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東窗事發

暗恨葉挽思牙尖嘴利,柳氏尴尬笑笑:“瞧這丫頭說的,你大伯不過是心疼你姐姐罷了,哪有什麽仇人這一說。”

二夫人看着,溫和一笑:“都別說了吧,這道長好像要開始了。”

果然,順着視線望去,只見那道長拿起桌上的桃木劍,揚空灑了一把灰,左手的銅鈴叮鈴作響,刺耳得如地獄鳴音,嘴上不住的念道:“天靈靈,地靈靈,各路鬼怪快快現身……”

葉挽思站在人群中靜靜的看着,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

衆人瞪大眼睛滿是驚詫,灰袍道長冷喝一聲,長袖一揮長案,三張明黃道符從空中飛起,他叫一聲:“現!”那道符竟然在空中燃燒起來,飄飄蕩蕩的在空中晃動。

這詭異的一幕出現惹來人們倒吸一口涼氣,道長神情肅穆的靠近那三道明滅的火,時不時的點頭示意,最後他一揮長袍明亮的三道火焰頓時化成一縷青煙,消失不見。

道長轉過身來,嚴肅的臉頓時煞白,竟隐隐透着衰敗。

老王爺見他臉色蒼白,半信半疑的問道:“如何了?”

那道長也不怕他冷峻的氣勢,抿了抿唇,鄭重的朝院中之人道:“方才我已與神靈交談,神靈告知我這府中有股不詳之氣鎮壓了原本的福脈,若是不盡早驅散,輕則對府中男丁的仕途和女子的姻緣不利,重則折損陽氣,無端昏睡不醒,最終悄然逝去。”

燕卓心頭一動,微眯起了眼睛:“道長說的可是當真?”

老王爺睨了他一眼,冷冷的審視着面前頗有些仙風道骨的道長,這府中有人昏睡不醒的事他早已勒令不可宣揚出去,如今這番話究竟是巧合還是……

道長聽他質疑也不生氣,抿着唇憐憫的環顧一圈院中之人,輕聲一嘆:“本道長有一方法可以試出這不詳之氣的來源,若是你們不信,那便作罷吧。”

這季道長之所以聞名京中就是因為他一手通靈之術,百試百靈,為人又是非分明,沒有半分江湖術士的狡詐精明,孰是孰非全由雇主斷定,從不強迫他人,此時他指揮着道觀的弟子,就要收拾了東西離去。

柳氏暗暗焦急,燕梓婳可是将來要母儀天下的人,若是被這不祥之氣影響了日後的姻緣那可如何是好,不由出聲阻攔:“道長且慢,我家夫君沒有那個意思,只是我府上向來太平,如今乍聞這消息有些難以接受罷了,這不祥之氣還要依賴道長高深的法術驅散呢。”

聽她言辭切切,道長捋了一把胡須,重重點頭:“既然夫人如此說,那本道定會竭盡所能還夫人一家一個安寧。”

柳氏雙手合十,誠摯的點頭:“那就多謝道長了。”

燕紹看着,心頭有些不安,拍了拍身旁葉挽思的手,輕聲道:“不用怕,爹爹會保護你的。”

葉挽思雙眸晶亮,微微一笑。

道長執起桃木劍,慎重的說道:“煩請夫人帶路,我要到府中的各個主院作法,只有這樣才能知道不祥之氣的位置,這樣才能将它驅逐。”

柳氏有些尴尬的看了眼老王爺,道長見她猶豫,鄭重道:“夫人放心,我只在院中作法,只要符咒能點燃就證明有不詳之氣,反之則平安無事。”

柳氏聽聞稍稍放下心來,這後宅主院全都是女子的閨房,若是只到院子轉轉她多派些人看着倒是沒事,微微一笑:“既然如此就請道長跟本夫人來吧。”

她身旁的芳竹會意,召集了院中的仆婦跟在後頭,緊緊的盯着。

老王爺的居室衆人是不敢随意進去的,所以最先去的就是燕雲賦的宅院,道長煞有其事的在院中揮舞着桃木劍,明黃的道符飄在空中,半天不見有一絲火光,他微微搖頭,示意無事。

柳氏松了口氣,帶他朝其它人的院子走去。

一圈走下來,府中的主院差不多走遍了,依舊沒見着那神秘的道符有燃燒的跡象,老王爺冷沉的臉隐有不耐,就想把這胡言亂語的神棍扔出府去。

柳氏信心滿滿的臉也是挂不住了,疑問道:“道長,這院子都快走遍了,可都沒你說的那般有什麽古怪啊。”

道長堅定的搖了搖頭,冷聲道:“這不祥之氣絕對在府中,本道長是絕對不會弄錯的。”

燕妩婳眼波一轉,嬌聲道:“這府中不是還有一處沒去麽……”

二夫人訝異的擡起頭,這說的可不就是葉挽思的院子麽,也只有她這新進的小小姐院子是剛修葺好的,所以衆人的印象才沒有那麽深。

葉挽思瞧着衆人發亮的眼神,笑道:“既然還有我那一處沒去,那便走吧,讓道長好好查一查我也放心一些。”

柳氏雙眸閃過精光,看那道長信誓旦旦的模樣只怕這最後一間的主院有古怪,她暗自得意,若是真發現有問題正好可以将這牙尖嘴利的丫頭逐出府去,怎麽說都是七皇子關注的人,即便身份輕微但終究是禍患,早日除去她也能安心。

衆人踏進陽明閣,乳白晶瑩的梨花花瓣在冷風的吹拂下落在衆人的肩頭,擡頭望去紛紛被這滿院的梨花迷了眼,這般唯美夢幻的場景在府中可謂堪稱一絕。

看到這一幕王寶卿暗暗咬牙,這般大手筆除了燕紹還有誰。

道長站在院中,故技重施的演示了一遍,然而古怪的一幕發生了,只見那道符在飛上天的一刻‘嗤’的一聲燃燒起來,明明滅滅的火光在滿院的白梨花雨中刺眼非常。

燕妩婳心生得意,驚訝的掩着唇,瞪大了眼睛仿佛不可置信:“這,這燒起來了,豈不是說明這不祥之氣就在這院中……”

燕紹回首淩厲的看了她一眼,到了此刻他怎會還不明白這都是有人精心安排的戲,目的就是要除掉葉挽思。

看着衆人或訝異或驚恐的眼神,葉挽思這個正主卻只是微微一笑,淡薄得仿佛事不關已一般。

道長收了劍,犀利的眼神如利劍刺向她,神情嚴肅的道:“面前的女子煞氣太重,與府中的福脈相克,長久以往必定會給府中帶來災禍,唯一解決的方法就是逐出府去,府中沒了不詳之氣自然就會一片太平,相安無事。”

“胡說八道!”燕紹冷冷嗤笑,與以往儒雅不同,此時他滿是威嚴,冷峻的眉眼與老王爺竟是不相上下。

老王爺見他滿臉怒意雙眼一亮,心頭對他的威嚴氣勢滿意點頭。

柳氏依舊訝異不已,她站出來歉意一笑:“三老爺莫要生氣,許是這丫頭八字帶煞,與府中的福澤相克,先不說這府中上上下下這麽多口人,這老王妃還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呢,還請你要原諒則個。”

柳氏心頭得意,這事不關已自然可以當個熱鬧看看,如今事關自身利益,若是葉挽思執意不肯走只怕會引發衆怒,更何況老王妃因她昏迷不醒,燕紹若不肯就會落下個不孝不悌的罪名,話說到這份上,再怎麽推诿都說不過去,這一回不卷着鋪蓋兒滾出王府才怪。

王寶卿冷哼出聲,樂見其成。

燕紹冷冷的掃了眼院中之人,下人們被他威嚴的眼神一掃紛紛垂下頭去,卻依舊不敢退後一步,立場堅定,無聲的控訴要将葉挽思趕出府去。

燕梓婳緩緩走進,适時的将眼底的冰冷換上一副溫婉的神情,輕聲朝燕紹道:“梓兒愚見,要不然叫妹妹先遷出府住一段時日,等這事情過了之後再回來,如何?”

“二妹,她都害得祖母卧病在床昏迷不醒,即便你再心性善良也不能将祖母的安危置之不顧啊。”燕妩婳憐惜的看向她,滿臉的不贊同。

葉挽思眸光冰冷的看着燕梓婳,一番話說得她菩薩般善良,但這搬出去容易,到時再随便用個借口她想要搬進來可就難如登天了,倒是一出好計謀,她此時算是明白她們的把戲了。

她輕聲一笑,直直的盯着對面仙風道骨的道長,疑惑道:“敢問道長,我命中帶煞,是否會克至親之人。”

道長眸光一轉,重重點頭:“自然是,為了府中衆人的安危姑娘還是快快離去,不要耽誤的好。”

“那就奇怪了,我父親母親都還健在,怎麽就克到我祖母頭上去了,怎麽這煞氣竟也挑人麽……”

衆人一愣,這克父克母克夫的都聽過,倒是沒聽過不克父母克祖母的說話,一時都有些懷疑。

道長正要解釋卻被燕紹威嚴的駁斥:“你是哪裏來的騙子,竟敢到鎮南王府行騙,看本官不将你羁押入獄!”

這京中誰人不知名滿天下的太子太傅燕紹,連當今皇帝都倚重三分的天子近臣誰敢得罪,看在他面子上誰人敢不對他‘多多關照’,道長一驚,連忙道:“若不是你八字相克為何王妃至今昏迷不醒,本道長奉勸姑娘一句,莫要再三狡辯的好。”

葉挽思容顏絕美,冰冷的神色越發襯托她氣質出塵,怎麽看都不像是煞星的模樣,她語氣微揚疑惑道:“哦,我記得王爺可是早就示下王妃昏迷的消息不可宣傳的,這府中很多人都不知道的事怎麽道長一介外人偏偏知曉得這般清楚呢。”她頓了頓,又道:“我瞧着倒是有人串通外人,栽贓嫁禍!”

聽到這裏,任是再信奉鬼神之說的人都不免要起疑了。

道長被她咄咄的語氣吓得一驚,但他本就是做這門行當出身,即便內心翻江倒海面上依舊不動如山:“我能掐會算,自然是知曉的,你不要胡言亂語。”

葉挽思不再看他,轉身朝老王爺道:“王爺明鑒,那道長口口聲聲說老王妃昏迷不醒是與我有關,我想當面見見那與王妃診治的大夫,想來王爺一世英名也不想臨老還要被冠上信奉鬼神的臭名。”

老王爺複雜的看了她一眼,冷着臉點點頭。

柳氏是知道她牙尖嘴利的,這好容易有機會能将她逐出府去,她怎麽忍心讓這機會無端溜走:“你不要再想找借口推脫了,只要你這不祥之人一走,王妃自然藥到病除。”

葉挽思雙眸如冰,嗤笑道:“怎麽,大夫人對趕我走的急切之心倒多過救治王妃呢,倒看不出來夫人也是那等吹噓拍馬之輩,真叫人大開眼界。”

那脫口而出的話早就引來衆多疑惑的目光,柳氏被她嘲諷的話梗在心頭,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嗫嚅着嘴唇不知說什麽好,謝姨娘看着她譏諷一笑。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回到老王妃金玉輝煌的院子,葉挽思踏進裏間,對着老王妃蒼老的面孔端詳了一番,輕笑出聲。

這病人昏迷不醒,她還有心情笑,這番無禮的舉動讓堂內之人皆是皺起了眉,燕妩婳瞪了她一眼:“你笑什麽?”

“王妃明明是被人下了藥,卻硬要把她說成是鬼神作怪,這不是很好笑麽?”

衆人訝異,邊上診治的大夫卻是一臉不滿:“這位小姐可別太過自信,我等都仔細的觀察過,老王妃并沒有中毒的跡象。”

葉挽思搖了搖頭,面上的笑容溫婉迷人:“錯了,王妃中的不是毒,是能使人昏睡不醒的藥。”

大夫們驚愕,卻依舊不贊同的道:“這使人昏睡的藥,也只是讓人睡得沉些,這般紋絲不動的實屬罕見。”

不理會身旁質疑的聲音,葉挽思朝侍奉老王妃的翠香嬷嬷看去,冷聲問道:“昨天王妃最後吃的是什麽?”

這是懷疑府中之人了,翠香心頭一跳,衆目睽睽之下也不敢撒謊,連聲應道:“大小姐一向孝順,昨兒個王妃用了她送過來的山藥紅棗粥,這往常也是這樣吃的,也沒什麽事兒。”

燕妩婳鄙夷一笑,她給王妃送粥的事這阖府都知道,有什麽好稀奇的,憑這就想懷疑到她頭上未免太過天真。

葉挽思掃了面前的中年嬷嬷一眼,又道:“昨天王妃用過的碗碟可還在。”

“在的,老王妃出了這樣的事都忙着侍候,還在那擱着呢。”

年邁的大夫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小姐,那些碗碟我等都檢查過了,沒有什麽異常。”

葉挽思不置一詞,繼續問道:“王妃平日可有什麽嗜好?”

翠香嬷嬷恭敬的垂着頭,一五一十的全盤脫出:“王妃喜好甜食,平日總愛吃幾塊新鮮的糕點,這在府中也是衆所周知的事情。”

在吃食上下毒無疑是最蠢笨的方法,事後只要一查出來,這幕後下毒之人遲早要被揪出來,所以除了有深仇大恨之人一般人都不會用這麽冒險的方法。

“小姐只怕要失望了,這糕點我等也檢查過了,并沒有異常。”年輕些的大夫看着葉挽思在桌旁打轉,心頭嗤笑,本以為這小姐信誓旦旦有幾分本事,沒想到也不過是花架子罷了。

燕紹靜靜的看着她從容不迫的背影,微微一笑,眸中滿是無聲的支持。

葉挽思勾唇一笑,舉起手中一塊白色的帕子,自信道:“不若查查這塊帕子如何?”

老大夫半信半疑的接過,擡下頭細細研究,本是懷疑的眼神瞬間凝重起來,見他如此嚴肅的表情邊上的大夫紛紛圍過來,頓時氣氛凝滞,肅穆之極。

“這帕子被人下了藥,藥量只怕不輕。”

老大夫皺着眉說出這一句,頓時在堂內炸開了鍋,燕妩婳瞪大眼睛,尖聲道:“怎麽可能!我沒有下藥!”

她轉頭就朝燕梓婳的方向看去,見她垂首心頭瞬間閃過不安,這粥是她叫她送去的,如今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葉挽思淡淡一笑:“下在粥裏或糕點裏都是不明智的,而帕子就不同了,王妃愛幹淨,這帕子免不了就要當成拭嘴擦手的工具,再撚了糕點吃,這藥自然就進了嘴巴裏,這昏迷不醒的謎題就解開了。”

也就是說什麽鬼神作怪,煞氣相克都是憑空捏造的!

老王爺拍案而起,怒斥道:“将那招搖撞騙的老道打二十軍棍,連同一幹等道徒送到京兆尹那去!”

“是!”府中的侍衛恭敬行禮,出門将那欲要逃走的道長抓着按在地上,不一會兒就聽聞棍棒之聲響起,燕梓婳心頭直跳,感受着那似有若無的犀利目光,手心溢出薄汗。

葉挽思看向滿臉驚恐臉色煞白的燕妩婳,微微一笑:“敢問大小姐,這與你那山藥紅棗粥一道送過來的帕子又該作何解釋?謀害祖母的罪名可是要沉塘的……”

燕妩婳跪在地上,這帕子确實是跟她的粥一起送過來的,可是她真的沒有下什麽藥啊,如今看着滿坐懷疑的目光,她只覺得怎麽也說不清。

她淚眼朦胧,驚恐的道:“祖父,父親……我沒有下藥啊,我真的沒有。”

看着滿臉驚懼的女兒謝姨娘亦是慌了,撲通一聲朝老王爺跪下,哀聲道:“王爺,老爺明察啊,妩兒一向純善,這肯定是有人栽贓陷害啊!”

燕卓見她美豔的小臉熱淚盈盈,楚楚可憐的模樣頓時起了憐惜之意,正要開口卻被柳氏冷冷打斷:“如今這人證物證确鑿,她自己剛才也承認了那粥是她送來的,如今東窗事發就要推卸責任,真是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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