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嬸嬸擔心他中邪了,跑去廟裏求了很多符回來,挂滿了蘇殺的房間。

為了不讓叔叔嬸嬸擔心,蘇殺盡量裝成沒事人的樣子,又主動聯絡裝潢公司,準備将當鋪裝潢後再重新開業。

見他逐漸恢複了精神,二老這才安下心來,在他的勸說下回了鄉下,臨走時還特意叮囑九老板幫忙照顧,有什麽事随時打電話給他們。

二老離開後,蘇殺不死心,又陸續咨詢了一些通靈人士。

大家聽了他的講述,都說扇子是媒介,除非先找到媒介,否則是無法找到宿主的。

蘇殺又去打聽那晚到過火災現場的所有人,卻沒人見過那把折扇。

扇子就這樣消失無蹤了,單畫也再沒有出現,随着傷口的愈合,那段香豔而又詭異的經歷也開始變淡了,蘇殺想或許他也該放下了。

可是放下也許簡單,要忘記卻很難。

這天午後,蘇殺正在當鋪整理貨架,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鈴铛聲。

聲音清脆悅耳,仿佛廊下風鈴輕搖而來的樂曲,一瞬間,才沉澱下來的往事一齊湧上腦海。

蘇殺的心房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他飛快地跑向門口,将門推開了。

「單畫!」

他大聲叫道,叫聲卻在看到外面的人後遏止了。

九老板站在門外,還保持着擡手敲門的動作。

他被蘇殺過激的反應搞蒙了,結結巴巴地說:「是我,是……我。」

蘇殺把他推開,轉頭匆忙看向四周,期望看到單畫的身影。

可是街道上熙熙攘攘,風光跟平時一樣,人群中并沒有他想看到的那個人。

蘇殺很失望,轉頭看九老板。

換做以往,看到蘇殺這種門神般的表情,九老板一定害怕。

可是自從知道了他的底細後,九老板對他的态度就從敬畏轉成親近,反而覺得他無表情的表情挺有個性的。

問:「怎麽了?你是在等誰嗎?」

「沒有,我就是聽到有鈴铛……」

蘇殺的話半路停住了,目光落在九老板的手上。

九老板拿了串銀鈴來回搖動,鈴铛在陽光下閃爍出漂亮的光彩,蘇殺的眼眸眯了起來,一把搶了過去。

「這是從哪兒來的?」

「是我女朋友從親友那買的,純銀的,上面還刻了什麽辟邪的梵文,花了不少錢呢,我怕她被騙,就拿來給你看看,你整天鑒定這些東西,能看出價值吧?」

蘇殺注視着銀鈴,很快就失望地發現不是單畫的那串,單畫的銀鈴比這個要大,鏈子也比較粗,适合男性佩戴。

果然是他想多了嗎?

确定這串銀鈴跟單畫毫無關系後,蘇殺很沮喪,将它還給了九老板,說:「是純銀的沒錯,不過梵文刻錯了,最多只值個手工錢。」

「啊,那她豈不是被騙了?」

「如果她喜歡的話,也不算被騙。」

蘇殺心情消沉,說完後轉身要回去。

九老板拉住他,說:「不能這麽說,喜歡的東西可以高價買,但是在不知情下被銷售高價就是欺騙,我要去找她那個朋友理論去,你幫我。」

「我已經跟你說了,這東西只值個手工錢。」

「不是讓你解釋,是讓你去充當打手,你這塊頭再加上這張臭臉,沒人敢不退錢的。」

「……」

沉默了三秒後,蘇殺問:「如果她朋友也說是被騙了呢?」

「那就讓她朋友帶我們去找開光的寺廟啊,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按圖索骥,很容易找到的……你什麽時候有空,幫我一下呗,喂喂喂……」

九老板的話還沒說完,蘇殺已經進屋了,他想跟進,房門在他面前砰的關上了,蘇殺說:「我有急事,等辦完了再幫你。」

「什麽事這麽急啊?需要我幫忙嗎?」

九老板在外面大呼小叫的時候,蘇殺已經沖到了電腦前——

九老板的話提醒了他,他實在是太蠢了,紙扇丢了,不等于一點線索都沒有。

當初那兩個小流氓來當東西的時候曾提到過扇子的來源,小流氓聯絡不到,但他可以跟原主人打聽啊。

照當初輸入的資料記錄,蘇殺很快找到了郊外夙家,再從電話簿查到夙家的電話號碼,打了過去。

接電話的是個聲線冷清的男人,蘇殺按捺住緊張的心情,說:「我叫蘇殺,是一間當鋪的老板,前段時間有兩個人在我這當了一把紙扇,他們說那是夙先生給他們的,我想了解一些有關紙扇的事,不知是否方便?」

~~~~~~~~~~~~~~~~~~~~~~~~~~~~~~~~~~~~~~~~~

清晨,蘇殺站在石階上,看着眼前的大門,有點發呆。

昨天他和夙先生順利聯絡上了,對方同意他來拜訪,為此他一晚上都沒睡好,大清早就開着車跑了過來。

也幸虧是開車來的,否則這地方大概就連出租車都找不到吧。

蘇殺也是在竹林外轉悠了好久才找到路徑的。

車開不進來,他只好下車步行穿過竹林,來到了夙家門前,然後就傻眼了。

因為這棟宅院傳統的古建築風格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讓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扇中的山峰樓閣。

周圍不見人跡,只聞鳥語花香,鳥雀飛過枝頭,将水珠濺在他的臉上,帶着幾許清涼。

他有種錯覺,自己又回到了扇中的世界。

唯一不同的是這裏是白天,旭日初升,照亮了眼前的朱紅大門。

門那邊傳來腳步聲,打斷了蘇殺的胡思亂想,随着大門的打開,他看到了站在裏面的男人。

男人拿着公文包,一身西裝,胸前口袋中插着絹帕,頭發打了發蠟,梳理得很得體,一張娃娃臉,很難看出他的實際年齡。

「是你!」

蘇殺大叫起來,這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個房地産公司的推銷員,叫什麽洪鏡的那個!

一想到因為那家黑心房地産公司,他差點被火燒死,蘇殺就氣不打一處來。

瞪着他,又打量他身後的院子,忍不住懷疑夙家跟房地産商是不是一夥的,說不定當鋪被燒也是他們出的點子。

「別誤會啊,我是好人,我也是被騙的!」

一看蘇殺的表情,洪鏡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舉手在他面前用力搖擺。

「我知道那家公司在收購過程中做小動作後,就辭職了,現在還在四處求職呢。」

他說着,從公文包掏出一疊紙遞到蘇殺面前,卻是履歷書。

再看他的最終學歷,蘇殺很驚訝,娃娃臉的學歷居然那麽高。

他狐疑地問:「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跟你說,那天要不是我,你就死在火海裏了,說起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是你救的我?」

「是啊,我是無意中聽到公司上頭私下裏的交談,覺得不太對勁,就過去看看,沒想到順手救了人,也算是功德一件,對我的修行很有幫助的……」

「難道打匿名電話報警的也是你?」

「咳咳,好人做到底嘛,不用太感謝我……」

洪鏡的話還沒說完,蘇殺就大踏步沖到了他面前,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用力搖。

「所以你看到那把紙扇了?扇子去哪裏了?是你拿走了嗎?」

「不要搖不要搖不要搖,發型亂了,衣服也亂了,我還要去面試……」

洪鏡大聲叫起來,其凄慘程度讓蘇殺以為自己在殺人,他急忙松開手。

洪鏡迅速從口袋裏掏出小鏡子,對着鏡子仔細整理起來。

說:「你這麽急幹什麽?反正都到這裏了,回頭問主人不就行了,你看,頭發都被你搞亂了,我又要重新梳理了。」

蘇殺目瞪口呆了。

要是一個娘炮做這種動作,倒也不奇怪,偏偏洪鏡長得不僅不娘,還屬于可愛型,他做起來就違和多了。

蘇殺不知道該說什麽,撓撓頭,問:「主人?」

「就是夙雲深先生啊,你今天不就是專程來跟他詢問扇子的事嗎?」

「呃,是的,那你還不趕緊帶我去?」

「我不負責帶路的,我是要出門的。」

「你先帶個路再出門嘛。」

房子這麽大,沒人帶路,蘇殺還真怕自己找不到門。

娃娃臉要往外走,他伸手攔住,兩人正拉扯着,旁邊傳來軟糯糯的聲音。

「你們說完沒有,說完就跟我走吧。」

蘇殺一楞,順聲往走廊那邊看去,沒看到人,再一低頭,卻原來是個垂髫小童。

孩子長得不高,眼睛大大的,穿着一身對襟小褂,兩只手裏都拿着吃的,一邊是肉串,一邊是米糕串。

蘇殺看他的時候,他剛好把米糕塞進嘴裏,口齒不清地說:「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你到底急不急啊?在那裏巴拉巴拉的說不停。」

「你是……」

「我叫阿寶,跟我來。」

小童說完,就咬着肉串走了進去。

蘇殺被搞得莫名其妙,轉頭看洪鏡,洪鏡沖他搖搖頭,照着鏡子頭也不回地跑出了宅門。

蘇殺只好跟随阿寶往裏走,路上經過曲裏拐彎的走廊,他看到了廊外高大的櫻花樹。

不知從哪裏傳來樂曲,樹下兩位穿着粉紅紗裙的女子跟随樂聲翩翩起舞,可是等他想細看時,那兩位女子身影閃到樹後,眨眼便不見了。

花香拂過,幾片櫻花花瓣在眼前飛舞,蘇殺看得晃神,喃喃地說:「這裏好像……」

「像世外桃源對吧,看得到她們的人都這樣說。」

「『看得到』?你的意思是有人看不到?」

「當然了,這得要有緣人才能看得到啊。」

阿寶把蘇殺帶到了走廊盡頭,靠近花園的門庭前。

晨光照在地板上,透着溫和的氣息,一位穿着青白色長衣的年輕男人盤腿坐在廊下,手拈棋子,摸着棋盤一個人打棋譜。

看他的動作,像是眼睛不方便。

旁邊花園裏也栽種着櫻花樹,一個黑衣人靠在樹杈上喝酒,看到他,眸光轉了過來。

即使相隔很遠,蘇殺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冰冷,偏偏看不清他的臉龐,不由得激靈靈打了個寒顫,急忙閃開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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