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陽光穿過窗簾縫隙射進來,蘇殺眯起眼,茫然地看向四周。
天早就亮了,他穿着睡衣,躺在卧室的大床上,額頭的疼痛是因為挂在牆上的手鞠球掉下來砸到了他。
房間寂靜,既沒有涼亭,也沒有湖水,更別說出塵麗人,原來昨夜的绻缱雲雨不過是黃粱一夢。
蘇殺坐起來,好像感冒了,頭有些沉,他揉着額頭,細想跟單畫相處時的一幕幕。
真如夢中一般,絢爛、華麗而又詭異,但又無比清晰,他甚至可以清楚記得單畫的一颦一笑。
好端端的怎麽會作春夢呢?
蘇殺雙手抱頭發出呻吟,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真希望現在是在作夢,夢中的才是真實世界。
正郁悶着,忽然覺得不對,擡頭看向對面的挂鐘,不由啊的一聲叫出來。
時針指在九點上,他竟然打破了多年養成的作息規律,一覺睡到了九點!
蘇殺沒時間再在這自我感嘆了,探身拉開窗簾。
一夜風雨過後,外面晴空萬裏,夢境中冷森陰郁的氣息瞬間從他的腦海中消散了。
他跳下床,穿好衣服,将掉下來的手鞠球放回原來的地方,拿起手機正要出去,目光掠過桌上的紙扇,腳步頓時定住了。
湖水、涼亭、麗人……不正跟扇中這幅畫吻合嗎?
奇異的感覺湧上心頭,蘇殺隐隐有了種猜想,他拿起紙扇仔細注視。
被雨水打濕的扇面已經幹了,當中略帶褶皺,金色湖中亭上,麗人憑欄斜靠,微笑看過來。
一對丹鳳眼流溢出風情,簡直與單畫一般無二。
蘇殺心頭猛跳,突然明白了為什麽每次看到單畫,都會覺得他眼熟了。
原來他不僅在自己家裏出現過,不僅去過健身房,他還是畫中人啊!
再看他的衣着,正是夜間相遇時穿的青色衣衫,衣服松款款的搭在肩上,露出半邊鎖骨。
鎖骨那裏的扇紙有一些斑痕,蘇殺伸手抹了抹,不确定是雨水造成的,還是昨晚的吻痕……
如果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那這晌春夢也未免太真實了。
蘇殺注視着畫中人,越看越覺得他的眼眸亮而有神,不單純是一幅畫像。
他拿着紙扇癡癡看了半天,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了怪異之處——
紙扇上不再是水墨畫,而是多了許多顏色,晚上還可以說是燈光造成的,但現在大白天的,這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說昨晚的一切都是在扇中發生的?
想到了這個可能性,蘇殺不僅沒覺得害怕,反而對單畫的存在更加好奇起來。
心裏跳出一個奇異的念頭——如果能與單畫相見,那進到扇中又何妨?
仿佛感受到了他的想法,畫中人向他凝眸微笑。
蘇殺也學着他的樣子對他做出笑臉,問:「單畫,真的是你嗎?」
回應他的是鈴聲,不是單畫戴的銀鈴腳鏈,而是手機鈴。
蘇殺有點失望,拿過手機一看,是嬸嬸的,他這才想起昨天一直在忙,忘了拍照交差。
果然,嬸嬸是來催照片的,蘇殺怕被罵,沒敢打電話。
他對着鏡子随便整理了一下發型,拍了照傳過去,這才出去洗漱,去隔壁健身房健身。
九老板看到他很驚訝,問:「你今天怎麽這麽晚?我還以為你生病了呢。」
跟他平時每天七點來健身房報道相比,今天是夠晚的,蘇殺含糊說:「昨晚忙工作了,熬通宵,就起來晚了。」
「那要小心身體啊,你看你臉色這麽難看,不舒服就不要硬撐着健身了。」
「沒有啊,我覺得挺很好的。」
不僅很好,簡直可以說好到上天了,不管是心理上的還是生理上的。
蘇殺說完,邁着輕松的步伐去做健身。
九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很想再提醒幾句,因為他的氣色實在是太糟糕了。
當鋪會有什麽工作需要忙通宵的,這一身煞氣的,難道是殺了人?
想起街坊鄰居之間的流言,九老板不知覺的傾向于她們,覺得自己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要說太多,以免惹事上身。
~~~~~~~~~~~~~~~~~~~~~~~~~~~~~~
蘇殺還要趕着開店,只做了半個小時,回去的路上買了早點。
旁邊的裁縫鋪已經開門了,蘇殺特意對着櫥窗玻璃看了看,覺得自己的臉色好的不能再好,不知道九老板的眼神是不是出了問題。
今天說也奇怪,當鋪突然間變得很忙,來當東西、來買東西的,幾乎是一撥接一撥。
中午蘇殺好不容易才抽空吃了飯,下午又有不少客人進來,等他都忙活完,已經快到下班的時間了。
蘇殺沖了熱茶,在電腦前坐下,品着茶,整理貨物進出庫的資料。
正忙着輸數據,眼神掠過桌面,突然發現扇子就放在旁邊。
他好像沒帶扇子過來啊。
蘇殺拿起紙扇打開,扇面上的人保持相同的姿勢向他微笑,蘇殺不由得也笑了——算了,只要單畫喜歡就好。
他放下扇子,繼續做事,卻不知道單畫就坐在辦公桌邊上觀察自己,那把扇子當然也是他特意拿過來的。
今早蘇殺會離開扇中世界是個意外,而且是個很烏龍的意外,但單畫并沒有覺得懊惱。
因為有過一次親密接觸,要再引蘇殺進入扇中對他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時候他反而不着急了,覺得跟随蘇殺來到現實世界,暗中觀察他,偶爾再逗弄逗弄他,這種感覺更有趣。
要是回到了扇子的世界裏,他就沒有心情跟餘暇這樣玩了。
想到這裏,單畫呆了呆,心情瞬間變得不好起來,袖子一揮,閃身去了收藏室,自己找樂子去了。
蘇殺不知道自己一直在被偷窺,他把資料做完了,按了保存鍵,想把文件夾放去架子上,卻不小心碰到茶杯。
茶杯打翻,裏面的茶水全部潑在了扇子上。
蘇殺慌忙拿起紙扇用力甩,又掏紙巾擦拭扇面上的茶漬。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哼!」
好像有人生氣了,發生不悅的哼聲。
蘇殺停下擦拭,看着周圍,問:「單畫,是你嗎?」
單畫斜坐在收藏架子上,看着自己的衣服開始一點點地變顏色,他攥緊了拳頭。
要不是考慮到今後還需要蘇殺的幫助,他一定飄出去揍人,忍了再忍,最後選擇回到扇中。
蘇殺看不到他,又接着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如果是你,你出來啊,放心吧,我不是壞人,不會找道士捉你的,單畫!」
叫了半天都沒人應他,蘇殺把茶漬擦掉,看着畫中人,就見他的綠衣服染成了褐色的,一半臉也成了褐色。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覺畫中人收起了笑容,嘴唇稍微癟下,一副很氣惱的樣子。
蘇殺又叫了兩聲,很遺憾,聊齋裏那些大家熟知能詳的場景一樣都沒在他眼前出現。
扇子孤零零地躺在桌上,只是跟昨天相比,顯得更髒了。
蘇殺開始懷疑從昨天到現在發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他的幻覺了,拿起扇子放到架子上,打開臺燈,開始相同的烘幹作業。
「可能是我耳鳴吧。」
店鋪門被打開,打斷了他的自嘲,有客登門,蘇殺急忙做出笑臉,說:「歡迎光臨。」
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他身穿西裝,手上拿着公文包,向蘇殺堆起服務性微笑。
「你好。」
看到他,蘇殺臉上的笑收回去了,來的不是別人,正是昨晚在健身房出現的推銷員。
九老板的提醒掠過腦海,蘇殺猜到男人來店裏的用意,他沒好氣地轉身回櫃臺。
「不好意思,今天打烊了,想典當東西明天請早。」
「我不是來當東西的,我是來跟你談另一件重要的事。」
男人無視蘇殺的冷臉,笑眯眯地走過去,掏出名片遞給他。
自我介紹說:「我叫洪鏡,是萬事亨通房地産開發公司業務部的工作人員,今後我們會有很多接觸的機會,還請多關照。」
蘇殺冷眼觀察他。
洪鏡的長相屬于可愛帥氣型的,現下這種類型的很受女性客戶歡迎,不過蘇殺對他沒好感,不是因為他的長相,而是他的微笑。
太假了,就像是戴了副面具在臉上,相比之下,單畫就可愛多了。
他沒接名片,冷冷道:「我知道你的目的,你們不就是想游說我賣房子嗎?告訴你,不賣。」
「看來九老板已經把我們公司的事講給你聽了,那就簡單多了,這是我們公司的開發規劃方案,憑良心說這價錢很公道,你先不要馬上拒絕,請看一下我們的方案。」
洪鏡從公文包掏出一疊文件,放到櫃臺上。
又打量着店鋪,說:「這裏也有些年數了,許多地方都需要重修,個人修補勞心勞力,如果交給我們處理的話,一切就方便多了……」
「你可以走了。」
「我還沒說完……」
「走!」
作為現代社會文明人,蘇殺覺得自己沒直接說『滾』,已經很有禮貌了。
蘇殺本來就長得兇,冷下臉時就更加可怕,換了其他人,大概早就吓得跑掉了。
不過這位推銷先生的心理素質看起來比較強,保持笑眯眯的表情,繼續環視房子。
看了一圈後,他的目光落在了那把紙扇上。
「原來你還在這裏啊,殺氣這麽重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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