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1)

客廳裏, 馬佩鸾猶如女王一般坐在單人沙發?上,而刑雲和薛贏雙兩人則坐在三人座沙發?上,猶如等着被教導主任訓話的小孩。

馬佩鸾雖然和薛贏雙達成了協議, 但隔了這兩個月,她既怕薛贏雙反悔, 又怕有什麽差錯,因?此就想來個突襲, 看看兒子都活在什麽淫窟裏。

然而想象中的淫_亂畫面沒有出現, 家裏和她上次來時一樣整齊, 兩人沒在做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身上更沒有穿着什麽……

“那什麽衣服,沒品味。”馬佩鸾看着兩人身上的七彩狗衣, 只覺得醜。那衣服款式普通,就是套普通的白色睡衣。但醜就醜在上面印滿了各種?顏色的小狗, 有些小狗身上的顏色還是漸變的,實在土,土得掉渣!

刑雲聽到她的批評, 一震:“你說我最喜歡的衣服……”

刑雲話還?沒說完,薛贏雙按住他的手, 不讓他說話。

馬佩鸾看着兩人的小動作,冷笑。

“夫人, 您吃水果。”薛贏雙進廚房多拿了一套叉子與盤子放在馬佩鸾面前, 還?給倒了一杯溫水。

今天的水果是西瓜和葡萄,切塊的西瓜大小正好入口,而葡萄還?被剝了皮,處理得幹幹淨淨。

“不用在我面前做一套樣子。”馬佩鸾顯然以為薛贏雙這一套是專門做給她看的,“平常什麽樣子, 現在就什麽樣子,不用裝模作樣的。”

刑雲冷冷回她:“平常的确不是這樣子,平常他不止幫我剝皮,還?喂我吃呢。”

薛贏雙:“……”

場面尴尬,馬佩鸾不說話,刑雲也不說話。沒有辦法,薛贏雙只好找了電影,開始播放。

“哈哈哈哈笑死!”

“我操哈哈哈哈!”

“這不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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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才怎麽不先拿呢?”

電影開始沒多久,刑雲和薛贏雙便開始吐槽。馬佩鸾就看他們兩人身體貼在一起,一下?子哈哈笑,一下?子吐槽劇情,話特別多,沒有一刻停下?。

馬佩鸾忍了幾分鐘,最後忍無可忍。

“到底是演員在演還?是你們在演!話這麽多說相聲去!”

兩人頓時安靜。

但安靜也就兩三分鐘,沒一會出現了一個搞笑情節,兩人又開始悶悶笑了起來。

馬佩鸾冷冷一眼掃過去,就見兩人靠得更近了,在那裏偷笑着咬耳朵。那竊竊私語的樣子,看起來比剛才還?煩!

馬佩鸾狠狠瞪向薛贏雙。就是這人,把我兒子的品味都帶壞了!

電影播到一半,馬佩鸾看不下?去,自己回客房去了。

她在客房裏繞了一圈,第一件事就是把客房的每個角落都看了一遍,就連窗戶的溝都沒放過。

然而她所看見的地方,只能以“幹淨”兩字來說明。

幹淨,非常幹淨,沒有一丁點灰塵。

雖然現在薛贏雙不每天八小時地做家務了,但每到了周末,他仍會把屋子裏裏外外打掃一遍,就連沒人用的客房也沒忘了整理。

正因如?此,馬佩鸾費盡心思,卻還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她來到床邊,床邊的小桌上不知何時擺上了杯子和冷水壺、熱水壺各一。她挑眉打開熱水壺,只見裏面的熱水還?冒着蒸氣,剛燒過。

再到浴室,浴室裏也放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連護膚品都有了。

住酒店也不過如?此。

“哼。”馬佩鸾輕哼一聲。

凡事都打點好了麽?

她就不信她抓不到薛贏雙的把柄!

馬佩鸾洗完澡後,又離開客房。電影已經播完了,刑雲和薛贏雙不在客廳裏。

馬佩鸾在刑雲的家裏各處轉了一圈,想找出點毛病來。但家裏到處幹幹淨淨,東西收拾得極有條理,沒有雜物,也沒有任何稀奇古怪的地方。冰箱裏東西雖然不少,但都收在保鮮盒裏,工工整整地疊着,沒有不知擺了幾天的剩菜剩飯,更沒有一點異味。

就她對自己兒子的認識,刑雲不可能有這本事打點家務,肯定是薛贏雙做的。

哼,馬佩鸾還是只能哼哼。

走出廚房,她又在家裏繞了一圈。

忽然間,她聽到主卧裏傳來動靜。她眉頭一皺,快步上前,猛然打開門。

喝!就讓她看看,這兩人又在幹什麽好事!

門後,只見薛贏雙和刑雲兩人都在床上。

刑雲側躺在床上,薛贏雙一手拿吹風機,一手拿梳子,邊幫刑雲梳頭,邊幫刑雲吹頭發?,把刑雲的頭發吹得整齊柔順。

而刑雲眼睛閉着,舒服得整個人融化變形了,不住發出快樂的“哼哼”聲。

主卧裏一派溫馨,整個屋裏都散發着聖光。

馬佩鸾:“……”

怎麽有種?她兒子被寵成狗的錯覺?

第一夜,馬佩鸾失敗了。

她向來不是一個早起的人,但為了抓住薛贏雙的小辮子,她第二天設了個鬧鐘,六點半硬是爬了起來。

這麽早,薛贏雙肯定還?在睡!

然而她才走出客房,便聽廚房裏傳來了動靜。

廚房裏,爐子上小鍋咕嚕咕嚕正煮着,一旁的蒸籠冒着白色蒸氣。整間廚房裏彌漫着香味。只見薛贏雙穿着圍裙,穿梭在廚房中忙碌着。

馬佩鸾看了許久,最後無話可說,只能“哼”。

“夫人,早安。”薛贏雙朝馬佩鸾一笑,“早上喝咖啡嗎?”

“不喝。”馬佩鸾一瞪。

“還?是想泡茶?”

“沒那閑工夫。”

“牛奶?”

“腥。”

“那來點豆漿?”

“我才不喝外面做的豆漿!”

“是我早上做的,才剛煮好。”

“……”

最後薛贏雙給馬佩鸾端上剛煮好的熱豆漿。豆漿是薛贏雙自己打的,濃郁香醇,和外面那種用粉泡出來,稀得像水一樣的豆漿完全不同。

搭配豆漿的則是一碗米粒熬得入口即化的海鮮粥,還?有一屜小包子。

馬佩鸾挑不出毛病,最後只能說:“味道不怎麽樣。”

薛贏雙聽了也不回話,只是笑笑。

七點初,刑雲醒了。

刑雲打着哈欠來到廚房,腦子還?不太清醒。他忽然看到他媽,吓了一跳,連蹦帶跳地竄到薛贏雙身旁。

薛贏雙摸摸他的後背安撫,他這才清醒了一點。

一大早,母子兩人無語互視。

刑雲不是早起型的人,平常都是為了上班和吃早飯才勉強爬起來,而這一點他遺傳自他媽。

馬佩鸾今天起了個大早,此時又吃得舒舒服服,實在困了,根本沒力氣和刑雲杠。

最後,馬佩鸾放棄了。

吃完早飯,又是幾聲冷酷的哼哼,再次回屋睡覺。

鄰近十一點時,馬佩鸾的回籠覺總算睡飽了。

她眼睛一睜開,露出精明目光,下?床準備再次出擊。然而還?沒開門,她就聽外頭有着嗡嗡聲響。“大白天的吵什麽吵?”馬佩鸾猛然拉開門。

門外,正在用吸塵器吸地的刑雲:“?”

馬佩鸾第一次看到兒子做家務,震驚了,一時之間忘了下?一句該說什麽。

幾秒後,馬佩鸾皺眉:“你在幹什麽?”

刑雲也皺眉:“你看不出來嗎?”

馬佩鸾無語,刑雲道:“讓讓。”

刑雲說完,進去把客房吸了一圈,動作竟然還挺流暢。

十一點多,刑雲進廚房去了。

馬佩鸾在廚房外守候了一會,一直等到裏頭傳來嘻笑聲,才又再一次地猛然開門,突襲!

然而預想中的畫面沒有出現,薛贏雙不知道說了什麽笑話,刑雲在他旁邊哈哈笑,僅此而已。

兩人一看她來,立刻鎮定下?來,不笑了。

馬佩鸾背着手,在廚房裏走了一圈,試圖挑刺。

馬佩鸾出生于書香世家,從小就是個嬌縱的大小姐,後來又嫁給了富商,根本沒有幹過幾天活。

她看着薛贏雙動作俐落,挑不出任何毛病來,只能撇撇嘴,一臉不以為然。

忽然,她眼尖看到了什麽,一喜。

她挑起一旁盆裏的那些切得大小不一的菜,一聲冷笑:“什麽人做什麽事?,連個菜葉子都切得歪七扭八。果然,心不正,做事?也不正。”

說完,她朝薛贏雙投去勝利的目光。

薛贏雙:“……”

刑雲:“那是我切的。”

馬佩鸾立刻轉頭:“罵的就是你!”

午飯時,刑雲家的餐廳難得派上用場。

平常他們吃飯不是在客廳裏邊吃邊看電視,要?不就近在廚房裏的小餐桌上吃。今日為了配合刑雲他媽的到來,特別在餐廳裏吃了飯。

飯桌上,滿滿一桌子的菜,有魚有肉,葷素搭配,營養均衡,而且少油少鹽,卻又不嫌寡淡。

馬佩鸾起先想挑剔吃得不健康,然而看了一圈,沒得挑剔。她沒辦法,就想嫌嫌飯菜不夠熱。然而一看,盤子底下?放着飯菜加熱板,從第一口到最後,飯菜都是熱的。

看來看去,最後她看向了刑雲。

此時刑雲正用一個不鏽鋼飯盆在吃飯,那飯盆有臉那麽大,裏面裝了一半的飯,刑雲吃得很香。

馬佩鸾本想嫌棄薛贏雙讓刑雲用飯盆吃飯,把人當狗似的。但開口前,她見兒子吃得很香,整個人容光煥發?,精神比以前還?要?好,她一句話又停下?了。

三人安靜吃飯,偶爾刑雲說兩句,薛贏雙哈哈笑,接着又安靜下?來。再過兩分鐘,刑雲又憋不住似的再說兩句,薛贏雙再哈哈,如?此循環不斷。

馬佩鸾無語聽着,又舀了一勺她之前沒碰過的海鮮蛋羹。一舀,只見蛋羹裏呈現蜂窩狀,口感還?老了。她登時大喜,仿佛沙漠裏的旅人找到了綠洲。

“就這麽簡單的東西,也做不好。”馬佩鸾一聲冷笑,“基礎的不會,盡想搞些花招,不懂得腳踏實地。”

說完,她再次朝薛贏雙投去勝利的目光。

薛贏雙:“……”

刑雲:“那是我做的。”

馬佩鸾再次轉頭:“罵的就是你!”

馬佩鸾快氣死了,怎麽罵都罵到刑雲頭上,刑雲是傻子嗎?幹什麽都幹不好!

她看全屋子裏最大的毛病就是這個刑雲!

刑雲卻沒意識到她的怒氣,被這麽一罵,不止不難過,反而有些興奮。終于讓他逮到一個說話的機會了!

刑雲道:“這兩天我才剛開始學着做蛋羹呢,第一次是自己瞎做的,連成形都沒辦法,後來還是薛贏雙教我……”

刑雲人生頭一遭學做菜,雖然還不算太成功,但他得意而興奮,不禁叨叨絮絮起自己做菜的過程。

馬佩鸾不發?一語地聽着。在她的認識裏,刑雲話少而沉穩,平常母子倆吃飯,總是她問一句,刑雲答一句,還?一個字一個字的蹦,不會說話似的,幾乎沒有像現在一般說個沒完的場景出現。

刑雲更不常笑,此時說話時眉眼彎着的畫面,她沒見過。

刑雲變了,換了一個人似的。

想到此,馬佩鸾眼神一轉,暗自看向了薛贏雙。

刑雲還?在那滔滔不絕,薛贏雙則像個捧梗似的時不時應兩聲。然而薛贏雙不是應付,他的視線一直跟着刑雲,臉上帶着笑,眼神裏的崇拜和愛戀藏也藏不住,仿佛刑雲做了那蛋羹,是拯救了全世界一樣。

那一刻,馬佩鸾知道薛贏雙不是錢能随便擺平的。

中午吃完飯,薛贏雙和刑雲一起洗碗、收拾。

兩人稍作休息,便往書房去了。

馬佩鸾趁機在主卧裏晃了一圈,然而主卧裏沒什麽奇奇怪怪的東西,除了一條狗鏈外,一切正常,她只好把目标又放向書房。

她還以為兩人一吃完飯就要?進書房,肯定是在裏頭趁機偷情,然而當?她又一次突襲時,沒有什麽坐在大腿上卿卿我我的畫面。

只見兩人各自坐在自己的書桌前,薛贏雙在看書,而刑雲正對着電腦屏幕打字。

馬佩鸾頓時失望。

“媽,你這兩天到底在期待什麽?”刑雲總算忍不住了,“每回不敲門就進來,你以為會看到什麽嗎?我們平常就這樣,沒什麽好看!”

“誰想看你們!無聊!”馬佩鸾抛下?一句,下?巴一擡,房門一甩,走了。

書房裏。

門關上的瞬間,刑雲立刻腳一蹬,椅子一滑,滑到薛贏雙旁邊,親了薛贏雙一下?,親完又滑回自己的座位。

“她肯定是羨慕我們感情好。”刑雲道。

薛贏雙笑笑,沒說什麽。

下?午,刑雲臨時有事?,出去了一趟。

刑雲前腳才剛踏出門,馬佩鸾便來到了書房。

兩人心照不宣,馬佩鸾道:“別以為我閑着就是來找碴的,有話和你說。”

薛贏雙點頭:“我也有話想告訴夫人。”

書房裏,馬佩鸾坐在刑雲的書桌前。

刑雲的書桌上亂糟糟的,一堆文件、報告,還?有各種?産品目錄疊在一起。馬佩鸾随手拿起幾份文件翻了翻,扔回去。又拿起被放在屏幕旁的木頭小狗看了看,再扔回去。

“有什麽話,你說吧。”馬佩鸾也不看薛贏雙。

這兩天沒發生什麽大事,但薛贏雙很清楚,今天的對話才是馬佩鸾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等這一天等了許久,這下?終于來了。

薛贏雙深吸一口氣,內心想着刑雲,鼓起勇氣平靜道:“夫人,這兩個多月我想了許久。那筆錢我不要?了,我要?繼續和刑雲在一起。”

“我是真心愛着刑雲,我不要?錢,我只要他。”

他的話才剛說完,馬佩鸾便笑了起來,笑聲清脆。

“還?以為你要?說什麽呢?”馬佩鸾那雙和刑雲相似的下?垂大眼睛朝薛贏雙一看,“竟然就是這些?笑死人!”

薛贏雙不為所動,繼續道:“現在的我或許還配不上刑雲,但我會努力,以後我拿到本科學位後,會繼續考研……”

“你以為自己考個研就配得上他?”馬佩鸾笑容一收,挑起眉,“那他何不直接找個有博士學位的,就找你?呵,異想天開。”

薛贏雙想反駁,馬佩鸾卻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我這回來,就是來提醒你,別想動什麽歪腦筋。到了你該走的時候,你就必須走,沒有其他選擇。”

“我不走。”

“憑什麽?”馬佩鸾道,“他這樣的條件,多的是想和他在一起的人,你憑什麽留在他身邊?”

馬佩鸾語氣咄咄逼人,薛贏雙一時語塞。

對,憑什麽?

和刑雲談戀愛的兩個多月,薛贏雙的心不斷掙紮着。

他從一開始覺得自己配不上刑雲,刑雲遲早看透他,還?不如?他主動讓刑雲恨自己。到後來他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沒那麽差,他能努力一把,成為一個配得上刑雲的人。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想透了,可如今被馬佩鸾一問,卻又不知該如?何回答。

憑什麽?憑他愛刑雲嗎?

他知道這句話說出來,自己肯定只會換來馬佩鸾的嘲笑。

他愛刑雲又怎麽樣,他的愛又值幾毛錢?世界上肯愛刑雲的人千百萬個,他又憑什麽?

馬佩鸾見他不語,知道他回答不了。

“像你這樣的人,我又如?何能安心把刑雲交給你?”

馬佩鸾得意一笑,輕快道:“你也別以為把錢的事?情告訴他,事?情就能有什麽轉機。他要?是知道你這麽見錢眼開,更早讨厭你罷了。我看他現在還談戀愛談得一頭熱,你就多珍惜這幾天吧,時候到了,我會讓他知道。到時候會怎麽樣,你自己清楚。”

薛贏雙張嘴想說什麽,複又低下頭去,自嘲地笑了。

他其實也很明白,他總想用錢來洗腦自己。想着自己拿了錢,什麽都不怕。刑雲恨自己最好,他就要讓刑雲恨自己,再也不要?喜歡他這樣的爛人。

可如今他怕了,就怕刑雲讨厭自己。

他薛贏雙天不怕地不怕,竟也有這麽一天。

“拿去。”馬佩鸾把機票朝他桌上一扔,“時間到了,自己走人。”

“教?導主任走了?”

刑雲回來時,他媽已經回家了。

薛贏雙點點頭,刑雲立刻笑了起來,撲過去抱住薛贏雙就是一頓猛蹭,還?舔了兩口。

“憋死我了。”刑雲擡頭道,“剛才她沒欺負你吧?”

薛贏雙搖搖頭,笑了笑:“她是你媽媽,她怎麽會欺負我?”

刑雲又湊上來親他:“你全世界最最好,她肯定喜歡你。”

薛贏雙沒說什麽,還?是笑了笑。

他也只能笑了,剩下能笑的的日子不多了。

馬佩鸾回去後,薛贏雙才意識到,距離他和刑雲的合同結束,就剩兩三個星期了。

他本來還僥幸地想着自己把話說開來,那一千萬的事?情一筆勾銷,他與刑雲就這樣開開心心地繼續下去。

此時此刻他才知道,他們兩個所剩的日子不多了。

他本來就不是會朝人訴苦的性格,此時又怕刑雲讨厭他,更是不敢把事?情告訴刑雲。

他白天時裝得若無其事,可夜深人靜時,卻如何也控制不住。

夜裏,刑雲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醒來時,就見薛贏雙眉頭皺着,正小聲說着夢話。

“對不起……”薛贏雙喃喃道,“我傷害你了……”

“對不起什麽?”刑雲摸摸薛贏雙的頭,把他往懷裏帶,“你可以對我做任何事?,不需要?對不起。”

夢裏的薛贏雙好似聽到了,又是一句“對不起”。

六月中,大學也來到了期末。

期末考、論文、小組展示,各種?東西一股腦地蜂擁而來。薛贏雙是旁聽生,并沒有和修課的學生分成一組,獨自一個人完成各種?小組作業,壓力格外的重。

他原以為忙碌會讓他忘記一切,可事實證明,那陰影一直跟在他後頭,揮之不去。

終于,薛贏雙出錯了。

其實也不是什麽大錯,就是馬教?授出的程序作業他改了好幾版,最後竟然交出去那個滿是bug的第一版。馬教授打開他的檔案一看,登時火起。

好死不死,馬教授三分鐘前交代他複印材料,總共要四份,結果他拿回來的時候,總共拿了十份回來。

“不想幹了就滾蛋!”馬教授的咆哮聲響徹辦公室。

薛贏雙立刻站直。

“做事?丢三落四,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馬教授怒瞪薛贏雙,“你才這年紀,有什麽好煩惱!幹你的活,讀你的書,想幹什麽幹什麽,每天滿腦子亂七八糟的事?!”

許久沒有被馬教?授吼過,薛贏雙被這一吼,腦子好像都清醒過來了。

馬教授卻還沒打算放過他,又繼續罵:“刑雲當?初求了多久才把你弄進來,你就這态度,對得起他?”

薛贏雙一愣。

馬教授見他一副狀況外的樣子,又是一瞪。馬教授從抽屜中抓出一疊紙,往桌上一扔:“你自己看仔細了!”

那是一堆的信,刑雲的手寫信。

他打開第一封,只見刑雲工整的字跡布滿信紙。

“……舅舅,薛贏雙是一個很努力的人,他的出身不好,可是從來沒有放棄學習。他的這一份精神,令我十分欽佩。他是一個好學的人,并且以成為程序員為目标,目前他已經通過自考拿到了計算機專業的專科畢業證……”

刑雲附上了薛贏雙自考專科時的各科成績。那些成績大可以用電腦打印一份,但刑雲沒有這麽做,他選擇親筆寫下?來,每一個科目多少分數,一筆一畫地寫。

那些分數是刑雲的驕傲,他如?數家珍。

“……他是一個有潛力的人,相信您也看得出來。他期望進步,我更渴望看到他的進步。如?果您願意接受他,他一定會成為令您驕傲的學生,我以我的人格向您保證。”

薛贏雙的手微微發?顫。

刑雲什麽時候寫了這麽多信?他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馬教授又道:“天天來送禮,就連過年了回到家,第一個也不是找他媽,而是來找我!他這麽看好你,你就這種?态度?你就是用這副樣子回報他?”

那天薛贏雙不曉得自己是怎麽離開學校的。

這三個月裏,他每時每刻都重新認識到刑雲愛他的深刻,每一回他以為那已經是愛的極致了,下?一回又會重新認識到,刑雲如?何地愛他。

晚上學習時,薛贏雙不自覺地發起了呆。他面無表情,眼神發?直地盯着電腦屏幕。

刑雲注意到薛贏雙在發呆,震驚了。

發?呆?薛贏雙會發?呆?那個無論多吵雜的環境下?也能專注學習的薛贏雙在發呆?“怎麽了?”刑雲立刻滑到薛贏雙的座位旁,“心情不好?”

薛贏雙回過神來,立刻搖頭。

刑雲像條大狗似的蹭了蹭薛贏雙,又看向屏幕裏薛贏雙寫到一半的代碼,問道:“代碼寫不出來嗎?”

薛贏雙也只能點頭:“作業太難了。”

“那還不簡單?我幫你寫。”刑雲伸手在鍵盤上一通亂按,屏幕上登時跑出一串亂碼。”

“別別別!”薛贏雙連忙阻止,刑雲堅持要?打,薛贏雙阻止未果,卷起一旁的文件要抽刑雲,兩個人鬧成一團。

鬧了一會,刑雲一把拉起薛贏雙:“不寫了,我們出去玩吧。”

薛贏雙:“我還?沒寫完呢。”

刑雲頭也不回:“不管,你該遛狗了。”

薛贏雙:“都幾點了?”

刑雲:“給你最後的機會,不然我要?鬧了,小心我拆家,把你的作業都撕了。”

薛贏雙沒有辦法,只好跟着刑雲出門。出門前,刑雲還?要?求薛贏雙換上一身運動服。薛贏雙不明所以,換好衣服時,就見刑雲不知從哪裏變出了一顆足球。

“會踢球嗎?”

“不會。”

“走!刑老師教?你踢球!”

晚上十點,附近的公園裏還?有不少人在運動。刑雲帶着薛贏雙,兩人占用了一塊草皮。

“看好了。”

薛贏雙知道刑雲愛看足球賽,卻不知道刑雲也會踢球。他只見刑雲把足球往地上一放,腿又一勾,把球從地上勾了起來。

那動作非常流暢,薛贏雙立刻拍手。

刑雲見他拍手,随即把球用腿颠了好幾下?,用腿還不夠,又用頭頂了好幾下?不帶掉下?來。

“好!”薛贏雙叫好,“太好了!簡直像……”

“像誰?”刑雲眼睛閃亮,期待薛贏雙說出哪個球星的名字。

“像海狗!”薛贏雙興奮,“海狗最會玩球!”

“滾!玩球的是海獅!”刑雲把球朝薛贏雙的方向踢去,薛贏雙登時笑着躲開。

薛贏雙明白,刑雲意識到他心情不好,這才帶他出來玩。

刑雲平常看起來大大咧咧的,但觀察力其實非常敏銳,薛贏雙忙又笑了起來,就怕刑雲擔心他。

“我不會踢球,刑老師教?我吧。”薛贏雙笑着道。“你看好,踢球用這裏,用腳弓直直地推出去。”刑雲一邊說着一邊示範,把球踢到薛贏雙腳下?,“來,踢回來給我。”

球來到腳下?,薛贏雙踢得不是很準,一下?就踢歪了。刑雲跑去追球,又一路把球給帶了回來。

“再試試。”刑雲再次把球踢過去。

連踢了幾次,薛贏雙踢岔的比踢中的多,刑雲卻一點也不嫌棄他技術差,不厭其煩地把球追了回來。

忽然間,薛贏雙猛地一踢,把球踢到一個非常離譜的位置去。要?是別人看了,肯定要?罵他故意搗蛋。然而刑雲一點怨言沒有,追向球去,又把球帶回他面前,開心道:“繼續來!”

簡直像只愛和主人玩球的笨狗狗,一點也不知道被人欺負了。

薛贏雙忽然非常非常難過。

刑雲對他太好了。

他太對不住刑雲了。

“怎麽了?”刑雲見他神情沮喪,忙又上前去,“哭了?”

“沒有。”薛贏雙別過頭去,“我只是……”

那一刻薛贏雙差點說出實話,然而就在他開口的前一刻,刑雲抱住了他。

兩人身上都有汗,刑雲卻一點也不嫌棄,極為寶貝地将他抱着。刑雲輕聲道:“你最近壓力太大了,別給自己那麽多壓力,你還?有我呢。”

薛贏雙說不出話。

“我不管了,我們出去玩吧。”刑雲道,“等學校一放假了,我們就出去玩。這回我們找個遠遠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不要?被任何人打擾。”

那話說的猶如私奔。

薛贏雙好像就這麽不顧一切地跟着刑雲,去到天涯海角。流浪也好,私奔也好,就他們兩個人。

可他憑什麽。

幾天後,刑雲出差去了。

六月底前刑雲非常忙碌,要?連續出差好些天。出差那一天,刑雲淩晨四點就得出門。

三點多,鬧鐘剛響一聲,刑雲便伸手按掉了鬧鐘。

他睜開眼來,先抱住薛贏雙親了一口,才又悄悄地起身下床洗漱。

他不敢發出太大聲響,就怕吵醒了薛贏雙。

然而才剛從浴室裏出來,他便見薛贏雙坐在床邊,直直望着他。

“吵醒你了?”刑雲快步上前,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你快睡,乖。”

“刑雲。”薛贏雙低聲道,“刑雲。”

“睡傻啦?”刑雲看他那迷迷糊糊的樣子,忍不住又親了一口,“你這幾天精神都不好,快回去睡。”

薛贏雙卻執意跟着刑雲。平常都是刑雲像只小狗子似的跟在薛贏雙屁股後,今天卻是刑雲走到哪,薛贏雙就跟到哪,寸步不離。

終于來到了出門前一刻,薛贏雙抱住了刑雲。

“刑雲,我愛你。”

刑雲一愣,再是笑了。

“我知道啊,你每分每秒都表現出愛我的樣子。”

刑雲臨走前,又在薛贏雙臉上親了一下?。

“給了留了禮物,在書房裏,醒來記得去看。”

刑雲出發去了,薛贏雙站在門口,一直望着刑雲離去的方向。

好一會,他才來到了書房。

他的書桌上放着一個信封,打開信封,就見裏頭是一張機票。

刑雲考慮到他還?要?考試,因?此沒有帶他出國,機票的目的地是國內的另一個城市,以古城聞名,與A市一東一西,相隔甚遠。

機票外還?貼着一張便簽:“去一個只有你,只有我的地方。”

機票的日期正好是他們合同結束的那一天。

這一回刑雲出差非常忙碌,幾乎沒有太多時間和薛贏雙聊天,每天也就抽空發?幾條消息給薛贏雙。

出差的最後一天,刑雲只給薛贏雙發了兩條。

“行李收好沒有?記得收行李。”

“明天機場見。”

放下手機,薛贏雙面無表情地看着桌上的兩張機票。兩張機票,日期都是明天,但抵達的終點不同。

一個是刑雲。

一個是離開。

薛贏雙朝着刑雲的那張機票伸出手去,但就在觸碰到的前一秒,他又收回了指尖。

馬佩鸾的質問再一次在他的腦海中響起。

他憑什麽?

他努力考上了研,又怎麽樣,刑雲為什麽不直接找個研究生?

他憑什麽留下?來?

薛贏雙收回手去,靜靜地坐在床上。

行李已經收拾好了,離開這個家的行李他已經全收拾好了,就待明天。

正想着,手機響起。

他拿起一看,竟是白謙易打來了。

“雙雙,”白謙易的聲音從手機中響起,“聽說你們明天就要出發了吧?緊張不?別緊張,到時候那邊有驚喜等着你。”

“……”

“你猜猜驚喜是什麽?”

聽着白謙易開心的聲音,薛贏雙笑笑,不說話。

“怎麽今天這麽安靜?明天第一次坐飛機,緊張了?”白謙易道,“他呢?滾哪去了?”

“他出差去了,趕着在明天之前把工作做完。”

“呵,就這麽拼。”白謙易酸道,随即又笑了起來,“雙雙,他真?的好愛你啊。”

薛贏雙沉默。

白謙易不查,又道:“以前遇到那樣的事?情,我總怕他未來不敢去愛別人。現在看他能找到你,我實在太為他高興了,他真?的太缺愛了。”

聽到這話,薛贏雙再忍不住:“他以前到底發?生?什麽事??”

“啊?你不知道?”

“我沒問他。”

“我以為他和你說過……可能是他不想提吧。”

“你告訴我吧,我想知道。”

白謙易猶豫再三,最後仍是說了。

刑雲的父母是在長輩的主導下?結的婚,兩人感情極為薄弱。婚後兩人時常争吵,最後在刑雲小學時離婚。

刑雲他媽想要刑雲,可争不過刑雲他爸。

刑雲他爸是個富商,經濟實力遠勝過馬家,最終贏得了刑雲的撫養權。

而後,便是地獄的開始。

刑雲他爸表面上儒雅溫和,但背地裏是個暴力狂。馬佩鸾性格剽悍,他和她在一起時沒動手,可離婚後,本性全露。

刑雲長年穿着長袖,就是為了遮擋被打出來的傷痕。

一年一次見到母親的機會,尤其打扮得格外嚴實整齊,就為了不被人發?現。

家裏的傭人會看眼色,見刑雲他爸如此對待刑雲,也沒給刑雲好臉色看,長年給他吃些冷飯剩飯。

就這樣,刑雲的少年時期沉默寡言。

一直到高二的某一天,刑雲借機逃了出來,也就是在那一天,他遇到了同班同學白謙易。

白謙易把他藏在家裏,并且鼓勵他去找他媽。

而後馬佩鸾知道了刑雲的處境,心痛不已。

最後馬家人聯手,幾個讀書人,硬是把那樣一個商人給搞垮了。那日馬佩鸾對薛贏雙所說“上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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