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棋局
寒亭看着她略帶得意的笑顏,神采間難掩那飛揚的鮮活傲氣,忽的心中起了一絲欣慰。
這個小姑娘,終究還是沒有真的被沈夫人教養成,那種循規蹈矩,困守內宅的大家閨秀,她依舊是那個會蹲在樹下威脅着哥哥們要去告狀的,狡黠的小月亮。
她不自覺的就展露了一絲笑意,雙手抱拳,煞有介事的揶揄道。
“哦?原來是大名鼎鼎沈姑娘,久仰了。”
沈星月眼前一亮,顯然寒亭這般的反應十分符合她的心意。
“你還沒回答我呢,你也喜歡下棋麽?”
一邊問着,沈星月随意的坐到寒亭的對面。
寒亭捏着手裏棋子,實在有些愛不釋手,她以往就有這個毛病,若是對什麽東西喜歡上了,就很難舍得下。
“嗯,很喜歡,以前在鄉下的時候總是自己一個人,也沒什麽能玩的,唯有打打棋譜,聊以慰藉。”
這倒還真不是寒亭瞎編,在姜函亭的記憶裏,她會的東西不多,只有棋之一道,算是被當時過來啓蒙的秀才老先生帶入了門。
那老先生也是見小姑娘總一個人孤零零實在可憐,就教她下棋,自己閑來無事也可以打棋譜,雖說少了與人對弈的樂趣,但也算是平日裏打發時間的愛好了。
只是姜函亭這小姑娘耐不住性子,學了兩天,粗通了些,過了新鮮勁兒之後便沒了 * 興趣,随手丢下了。
不夠這倒也好,不至于讓寒亭因為會下棋被人懷疑。
沈星月點了點頭,伸手細細摸着紫檀棋盤,語氣裏有些悵然。
“我以前有個長輩,待我極好,她也很喜歡下棋的,這套上好的棋具,便是我一個表哥當年特意搜羅來送給那個長輩的,只是東西送到時候,人卻不在了。”
寒亭頓時心中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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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月神情帶着些懷念:“那是我小姑姑,從小帶我們一起玩到大的。我哥哥這人其實小氣得很,他從前就總覺得表哥比他更招小姑姑喜歡,後來人沒了,他見着這棋具就氣的不行,恨不得将這稀世罕見的珍寶給砸了燒掉。”
“可我總想着小姑姑見了一定喜歡,怎麽能舍得砸了它,就把它藏在這偏廳裏,總之是姑娘們常來的地方,哥哥才不知道。”
她調皮的一笑,沖寒亭眨了眨眼睛。
“我是不是很聰明?”
寒亭摩挲了兩下手中溫涼圓潤的棋子,心中暖意漸漸氤氲開來。
“果然是很聰明,只是不怕你哥哥生氣麽?”
沈星月噤了噤鼻子,“他就氣呗,又不能拿我怎麽樣,他要是真敢欺負我,小姑姑在天有靈知道了,說不定要托夢教訓他的!”
說完,又覺得自己這話好像不太好,忍不住偷偷瞥了一眼。
不知怎的,她在這位姜大姑娘面前,總是有着說不出的親近和自在,一時沒注意竟什麽話都說了。
這一撇,卻瞧見寒亭只是含笑看着她,絲毫沒有覺得她的話有任何逾矩之處,這才又放下心來。
“我小時曾與小姑姑學過幾年棋,與這一道也很是喜歡,只是下的一般,姜大姑娘若是有興致,不如與我手談一局?”
沈星月看着寒亭的手一直把玩着那一黑一白的兩顆棋子,猜想她是想下一盤,又不好意思開口的。
只這一會兒,她心中對這姑娘的好感漲得飛快,忍不住就像陪她來一局。
寒亭愣了一下,她本是并沒打算在這下棋的,但這麽好的棋具擺在眼前,若是不用上一用,實在是心也癢,手也癢,難受得緊。
“既然沈姑娘邀請,那自然是卻之不恭了。”
寒亭最後還是屈服于自己的棋瘾之下。
另一邊,姜函秀與一衆小姐妹們從市面上暢銷的詩集,談到寫詩風流才子,一個小臉紅撲撲的,目光閃爍,興奮的很。
這群小姑娘都是待字閨中,出閣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
有些已經定了婚事,未來的郎君姓甚名誰都知曉了,有些則還是家中父母正在尋覓佳婿,期盼着自己的婚事能夠順遂。
所以一聊起這個話題,小姑娘們都是又有些羞澀,又十分的興致勃勃。
“對了,秀秀,我可記得中秋宴的時候,太子殿下還問你話了是不是?”
大家談興正濃,一個女孩子忽然将話題引到姜函秀身上。
姜函秀一聽頓時臉蛋微微泛紅,她有羞澀的笑道:“是皇後娘娘召見 * ,許是碰巧,就被殿下和皇後娘娘問了兩句。”
左巧雲聽了十分好奇道:“太子殿下都問了你什麽啊?我們那天可都瞧見了,太子殿下的性子看着有些不好親近呢,居然會主動開口問你,到底問了些什麽啊?”
姜函秀一想到那天冷峻矜貴的太子殿下,竟然當衆問自己的年紀和閨名就羞的說不出話來,連連搖頭。
“哎呀,到底問了些什麽,讓我們秀秀這般害羞啊,莫不是當場就要你入東宮了?”
邊上有女孩子跟着調笑道。
“我看就是,你說那天在場那麽多人,太子殿下哪個都沒理,唯獨與秀秀說了話,我看皇後娘娘對秀秀也很滿意呢,估計咱們秀秀啊,這是要飛上枝頭喽!”
這話雖是有些酸意,可也更能滿足姜函秀內心的那一絲絲虛榮。
姜函秀聽了當然更是不肯說了,只是心中的竊喜還是不由自主的漫了上來,眼睛變得水潤晶亮,。在臉頰上顯出一個淺淺的笑意。
一旁忽的傳來溫和的女聲。
“姜二姑娘,好久不見。”
姜函秀一怔,回首望去,新進來的竟然是皇後的外甥女,那位衆人皆認為被內定為太子妃的蔣明華蔣姑娘。
蔣明華今日打扮的清雅又不失貴氣,更襯得人清雅端秀。
一種女孩子見到蔣明華來了,頓時也安靜了下來不再打趣,氣氛有些尴尬起來。
蔣明華卻似乎毫無察覺,與姜函秀打了個招呼,就越過衆人來到了沈星月與寒亭那處。
以她的身份,這一屋子的人,能讓她看上眼的,也就只有沈星月了。
只是蔣明華可以不在意別人,但她如今在這些閨秀的眼中卻是焦點一般的存在。
偏廳裏一衆人的目光此刻都随着蔣明華一起往沈星月和寒亭那處看去。
“咦,這倆人怎麽湊一塊兒了?”
左巧雲看着這一幕,擰着眉嘟囔了一句。
她自然是十分不滿意,姜函亭這樣的土包子居然有資格讓沈星月這般身份的閨女作陪的。
姜函秀詫異的卻是,她那想來粗魯媚俗的大姐姐居然在下棋,而且是和沈星月下?
要知道,沈星月可是圈子裏有名的才女,她實在無法把沈星月這樣的人和自家那個身上找不到半點雅字的大姐姐聯系起來。
不,似乎是從最近開始,姜函亭有些不對勁了。
除了依舊頂着一張大濃妝的臉,她再沒有做出之前那些令人不齒,惹人發笑的行為,也沒有再說什麽粗俗無禮的話。
姜函秀忽然想起那天下午,她踏進姜函亭的房間,陽光下那個從容揮毫的女子,那樣的沉靜,美麗。
蔣明華自然是不知道這屋子裏的其他人此時各異的心思,她只是看着眼前的棋局,跟着雙方落子心情起伏。
“咦?”
她輕“咦”了一聲,面上露出不解之色,疑惑的朝寒亭看了一眼。
又想開口提醒,卻也知曉觀棋不語真君子的道理,以她的修養自然是不會做這樣不雅 * 的事。
只是她這一番表現,卻勾起了在場衆人的好奇心。
姑娘們此時也沒了談興,紛紛上前來。
都是京中豪門貴族教養出來的姑娘,琴棋書畫之類就算不精通,也多少懂得一二。
目前的局勢,似乎是持白子這一方陷入了劣勢。
只是在劣勢之下,這白子一方卻依舊不轉換守勢,穩紮穩打,反而幾路棋下的讓人摸不着頭腦。
衆貴女皆是面面相觑,稍微精通一些的已經開始搖頭。
而像是左巧雲這樣嘴閑不住的已經開始嘲諷了。
“就這棋藝,還好意思拿到大長公主府來與星月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邊上的姑娘雖然有的覺得左巧雲這話過了些,但也不得不認同這白子的執棋者卻是棋藝不怎麽高明。
就連蔣明華都忍不住想點點頭,她剛剛就想說來着,這幾步棋走的真是太爛了,只是礙于修養不好意思開口。
姜函秀看着眼前這局面也微微松了一口氣。
而此時,執白棋的寒亭,則是充耳不聞,一心只在眼前的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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