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這一晚上，江寶珠睡得格外地香甜，之前纏繞在她夢裏的那些“瘋子”的過往，也似是煙消雲散了，沒有再來糾纏着她。

真的都過去了。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江寶珠突然有了這樣的感悟。

房間的牆上挂着一面并不太清晰的鏡子，她照了一下自己，整個人看着狀态還不錯，20歲的臉上沒有一點皺紋，一頭頭發烏黑發亮，不用學後世的姑娘們化妝，她也是漂亮的。

江寶珠哼着莫名熟悉的調子出了房間，洗臉刷牙，竈間的大鍋裏有煮好的稀粥，她盛了一大碗，配着上一晚上吃剩下的青菜三兩口撥到了肚子裏。

等到她吃完飯的時候，江光弟也起床了。

沒過正月十五，大家都不會下地幹活，江光弟睡得幾根頭發倒豎，一臉胡子拉紮，整張臉上就寫了不高興三個字。

看到江寶珠，他也沒打招呼。

自從上次江寶珠與他吵過之後，這人還真記上了仇，一直不主動開口搭話。

江寶珠今天打算好了要去找江曉花，對她這個拎不清的三哥已經不帶一點期待，對方不吭聲，她便也不能忍得住。

同一屋檐下的兩兄妹仿佛兩個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擦肩而過。

江曉花家與江寶珠家隔了幾個房子，原來就算得上鄰居，也是沒想到，江曉花最後結婚，嫁的還是同社的人家，就從社頭嫁到了社尾，還離江寶珠家更近了一點。

吃完飯，江寶珠當是散步慢慢走到了江曉花的婆家。

當姑娘時的江曉花原是個愛睡懶覺的，往常到了冬天，江寶珠去找她，這個點基本她還在被窩裏。

江曉花她媽心疼女兒，也從來不說她，反而還怕她餓，給她拿吃的送到房裏。

這會兒，江寶珠剛走到江曉花家的曬谷場上，就看到江曉花出來曬衣服。

冬天外套換得不勤，但她愛幹淨，內衣、棉毛衫棉毛褲、襪子還是換得挺勤快，這一大早就要起來洗，河水可冷得凍手。

“哎，寶珠，你好早啊。”

江曉花也看到了她，丢下沉重的木桶，就過來和江寶珠說話。

江寶珠走過去，大概往她家裏看了一眼，沒看到她婆婆和其他人。

“也不早了，你不是都起來了，衣服都洗好了？”

江曉花也是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偷偷撇了一下嘴，壓低了聲音：“別提了，以前在家裏哪裏需要我來洗衣服，都是我媽給洗了，現在結了婚，什麽事情都得自己來，弄完了婆婆還嫌東嫌西，嫌我弄得不幹淨。”

在村裏，這種婆媳關系也算是最常見的了。

要是哪家真有婆婆和兒媳婦關系好得連句口角也沒有，那才是少見。

這在人家家門口，江寶珠也不好拖着她開始倒苦水說這個，轉了話題問她：“今天你有事嗎？走不走親戚？”

“沒，不走。”江曉花搖頭，然後眼前一亮，“怎麽了，找我出去玩兒？昨天晚上我可是聽說了，你們家去徐家把嫁妝拿回來了，你這是要慶祝一下？雖然我也不知道你這事做得對不對，但是徐二弟那人，你和他站一起是真不配，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村裏的大姑娘們平時沒事也要聊些同村未婚小夥子的閑話，哪個人看着老實，哪個會讨姑娘歡心，哪個長得好，哪個長得醜。

反正說起江寶珠要嫁給徐二弟，就沒有一個人說配的。

都替江寶珠可惜。

江寶珠點頭：“嗯，出去玩，去鎮上逛逛，你去不去？”

集鎮離他們社也不是特別遠，也就十幾公裏的路，走走也快，不過平時大家沒事也不往集鎮上去。

除非家裏生了小豬崽，有多的，或是少了，去集鎮橋頭看看有沒有換買的。

也有家裏種的一些番薯頭的扡插苗整理了去賣。

再就是賣幾個雞蛋，買一點別人拿出來的自制皮蛋、鹹鴨蛋。

油鹽醬醋這些東西，村裏的代銷點裏都能買到，大家很少有去鎮上買的。

說起去鎮上，不知道為什麽就會有一股子怯意在裏面。

鄉下人這幾個字刻在骨子裏，有時候總會冒出來，硬生生讓自己矮鎮上的人一頭。

江曉花哪有不想去的，就算不買東西，出去看看熱鬧也好。

她一甩手，趕緊把衣服晾了。

“去去去，反正在家裏也沒有別的事，今天我婆婆她們去了一個老親戚家吃年酒，也沒讓我去，正好我和你一起玩去。”

兩人就這麽說定了，江曉花也沒讓江寶珠回去，讓她等着她把一點家務收拾了，換了件棉襖，在口袋裏塞了幾塊錢就出門了。

也是一段時間沒有出去玩，江曉花有點興奮，兩人邊走邊說話。

江寶珠的事情解決了，似乎壓在江曉花心口的石頭也落了地，與上次去葉佳家鈎手套完全不同，話多得不行。

主要都是跟她那個婆婆有關。

什麽婆婆嫌她衣服換得勤，洗起來費肥皂，還洗不幹淨。

什麽做飯不好吃，這頓說軟了，下頓說硬了，炒菜油放太多，地主婆投胎來的手腳。

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堆在一起，也是夠讓人心裏不暢快了。

“寶珠我跟你說啊，結婚真不是什麽好事情，要不是看在我家那男人對我還挺好，我都想跑回娘家去了。”

江曉花說得又是撇嘴，又是翻白眼。

江寶珠只是笑：“那還不是你媽平時疼你，什麽事都不舍得讓你幹，住到婆婆家總是有落差的，別給人真欺負了去，平時被念一兩句你就一只耳朵時一只耳朵出，全當沒聽見。”

江曉花點頭：“唉，我也就和你說說，不然還能怎麽樣呢？不過放心，我也不是真好欺負的，實在不行，我跑回娘家，我媽肯定幫我。”

兩人說說走走，倒也不覺得累。

一直走出村口，翻了一條鐵路過去，就到了集鎮的大路口了，街也變寬闊了，人也變多了，道路兩旁熱鬧起來，叫買叫賣的聲音不斷。

路邊有家包子攤，香氣飄出老遠。

江曉花摸了一下肚子：“我都餓了，寶珠，我們去買個肉包子吃吧？”

都是年輕的姑娘，平時也吃不到多少油水，又是幹活又是走路，能不餓得快麽。

江寶珠現在手裏錢不多，不過買個包子的錢她還有。

兩人手挽着手，過去一人一個包子，一毛五一個，合着也就花了三毛錢。

不過這包子是真大個，吃在嘴裏皮子松軟，肉餡多汁，簡直香得讓停不下來。

江曉花三兩口就吃完了，那一雙眼睛反而冒着比吃之前還亮的光芒。

“不行，不行，吃一個就夠了，總不能吃到飽，太貴了！”

邊還在那裏努力說服自己。

江寶珠看着都想笑，等到把包子也吃完了，肚子也沒覺得多少飽，她也是再想吃一個的。

兩人最後強行控制着自己離開了那包子攤。

不過就那一會兒，包子攤上生意就不錯，大概是快中午的時間，有些人家沒時間弄飯吃，或是圖個方便，來買個五六個，七八個的都有。再不濟就如江曉花這樣，聞着香氣過來，買一個嘗個味，解解饞。

一個包子一毛五，買六個就要9毛錢，買得再多一單就超1塊了。

這一天下來能賺多少錢啊！

就算是江寶珠知道後世一個肉包能賣兩塊，現在這筆帳一算，她也狠狠吃了一驚。

果然要想賺錢還是得做生意，甭管大生意小生意，比起靠着勞動力埋在田裏種地可能賺多了。

江寶珠看得心動得不行。

“寶珠你沒吃飽嗎？”

江曉花看她不停回頭，還以為她是還肚子餓。

江寶珠搖頭，往前看：“我們再逛逛，去集鎮上的百貨商店裏看看，那裏應該有些新鮮東西。”

“對！”一說這個江曉花就又來勁了，“我就前幾天走親戚，我婆婆家有個親戚是鎮上的，穿得可洋氣，我看她頭上那個發夾樣子真好看，要是有我們也買一個，戴頭上肯定漂亮。”

說起穿着打扮，無論什麽時候，無論什麽年紀，女人永遠有興趣。

激情昂揚的兩人又直沖去了百貨商店，江曉花那眼睛裏的光芒就沒有黯淡下來過，江寶珠看她的視線無論落在哪一樣東西上都寫滿了“我想要買”。

最後又因為價格而敗下陣來。

一通逛下來，最後在營業員不耐煩的眼神裏空着雙手離開。

“啊，真貴啊！”

江曉花覺得自己心很痛。

不過江寶珠倒覺得還好，可能是都見過後世的穿着打扮了，她看現在這些東西，反而覺得有些土氣。

她也并不是特別喜歡。

她只是眼熱人家的生意，一朵做工簡單的頭花，便宜點的八毛，精致一點的都有賣一塊五的，更別說什麽絲巾、頭箍、夾子……都是小東西，可那成本才多少錢？

就才這麽逛了一會兒，她突然對未來充滿了希望。

這簡直是滿地的機會啊。

現在店少，競争也少，基本上都是獨門的生意，難得有開得一樣的店子，都離得挺遠，也基本不會互相幹擾。

江寶珠盤算了一下，她現在不缺膽子，不缺力氣，就缺了啓動的資金。

錢啊，這是個大問題。

江寶珠摸着自己幹癟的錢袋子，又覺得有點悲傷。

她正出神，江曉花突然大力抓了她一把。

“寶珠你快看，那是不是宋游？”

作者有話要說： 開啓新生活，寶珠要賺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