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蘇殺洗完澡,從健身房出來,外面正在下雨。
雨不大,他沒回去借傘,摸摸口袋,扇子放在口袋裏,這時候剛好用上。
他把扇子打開遮在頭上,頂着雨點一口氣跑回了家,進門後,随手将扇子一合,丢在了桌上。
換下的衣服都洗完後,蘇殺回卧室,無意中目光落到扇子上,這才留意到扇骨上沾了水。
他拿起來打開,扇面都被雨水打濕了,泛黃的紙張經水一泡,多了很多褶皺,水墨風景也暈染了,很誇張地向四周灘開。
畫中人的頭飾跟衣着也起了褶皺,紙張歪曲,麗人原本誘人的笑容變了形,嘴角向下癟,乍看去像是生氣了。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做服務業時間長了,蘇殺張口就道歉已經成了習慣。
他一邊說着,一邊把扇子拿到卧室,打開床旁邊的臺燈,将扇子展開,放在臺燈下。
不知從哪裏傳來風鈴聲,蘇殺轉頭看去,窗戶都關着,除了噼裏啪啦打在玻璃上的雨聲外,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可能聽錯了。
蘇殺轉回頭,又重新擺正扇子,忽然發現畫中人的衣服顏色不太一樣,他記得驗貨時,衣服是白色的,但現在變成了淡青色。
他看看臺燈,猜想是燈光造成的,不管怎麽說,先烘幹扇面,褶皺部分回頭再想辦法去除好了。
擺好紙扇,蘇殺上了床,本來還打算拿幾盤色情片來過過瘾,可是心煩意亂,完全提不起興致。
腦海裏一直回放着那個新人的笑靥,最後索性放棄了,把被子往頭上一蒙,睡覺。
房間靜了下來,不遠處臺燈散發出青幽幽的光芒,光芒籠罩着扇面的水墨畫。
忽然一串鈴聲響起,畫中人換了個姿勢,支着下巴,皺眉瞪向蘇殺。
「可惡,因為一點雨,竟然弄髒我的衣服!」
早已熟睡的人沒有給他回應,白衣人罵不過瘾,閃身從扇中飄出來,拿起那幾盤色情光碟看了看。
他覺得蘇殺的審美如果僅限于這種等級的話,那要引他上鈎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他飄到床邊,擡腳去踩蘇殺,從胸口踩到小腹,又惡意地用腳尖逗弄他腹下那團軟趴趴的東西。
蘇殺喘息了兩下,卻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這反應太有趣了,白衣人的心情也變得愉快起來,飄到蘇殺耳邊吹氣,微笑說:「那我們就夢中相見吧。」
像是聽到了他的邀請,蘇殺翻了個身,伸手拽拽被角。
風鈴聲似乎更響了,遙遙傳來,夾雜在雨中,清脆悠長。
這是誰家的風鈴啊,這個季節挂出來,不倫不類的。
蘇殺被吵得睡不着,無意中的,心房跳動跟鈴聲的頻率重疊到了一起。
他很煩躁,混混沌沌地想了半天,忽然想到他家獨門獨院,隔壁又都是店鋪,就算挂了風鈴,也傳不到這麽遠。
心一驚,蘇殺睜開了眼睛。
臺燈不知什麽時候關掉了,房間很暗,蘇殺的心房咚咚咚激烈地跳個不停。
原來是在作夢。
他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翻了個身,準備再繼續睡。
鈴聲又響了起來,這一次更清晰更迅疾,不像是風鈴。
蘇殺疑惑地坐起來,側耳傾聽,外面雨好像變小了,夜風拂過,風中帶動出叮鈴叮鈴的響聲,由遠及近地傳來。
鈴聲輕微,但可以感覺到其中的緊張跟急躁。
這次不是在作夢了,蘇殺有些好奇,聽到鈴聲響個不停,他跳下床,随手拿起外衣套上,走了出去。
春雨過後,夜間的氣溫有點低,蘇殺打開門,冷風迎面吹來,他打了個寒顫。
摸摸頭,看着眼前冷清的街道,不由得楞住了——他的卧室在二樓,怎麽還沒下樓梯,就到街上了,難道是又睡糊塗了?
左右看看,都是清一色的石板鋪成的路面,路燈不知道出了什麽狀況,一盞都沒亮。
蘇殺有點後悔沒拿個手電筒出來,夜裏看不清楚,不過怎麽看,這裏都不像是他一直住的地方。
正奇怪着,鈴聲更近了,還伴随着急促的腳步聲,蘇殺順着聲音轉過頭,迎面就見一道人影撲來。
他還沒明白是怎麽回事,便被對方抱了個結實。
淡雅清香随着那個人的靠近傳達給蘇殺,緊接着是呼呼的喘氣聲,蘇殺按住那人的手臂把他拉開,卻是個穿着青色長衣的人。
他身形削瘦,烏黑秀發束在身後,一對丹鳳眼,眼瞳亮如點漆。
看到他,蘇殺再次怔住了——原來他不是別人,正是前不久在健身房出現的新會員,那個被他誤會是鬼的人。
「怎麽……是你?」
求助者先回過了神,沒回答蘇殺的問話,抓住他的胳膊,急切地說:「救我!」
蘇殺沒反應,保持注視他的狀态發呆,求助者暗中翻了個白眼,心想他需要把好色表現得這麽明顯嗎?
索性直接在他胳膊上用力一擰,再叫:「有人要抓我,求你救救我!」
疼痛讓蘇殺回過神,這才注意到人家在跟自己說話,由于是迫切求救,聲音有些尖銳,但同樣很好聽。
他心動了,本能地說:「又見到你了,真好!」
求助者的臉都黑了,見他一副如癡如醉的樣子,差點忍不住給他點教訓,還好追兵趕過來了,他急忙躲去蘇殺身後。
追兵一共有三個,看到求助者,要上前抓他,被蘇殺推開了。
他擋在當中,說:「有話好好說,不要欺負人。」
「欺負『人』?」
追兵瞅瞅蘇殺身後,奈何蘇殺塊頭太大,把目标擋得嚴嚴實實的。
他冷笑道:「你知道他是誰嗎?想活命的話,就趕緊把他交出來。」
「那可不行,這是法治社會,大家有理說理,有什麽問題,咱們去派出所做調解。」
「你有毛病吧?」
「我覺得有毛病的是你們幾位。」
蘇殺上下打量他們,三個人穿得都挺古怪的,清一色的短衣,腰間用布帶束着,腳上穿着布鞋,再看發型……
嗯,很難說這是什麽發型,因為他們頭上都歪戴着布質帽子。
這種裝束他只有在小時候看臺上唱大戲的人穿過,雖說時尚流行三十年一輪回,但這也輪得有點奇特了。
「你們是京戲票友?唱得太入戲了吧?」
蘇殺想起求助者的衣着也很複古,轉頭想仔細看,但背後的衣服被抓得緊緊的。
求助者小聲說:「他們是壞人,你快點趕走他們。」
聲音太柔和了,蘇殺心頭英雄救美的火苗噌噌噌地竄了上來——要知道這是他生平頭一次,在他跟別人站在一起的時候,有人認為他是好人。
就憑這份惺惺相惜,他也要救助對方于水火,至于那人是人是鬼還是妖,那都可以置之度外了。
嘭!
臉頰上傳來劇痛,把蘇殺從胡思亂想中拉了出來,他捂着臉向後一晃,腳下濕滑,成功地跌到了地上。
求助者震驚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他,半晌才說出一句話。
「你……這麽弱啊……」
鄙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一瞬間,蘇殺覺得自己的面子裏子都沒了。
不是他弱,而是他是文明人,文明人當然是要曉之以理動之……
沒等蘇殺把心裏話說出來,對面響起鈴聲——那三個人把蘇殺打倒後,上前攥住求助者,硬拖着他走。
求助者拚命抵抗,掙紮中,鈴聲不斷地從他腳踝上傳來。
他轉過頭,求救似的看蘇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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