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1)

久別重逢的兩兄弟自然有說不完的話,訴不完的情。中午葉良和楊思凱都沒有回去,而是留在了「松苑」。飯間,睡了一上午的嚴小妖餓醒了,哇哇嚎哭,黎桦灼和安寶抱他去喝奶,葉良第一次見到了醒着的厲王世子。

「少爺!」第一眼,葉良驚呼。月瓊深深看了他一眼,葉良把滿腹的疑問咽了下去。放下碗,月瓊對洪喜洪泰、桦灼安寶說:「我和小葉子出去走走。」

「公子(月瓊),你去吧。」

朝善解人意的四人感激地笑笑,月瓊帶着葉良走出卧房。楊思凱和嚴剎都不在,屋外只有嚴墨一人。嚴墨對月瓊颔首示意後并沒有跟上,月瓊放心地帶着葉良出去了。

兩人也沒有走太遠,就在「松苑」後方的小花園裏。一月的天很冷,月瓊裹得嚴嚴實實的,心情仍難平複。

「少爺,世子他……」

月瓊露在外的眼睛頓時彎彎的:「小妖是只迷糊的小妖怪,他要投胎,卻跑錯了地方,跑到我肚子裏來了。小妖……是我生的。」

「呵!」葉良驚得腦袋發暈,厲王世子是少爺生的?!

在吓呆的葉良面前搖搖手,毫不愧疚的月瓊得意地說:「吓到了吧。一開始我也吓到了。我恐怕是世上第一個以男兒之身生下孩子的人咧。」

葉良雙眼凸出地瞪着他家少爺,臉上又青又白又紅又粉。好久好久之後,久到月瓊想着要不要叫徐大夫,他才漸漸回過神來。眼睛裏慢慢湧出淚水,葉良突然抱着少爺大哭出聲:「老天有眼!老天有眼!讓少爺有了太,小少爺……老天,嗚嗚嗚……有眼……」

月瓊吊在嗓子眼的心這才歸位,左手拍打葉良,他歡喜地說:「我就知道你定會接受小妖的身世。小妖是厲王世子,只有洪喜他們幾個知道小妖是我生的。夜,我不打算告訴任何人我的身分。」

「少爺!」

月瓊擦擦葉良的淚:「夜,我們是為何出來的?八年來,你為了我受了這麽多的苦,還有娘……」他抹抹鼻子。「還有那麽多的人。夜,你我出來時就已決定永不回去,能再見到你,我更不會回去。我現在只有一個心願未了,就是告訴娘我還活着。」

葉良三兩下擦幹眼淚:「我馬上進京告訴夫人。」

月瓊感激地握上他的手:「小葉子,對不起,剛剛見到你又要讓你涉險。」

「少爺!您在說什麽!」葉良生氣了,「是我沒有保護好少爺,否則夫人也不會擔心這麽多年,少爺也不會……」突然想到少爺生了小少爺,還有嚴剎對少爺的态度,葉良的臉色變了:「少爺,嚴剎對您做了什麽?!」大有要去殺人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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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瓊的表情僵硬,左手尴尬地揉揉耳朵,哎呀,該怎麽和夜說呢?

「少爺!嚴剎是不是欺負您了?!」

「呃……沒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後知後覺的葉良終于發現了少爺有一處地方非常不對勁。「少爺!您的右手怎麽了?!」

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呃……有一點點沒力氣,不是什麽大事。」

「少爺!」

沒過多久,「松苑」的洪喜洪泰、桦灼安寶、嚴墨,書房的嚴剎、楊思凱清楚地聽到了從後花園傳來的凄嚎:「少爺!我對不起你!我讓你被嚴剎那賊人欺負,我讓你的胳膊受了傷!少爺!我對不起你!」

嚴剎的下巴繃緊,楊思凱低頭掩去尴尬和憋笑。

「少爺……我對不起你,是我害了你……嗚嗚嗚……」

左手輕拍葉良的腦袋,口幹舌燥的月瓊不停地解釋:「不關你的事。嚴剎沒有欺負我,我只是受了點小傷,這不,胳膊還好好着呢嘛。」

「嗚嗚嗚,少爺,我無顏見夫人……」

「娘不會怪你的。若不是有嚴剎在,我才真會被人欺負。他真的沒有欺負我。」

葉良猛然擡起頭,吓了月瓊一跳,就見他目露兇光地說:「他把少爺當成男君,這還不是欺負嗎?!」

「呃……其實,也不是男君。」月瓊有點扭捏,「他說,把我當,嗯,妻。」這樣說行不?

「什麽?!」不說還好,一說葉良跳起來了。「他哪裏配得上少爺!竟然把少爺當成女人!他做少爺的妾都不配!我去殺了他!」

「小葉子!」左手拽住眼紅的葉良,月瓊趕緊道,「小葉子,你聽我說。他不是把我當成女人,而是……其實啊,以我現在的身分來說這個地位已經很高了。」

月瓊越說越糟糕,葉良的淚湧出,緊緊抱住少爺:「少爺……您不該的,不該受這份委屈……嗚嗚嗚,少爺,都是我,都是我沒有保護好您。」話題又轉回了原位。

「葉夜,你聽我說,不是你想的那樣。」這可如何是好?

「放開他!」

殺氣從身後襲來,葉良放開少爺,擋在少爺身前。一看來人,他眼冒兇光:「嚴剎賊人!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別想再欺負少爺。別人怕你,我可不怕你!」

「良!」跟着嚴剎一道前來的楊思凱低吼,嚴剎的臉猙獰如羅剎。

若是幾嚴在的話,也會被嚴剎的戾氣吓到,可葉良卻是膽大包天,包天包地。護着自己的少爺不僅沒有被嚴剎吓到,反倒虎視眈眈地瞪着嚴剎。

綠眸波濤洶湧,嚴剎冒着殺氣大步走了過去。月瓊閃身竄到葉良跟前,楊思凱比嚴剎快一步攔下了他。

「厲王,良只是護主心切,你不要同他一般見識。」盛怒中的嚴剎,就是楊思凱都不敢與他硬碰硬。

葉良又把少爺拉到身後,依然不怕死地說:「嚴剎賊人,你就是殺了我,我也不會讓你再欺負我家少爺,更不會讓你把我家少爺當成男君。我現在就要帶我家少爺和小少爺走!」

「良!不許再對厲王無禮!」楊思凱第一次吼葉良。就見嚴剎的臉已經不是猙獰可以形容了,他全身的骨骼因震怒而發出令人恐怖的響聲。

月瓊看着他的模樣咽咽口水,輕輕拍了拍身前的賊大膽。「小葉子,你和安王回去,我有話和厲王說。」

「少爺!」葉良急了,「我不能把你一人留在這裏。嚴剎賊人欺負你,我要殺了他!」

「那就看看你能不能殺了我。」嚴剎走上前。

楊思凱一個箭步上去把葉良拉在了身後:「厲王,葉良不懂事,我代他向你賠罪。」

「楊思凱,我才……」

「你給我閉嘴!」楊思凱回頭又吼了葉良一句。

月瓊一直看着嚴剎,道:「小葉子,聽我的話,和安王回去。你若不想回去,就去陪小妖玩。」

葉良還想說話,但在楊思凱的怒瞪和少爺的搖頭中,他把話忍了回去。「我去陪小少爺。」

甩開楊思凱的手,葉良憤怒地瞧了眼嚴剎垂着頭走了。少爺成了賊人的男君,他為少爺難過,為少爺心疼,更氣自己的無能。

和嚴剎說了聲「對不住」,楊思凱追着葉良而去。好奇地看楊思凱随小葉子走遠,月瓊轉向嚴剎,對方的綠眼快變成紅眼了。

上前幾步走到嚴剎跟前,月瓊仰頭。對方低頭看着他,眼裏是已經克制不住的怒火。

「小葉子不是有心的。他以為你欺負我。」左手握上嚴剎的大掌,手被瞬間握緊。

「他要帶走我的妻、子,我難道還能留着他?」若不是月瓊在,嚴剎會一掌拍死葉良,哪怕他是楊思凱的人。

「小葉子覺得你把我當成了女人,他不喜歡。」想到嚴剎被小葉子氣成這樣,月瓊很沒良心地想笑,但他必須忍着。

「那你是我的誰?」未被抓着的大掌一攬,把人緊攬在懷裏。

月瓊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半天:「呃,厲王世子的爹。」綠眸幽暗。

「嚴剎,」月瓊還是憋不住笑了,在對方「動粗」前趕緊解釋,「我很高興,真的很高興。我以為小葉子死了,沒想到竟能在這裏與他重逢。看到他安然無恙,我,真的很高興,就是做夢都能笑醒。」

握着他的大掌弄疼了他,月瓊沒有掙脫,而是繼續笑道:「小葉子和我自小一起長大。我是家裏的獨子,他就是我的親弟弟。還記得我讓你幫我找人嗎?你帶回來的就是他的血衣,我以為他死了……」月瓊的眼裏有淚,可他還是笑着。「他還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不許哭!」綠眸裏的火焰退去了一些。

「我沒有哭,我是高興。」月瓊的眼睛笑成了彎月,「嚴剎,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給小妖過滿月,我就不會見到小葉子,我也不會這麽高興。」

綠眸中是那雙笑着的淚眼,嚴剎突然彎身扛起了月瓊,在他的屁股上不輕不重地打了一巴掌,厲聲道:「你告訴他,若再胡言我宰了他!」

「嚴剎,你這樣我難受。」

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月瓊不抱怨了,扛就扛吧,誰叫這人現在生氣呢。

葉良雖然痛恨賊人嚴剎,可卻極喜歡小少爺。一整個下午,他就坐在小少爺的小床邊呆呆地看着小少爺的臉,又是哭又是笑的。他讓黎桦灼教他怎樣給小少爺換尿布,教他如何喂小少爺喝虎奶,教他怎樣哄小少爺睡覺。只要抱到小少爺,他就會哭。

「桦灼,小少爺為何姓嚴?應該姓月。」這是葉良第二不滿的地方。明明是少爺生出來的,怎麽白白給了那賊人?

黎桦灼尴尬地說:「小妖是厲王世子,自然是跟着王爺的姓了。」

葉良哼了聲:「嚴剎那賊人欺負我家少爺,還讓我家小少爺跟他的姓,他太可惡了。」

洪喜洪泰沒吭聲,黎桦灼問:「為何說王爺是,賊人?」

葉良低聲道:「少爺是仙子,嚴剎一定用了手段才得了少爺,否則的話少爺就是死也不會做誰的男君,少爺……」想到了什麽,他馬上住了嘴,過了會,他才道:「少爺不會做任何人的男君,死也不會。」

「為何不會?」黎桦灼立刻問。

葉良專注地盯着小少爺,許久之後才冒了句:「就是不會。」

黎桦灼看了眼洪喜洪泰,三人眼中都是深思。

月瓊被帶到哪裏了?沒有人知道,反正不是回「松苑」,這一晚他都沒有回來。葉良寸步不離小少爺,把楊思凱晾到了一邊。楊思凱無奈,只能獨自回了夏苑。深夜,黎桦灼等人睡了後,葉良脫了小少爺的一只鞋揣在懷裏,又摸出一串自己從未離過身的玉珠子放在小少爺的襁褓裏,看了小少爺許久,他才起身走了。沒有回「夏苑」,葉良出了王府,甩開跟蹤他的人不知去向。

清晨,嚴剎還在床上,屋外就有人敲門,是嚴墨。

「王爺,安王要見您。」

等了半天,屋內沒有動靜,嚴墨回頭看了眼臉色鐵青的安王,無奈地又敲了敲門,稍稍拔高聲調:「王爺,安王要見您,已在外等着了。」

懷抱瓊脂美玉睡得正香的嚴剎睜開眼睛,幾乎是瞬間清醒的他臉上閃過不耐。慢慢抽出被人枕着的手臂,他掀帳穿衣下床。給仍在熟睡的人裹好被子,他黑着臉走到門邊,開門。門外的嚴墨瞧了一眼王爺的臉色,立刻後退兩步,讓王爺看到等着的安王,以免遭到池魚之殃。

嚴剎一出來,坐在椅子上的楊思凱就站了起來,厲聲道:「嚴剎,我要見月瓊。」

嚴剎的眉馬上皺起:「他在睡。你見他作甚?」

楊思凱低吼:「葉良不見了!他甩開我的人不知去向,月瓊一定知道他去了哪裏!讓我見月瓊!」

嚴剎在身後關上房門,綠眸暗沉。楊思凱穩定了一下情緒,轉而低聲道:「讓我問問月瓊葉良去了哪。」

嚴剎朝嚴墨看了一眼,擡腳走了出去,楊思凱跟上他:「嚴剎!讓月瓊告訴我葉良去了哪!」

嚴墨關上大門,暗暗籲了口氣。走到卧房門邊側耳傾聽了半晌,屋內沒有動靜,他搬了張椅子坐在門口守着。

帶楊思凱進了卧房隔壁的小書房,嚴剎在嚴牟給他和楊思凱斟滿茶後示意嚴牟出去。門一關,他開口:「現在的你上了戰場,不出兩個回合你就會被敵人砍下首級。」

「若月瓊丢了你能泰然處之嗎?」

「我不會讓他丢了。你現在毫無當年安王的精明與灑脫,活像個被女人迷昏了的凡夫俗子。」

「嚴剎!」

嚴剎的綠眼直勾勾地看着楊思凱,楊思凱憤怒地瞪着他,兩人就這麽無聲地較量,過了許久、楊思凱突然苦笑一聲,啞聲道:「你說得對。我現在都快不是我自己了。」兩手抹了把臉,他痛苦地說:「不論我對他多麽好,他心裏只有那個人;現在,他見到了那個人,我以為他可以看看我了,可他轉眼就毫不留戀地離開了我。嚴剎……有時候想想,我他媽的真是犯賤!」

嚴剎沒有出聲,楊思凱說完後就低着頭不知在想什麽,等到他手邊的茶已經涼了,他低聲問:「嚴剎,你何以來的自信月瓊不會離開你?」

「他會離開我。」嚴剎的回答令楊思凱吃驚,他擡起了頭,就見嚴剎仍是那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他會離開我,所以我要在他的手腳、身上都拴上鏈子,讓他離不開,跑不掉。」

楊思凱愣了。

「我沒有那個耐心去等什麽兩情相悅。綁住他,困住他,除掉任何一個可能進入他心裏的人,不論男女。他是否喜歡我又如何?他的身與心都只能是我的。」

楊思凱面露震動,嚴剎的話如一把鐵錘,敲在了他的心上。

「像你這種非要講究什麽你情我願的人才會把自己搞得如此狼狽。」嚴剎繼續奚落楊思凱,楊思凱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沒有反駁。

覺得自己說得夠多了,還困着的嚴剎起身打算走,楊思凱攔住他:「嚴剎,你不在乎他是否喜歡你,那你愛他嗎?」

「情愛只有你這種閑人才會去在乎。他是我的妻,從未變過。」丢下呆愣在那裏的楊思凱,嚴剎大步離開了小書房。在他離開後不久,空蕩蕩的書房裏飄出一句:「既然你愛他,為何又有『三宮六院』?」

嚴剎沒有聽到楊思凱的疑問,自然也不會回答他。不過如果他在的話,他也只會給楊思凱一個懶得理會的眼神。回到卧房,床上的人仍在熟睡中,連身都未翻過。嚴剎脫了衣裳上床,把睡死的人攬進懷裏繼續補眠。而睡夢中的人正在做一個詭異的夢,夢中,他身處一大片蘿蔔地裏。滿地的蘿蔔他拔呀拔呀,手都酸了,離拔完的那天依然遙遙無期。他欲哭無淚,為什麽會有這麽多大蘿蔔。

日上三竿,前一日辛苦到直接睡死的人才幽幽醒了過來。剛想伸個懶腰,他發現身邊的龐然大物竟然變成了一只小妖怪,月瓊翻身,親親顯然也是剛睡醒的小妖。床帳被人掀開,他擡頭:「桦灼。」

「醒啦,餓了吧。」

「嗯,餓了,如果不是餓了我還不想醒呢。」

黎桦灼把小妖抱起來交給安寶,然後扶着月瓊起床:「王爺讓我們跟你一道搬回後府,今早你睡的時候,東西已經全部搬回來了。」

「啊,他跟我說了。」對搬回來住月瓊毫無異議。

洪喜洪泰進來了,照例端着熱水和吃食,小妖餓了,黎桦灼去給他拿虎奶,月瓊在洪喜的幫助下穿戴洗漱完後,坐在桌邊吃早飯加中飯。不一會,黎桦灼拿來了虎奶。洪喜洪泰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黎桦灼點點頭。

喂小妖喝了幾勺虎奶後,黎桦灼好似突然想起來地說:「月瓊,小葉子不見了。」

「啊?」急急咽下嘴裏的粥,月瓊扭過頭,「什麽時候不見的?」難道小葉子已經走了?

黎桦灼道:「昨晚小葉子說他照顧小妖,我和安寶就先去睡打算等後半夜再來換他。結果我和安寶起來後小葉子已經不在了。今早安王四處尋他,不知他去了哪裏。對了,小葉子給小妖留下一樣東西。」

洪泰馬上從懷裏摸出葉良留下的那串玉珠子遞到公子面前,月瓊就聽桦灼又說:「小葉子帶走了小妖的一只鞋。」

月瓊拿過那串玉珠子,似是十分懷念,然後他握緊略顯激動地笑笑:「小葉子去給小妖買禮物了,不過多久他就會回來。」說完,他扭回頭,把玉珠子揣回自己的衣襟內繼續喝粥。黎桦灼看看二洪,不再多問。

前府朝陽齋內,嚴剎正就探視公主一事的具體細節與自己的親信們商議,日子已經敲定了,定在滿月宴的最後一天晚上。江裴昭和楊思凱為了避嫌,都沒有到場。正談着,嚴牟敲門進來,走到嚴剎身旁低頭在他耳邊說了幾句,嚴剎沉思片刻後道:「讓嚴萍去告訴楊思凱。」

「是。」

嚴牟離開了書房。

沒有說出了何事,嚴剎繼續說之前被打斷的事。大約過了一個時辰,需要注意的地方基本上全部敲定,嚴剎讓諸人去做準備。李休沒有動,似乎有話要對王爺說,周公升卻把他拉出了書房,并給王爺關上門。

李休問:「公升,你為何把我拽出來?」

周公升小聲說:「你能告訴我你要和王爺說什麽嗎?我看看自己是不是猜錯了。」

「那你猜我要和王爺說什麽?」李休笑了。

周公升指指前方的小亭子,兩人快步走到那裏。四下無人,周公升說:「你是要問王爺關于月瓊的事吧。」

李休很是驚訝:「你是如何猜到的?」

周公升道:「因為不只你一人對月瓊的身分有疑問,我也有。恐怕除了紀汪之外,咱們幾個都有。月瓊為何對公主的事那般在意?那個突然冒出來的葉良是誰?他留下的那串玉珠子是哪來的?為何見到月瓊之後他就突然不見了?」

李休雙手抱拳:「不愧是公升,休佩服。」

周公升搖搖頭:「其實這不難猜不是嗎?從王爺帶回月瓊之後,咱們就很好奇他的身分,你我私下也曾打探過。可月瓊,說實話,我總覺得他的身上罩着一層紗,看似簡單易懂,可實際上恐怕連王爺都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麽。這麽多年,尤其是跟在王爺身邊的那兩年,月瓊閉口不提自己的身分,就是問他他也裝糊塗。月瓊是京城口音,可他卻說自己不是從京城來的,但究竟是從哪來的他卻只字不提,即便是對他那幾個最親的人,他也從未提過。」

李休不懂了。「那你為何不讓我問王爺?難道王爺不想知道嗎?」

周公升突然嚴肅道:「你說對了。王爺不想知道月瓊的身分。」

「為何?」李休很驚訝。

周公升又是搖頭:「究竟為何我也不清楚,但從王爺這麽多年對月瓊的态度來看,我覺得王爺并不想知道月瓊的身分。不然為何這麽多年王爺從未派人去查過他的來歷?就是這個突然出現的葉良,王爺也不曾讓人去查,所以我才認定王爺根本不想知道月瓊的身分,或者說不在乎,也或者說是回避。」

「王爺為何要回避?」

周公升還是搖頭:「這不過是我的感覺。王爺又豈會告訴你我他的心思?若是其他事到也罷了,月瓊的事王爺不會對旁人說太多。」

李休深深呼了口氣,蹙眉道:「不知是不是我多慮了。我總覺得那個葉良的出現對王爺會有影響。公升,那串珠子你也見了,是藍玉珠。我記得三年前有人送給王爺五顆藍玉珠,那已是價值連城的寶貝。可葉良竟然會有一串藍玉珠,我數過了,整整十五顆。什麽樣的人能有十五顆藍玉?恐怕也只有當今皇上能随便拿藍玉做串吧。」

「也許是安王送給葉良的。」

「不是,我派人去打聽了,那串藍玉珠安王救下葉良時就在葉良身上。公升,葉良叫月瓊少爺,你說月瓊該有怎樣的身分?」

周公升陷入沉默。李休接着說:「還有一事,葉良不怕王爺。就是咱們這些王爺的親信,面對王爺也會心生敬畏,可他小小一名仆從居然不怕王爺,還敢辱罵王爺,甚至口口聲聲說王爺配不上月瓊。公升,你不覺得奇怪嗎?怎樣的人連王爺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都配不上?」

過了一會,周公升反問:「你以為月瓊是何人?」

李休嘆道:「我猜不到。你也說了,月瓊的身上就好似罩着一層紗,叫人看不透。我只能察覺到月瓊的身分不簡單,也許和某位京中大員有些關系也說不定,不然他不會那麽在乎公主的事。而且公主也說過月瓊的眼睛像誰,可惜她現在瘋了,我們也問不出月瓊像誰了。這就像是一團亂線,越纏越緊,毫無頭緒。」

突然,他的身子一顫:「公升?月瓊對宮裏的規矩也清楚,探望公主一事是他給王爺出的主意。說不定月瓊和宮裏的誰有關系。」

周公升馬上嚴肅道:「休,不要再猜了,更不要去問王爺。若說王爺的忌諱是什麽,那就是月瓊。如今月瓊為王爺生下世子,他對王爺意味着什麽你我也更該明白。總有一天我們會知道月瓊是誰,那我們就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不要因為好奇而惹怒王爺。我始終覺得,王爺對月瓊的身分非常回避,你不要去觸王爺的黴頭。」

李休苦笑:「你都這麽說了,我自然省得。好,我不再問就是。反正不管月瓊是誰,他都不會害王爺。」

周公升點頭:「是啊,月瓊不會害王爺,目前他的身分只有一個──厲王世子的爹。」李休也跟着笑了:「公升,這話你說錯了,月瓊是厲王世子的娘。」

「哈哈。」

書房內,嚴剎坐在那裏深思。許久許久之後,天已漸漸暗了下來,他才起身離開書房去露茗軒見客。今晚依舊是嚴小妖的滿月宴,衆位賓客在厲王出現後紛紛起身敬酒,嚴剎一一與他們碰杯。酒散之後,喝醉的嚴剎被擡回了松苑,只不過他卻是在月瓊的床上睡到天亮。

不知是不是嚴剎的那些話起了作用,還是自己想通了,楊思凱不僅沒有提前離開,反而像個沒事人一樣照例整日找人喝酒談天。和他熟悉的幾個人都知道了葉良的事,也沒有人在他面前提,倒是解留山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問過幾回,都被江裴昭笑哈哈地用其他的事給擋了回去。

滿月宴的最後一天很快到了。嚴剎安排了趙公公、禮部的官員、楊思凱、江裴昭、解留山以及幾位州府大人們前去拜見公主。就在諸人前往公主所住的「秋苑」時,後府的一間屋內有人走來走去,走來走去,走來走去,心緒不寧。

「月瓊,你走了快半個時辰了,坐下歇歇。公主那邊不會有事的。」黎桦灼實在看不下去了。

洪泰也道:「是啊,公子,您歇歇吧。有那麽多大人在,公主的事一定能瞞過去的。」洪喜跟着點頭。

月瓊停下:「我不是在擔心公主的事。」睜眼說瞎話。

黎桦灼笑問:「那你是擔心王爺喽?」

「不是。」回答得快了點。

黎桦灼眼裏滿是笑意,他拍拍身邊的軟椅:「既然都不是,那你就坐下歇歇吧。」

「啊。」月瓊走過去坐下。屁股剛挨着椅子,他又想起來了。但為了證明自己既沒有擔心公主,也沒有擔心嚴剎,他忍下了。洪喜洪泰、桦灼安寶在心裏偷笑。

見公子忍得難受,洪喜問:「桦灼公子,你不是說今日給世子沐浴嗎?」

黎桦灼立刻說:「是啊,就現在好了。」

洪泰接上話:「我去端熱水。」

安寶去拿小妖的換洗衣服。

黎桦灼說:「月瓊,你這個當爹的還沒給小妖洗過呢,一會我抱着小妖,你和安寶給他洗。」

月瓊一聽很是慚愧,馬上道:「好,我給小妖洗。」

洪喜洪泰、桦灼安寶的動作很快,不一會嚴小妖的專屬浴盆裏已經注滿了熱水,他也被自己的幹爹親爹剝了個精光。盆裏的水香噴噴的,浮着一層花瓣。不過可惜的是厲王世子嚴小妖不喜歡花,更不喜歡水。當他的親爹把水撩到他的小肚子上時,他「哇」地大嚎起來。

「小妖不喜歡洗身。」月瓊有點慌亂。

「小妖每次都這樣,沒事的。」黎桦灼一邊安撫嚎哭的小妖怪,一邊指導月瓊給小妖清洗。

盡管有安寶幫忙,不過只有一只手的月瓊還是手忙腳亂的。黎桦灼和安寶早已習慣了,鎮定自若地加快動作,安撫小妖。這是小妖第一次在他親爹面前沐浴,哭得似乎比以往更大聲了。在兒子身上摸了兩把,月瓊把沐浴的重任交給了安寶。可小妖一直哭,他這個做爹的也是心疼不已。

「哇……哇……哇啊!」

「月瓊(公子)!」

收回手,月瓊吶吶道:「我想着他癢了就不哭了。」

黎桦灼一臉要暈過去的表情,洪喜洪泰也要暈了,安寶直接推了推月瓊,讓他坐着去。「月瓊,我們來給小妖洗,你歇着去吧。」黎桦灼出聲趕人,洪喜馬上扶起公子,洪泰占據了公子的位置。

月瓊有點委屈:「小妖的腳底板不癢,那撓撓他的胳肘窩他就不哭了吧。」

黎桦灼很想仰天長嘆,他無力地問:「誰告訴你孩子哭的時候你撓他的腳底板他就不哭了?」

「我娘。」

黎桦灼一口氣憋在了胸口。

見桦灼似乎被自己氣得不輕,月瓊傻笑兩聲退到床上坐好,他坐着看總行了吧。黎桦灼連連搖頭,輕哄懷裏被他爹狠撓了幾下腳底板的可憐小妖怪:「不哭,不哭,幹爹疼,不哭。」

我也很疼他……月瓊很想辯解,随後想想還是算了。都怪他聽信了娘的話,娘明明跟他說過小孩子哭的時候撓他腳底板就不哭了。

四人的動作很快,洗完的小妖換上幹淨的衣裳後在幹爹的哄拍下漸漸不哭了。四人心疼地看着小妖左腳腳心上紅紅的印子,很想用眼神責備一下某位當爹的人。但當爹的人眼神不僅無辜,還透着委屈,他們忍下了。

黎桦灼彎身把孩子放在月瓊身上,月瓊急忙伸出手抱住,黎桦灼把他的右手放到小妖身上。「哄哄小妖吧。」

月瓊的右手微動,摸小妖的臉:「小妖,對不起,爹不是故意的,爹以為撓你的腳底板你就不哭了。」

黎桦灼随口問:「月瓊,你說那是你娘說的?」

「嗯。」

「月瓊,那你娘呢?」

月瓊的身子抖了下,他輕拍小妖,卻沒有回答。過了好半晌他說:「我娘總是騙我。她說孩子是從娘的肚臍裏出來的,結果生小妖的時候我就一直納悶小妖怎麽從肚臍裏出來?我娘又說,小孩子哭的時候就撓他的腳心,他就不哭了。說我小時候她就是這麽做的。」

接着,他擡頭對黎桦灼笑道:「看來我得把我娘跟我說的那些話重新考慮考慮了,肯定還有騙我的。」

月瓊回答了,卻是答非所問。黎桦灼也笑了,沒有再問月瓊他娘的事。

五人在房裏逗小妖,近晌午的時候,嚴剎回來了。月瓊臉上的笑瞬間變成了緊張,黎桦灼把小妖抱過來,和其他三人一起退了出去。月瓊站了起來,咽咽唾沫,想問,但又不敢問。嚴剎的臉很嚴肅,難道事情出了纰漏?

嚴剎關上門,脫去帶着寒氣的外袍,走到炭火盆處烤了烤自己。等身上的寒氣退了,他才走到格外緊張的月瓊面前,大掌一攬,把人緊緊攬到了懷裏。紮人的胡子随即落下,一直到月瓊虛軟地癱在他懷裏後,他才退開。

「行了。」

月瓊的身子忽然更軟了。

「公主呢?」

「我把她送到島上去了。」

「有人照顧她嗎?」

「有。」

「會不會有人欺負她?」

嚴剎擡起月瓊的臉,月瓊立刻閉嘴,這人生氣了。「你要我把契約貼在牆上時刻提醒你?」

月瓊立刻搖頭,不!太,太丢臉了!

「只要她不尋死我就會讓她活着,不讓她挨餓受凍。」

月瓊的大眼裏浮現水霧:「嚴剎,讓人好好照顧她,不管怎麽說她都是個閨女。閨女,就該讓人疼着,讓人護着。」

「我只會疼我的閨女。」

「她是公主。」

「她是古年的公主,與我無關。」

月瓊閉上眼,低下頭。「你是皇上的臣子,本就該疼愛他的公主。」

「為何這麽在乎她?」嚴剎擡起月瓊的臉,不許他逃避。

「她是閨女,閨女就該讓人疼。」月瓊睜開眼,還是那一句。

綠眸暗沉,嚴剎低頭在月瓊的耳邊道:「我從來都不是古年的臣子。」大眼瞪大,月瓊還來不及說話就被嚴剎抱起來丢到了床上。床帳放下,嚴剎不給月瓊開口的機會,堵了他的嘴,剝去他的衣裳。

嚴剎沒有要月瓊,徐開遠說過月瓊最少要恢複三個月。但他用手,用嘴,在月瓊羊脂玉的身子上留下所有他能留下的印記。月瓊的眼角滑下了淚,只是一兩滴,混合着情欲與說不清道不明的惆悵。當他與嚴剎一同達到頂點時,他聽到嚴剎摸着他的右臂粗聲道:「六年前的仇,我會連本帶利讨回來。」

大眼再次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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