族的秘辛被完完全全地掌握在了他的手裏。
“伏魔鏡、天蛇杖、瑤臺琴、侗腔笛、毒蠍環,”那人快速地報出幾個器物的名字,低聲嘶啞地問道:“你們知道這五樣東西合起來有什麽作用麽?”
宋煜只知道伏魔鏡和天蛇杖,但是此刻被那人這麽一問,即使沒聽說過其他三樣,也知道是了不得的神器。她的心也不由地“砰砰砰”跳得飛快,老老實實的回答道:“請前輩教導。”
那個人好似也不在乎宋煜知不知曉,他自顧自地快速說下去:“以鮮血為媒、以怨氣為引、合奏天地同悲曲,變可控制世間所有人的舉動,成為他的傀儡!”
宋煜震驚道:“這...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他幽幽地看着宋煜,“我們黑苗是女娲的傳人,這種上古神器的秘辛本來只是由大祭司口中代代相傳,一朝被人知曉,卻要釀成彌天大災了。”
宋煜問道:“這樣的秘辛,你就這麽...這麽直接地告訴我了?”
那人倒是笑了:“我被關在這裏十多年,打斷了腿,靠吃老鼠喝洞頂滴水活下來,就是等着有朝一日會有人進入這裏,我好揭穿陸子言的陰謀示警,”有鮮血從他口中溢出來,“不告訴你,也不知道下一個人什麽進來,我也是再支撐不下去了。”
他本就是靠着一股子氣撐着,剛剛的回憶和述說讓他動了氣也傷及了心脈,這樣大的一個秘密說完,他的那口氣松下便再也支持不住了,腦袋一歪,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馬上就要打師傅這條線了
我其實也覺得這一章有點無趣
還是寫洛伽和宋煜的感情線順手點
但是即使無趣,這一章也不能少
寫文的話,其實設定還挺讓人頭疼的
既要一章內該交代的就交代
又不能BUG或者BUG地太明顯
最後向敬業的NPC致敬!
好、好看的話就打個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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